我這話說出來,不僅是吳三全滿臉的驚愕,就連剛才叫得最響的八仙都頓時失聲了。
好一會兒,那八仙才猶豫着對我說道:“小棺爺,這家夥冒犯了你,你稍稍懲治一下也就是了。
把棺材蓋好,就放過他吧!
至于擡棺,這不是誰都能擡的!
就像前一陣子那個……”
他想說蔣毅峰,但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說。
那件事情雖然有蔣毅峰的原因,但也僅僅是因他而起,實話實說,跟他的關系其實也算不上大。
畢竟那件事情,本來就有些蹊跷的。
但我能夠明白他到底是擔心什麼,他并非是擔心吳三全會擡不動,而是擔心吳三全不懂規矩,會冒犯了死者,導緻大家都受到了牽連。
不過,明白歸明白,但此時,我的心卻顯然不在這上面。
我總覺得吳家的事情還有很多沒有弄清楚,而吳三金的死,看現在的形勢,還是與吳三全這個人有着很大的關系的。
他不肯碰棺材,說明他心中對死者有愧,抑或是懼怕,總之,心懷坦蕩,他不會怕自己弟弟的亡魂。
既然怕,就說明他的心中并不坦蕩。
而想要弄清楚一切,或者說,即便不明白事情的真相,為了能夠讓吳三金早日消弭仇恨,讓吳三全幫他擡棺,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當然,在我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我就已經考慮到了,吳三全可能會拒絕我的提議。
但是沒關系,我這一次也是打定了主意的。
如果他今天不同意我的處理辦法,那接下來,我是真的不會再管他們家的事情了。
恻隐之心如果太泛濫就顯得沒什麼味道了,對于這種連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對家人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情誼可言的人爛施好意,簡直就是對自己的亵渎。
“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
”我不顧八仙的阻攔,如此說道,“吳三全,你來選吧。
你答應,現在就可以出殡,午夜之前一定要葬下;你不答應,我現在就帶着八仙回去。
誰喜歡管你們家的事情,誰不怕死,那你就找誰去吧!
”
吳三全的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表情變來變去。
顯然,他心中在劇烈的搖擺、猶豫。
見他猶豫不決,我也等得煩了,叫了八仙就要走。
吳三全這時才總算拿定了主意,他追上來,拉住我,連連說道:“好好好,我答應,我答應還不行嗎?
小棺爺,我算是怕了你了。
我幫你蓋棺材行了吧?
我幫你擡,行了吧?
你幹嘛非得逼我啊?
”
“嘿,什麼叫我逼你?
”我瞪着他,冷笑道,“我剛剛已經說過了,你們家的活,我壓根兒也不想接。
至于逼你,我沒有。
你覺得我逼你了,那你另請高明吧。
”
“别别别,别走啊!
”吳三全再一次拉住了我,他忙不疊的對我認錯道,“好了好了,小棺爺,算我……不,是我錯了,是我錯了還不行嗎?
求求您了,您就幫幫我。
我們家,實在是折騰不起了!
”
吳三全終于服軟了,這是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由他幫着我,将吳三金的棺材蓋好,釘上釘子。
為防不好的事情發生,我還特意讓人找來了黑狗、公雞,殺了公雞,用龍頭壓住棺材,然後又用朱砂混合黑狗皿注入墨鬥,再用墨鬥線彈遍整個棺材。
等這些事情全部布置完,為防止意外,我又将吳三全拉到一邊,将擡棺的幾條比較重要的是禁忌講給他聽。
把一切都講清了之後,這才點了一個八仙,讓他将好擡的地方讓給吳三全。
當然,我其實沒有讓吳三全從頭擡到尾的意思。
畢竟吳三全是事主,如果不是他一直對我有所隐瞞,按理來說,就算八仙之中真的缺少了一個位置,我也不會讓他幫忙擡棺。
更何況,八仙齊整,與吳三金的八字、生肖均無相克的地方。
再加上,吳三全是第一次擡棺,而且,他本人的體格也并不能夠算是健壯,把棺材擡到半程,怕是就能給他累出個好歹來。
由于吳家與其他人家不同,今天沒有賓客來幫忙送行,連他們自己家的人也來的不全,該有的步驟就簡化了很多。
我也懶得說什麼好聽的套詞了,直接下令讓八仙‘起棺’。
棺材晃晃悠悠的擡起來,吳三全臉上登時就憋紅了,顯然是覺得十分的吃力。
即便他體格不健壯,但他那個地方本就不太吃力,應該不至于一上手就這麼沉吧?
我心裡一驚,連忙看向其他人。
但更讓我納悶兒的是,另外七個八仙卻都沒什麼不正常的反應。
見我不說話,反而有些不解的樣子。
雖然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但既然沒有出事那就好。
我指揮着棺材擡出屋子,自有人幫忙拿着闆凳,被換下的八仙也跟在隊伍後面。
沒有鑼鼓手也沒有唢呐、鞭炮,就這麼靜悄悄的往山上去。
我囑咐跟着的人每人拿上一把引路香,沿途插在路邊,以免有鬼魂上前騷擾吳三金的魂魄,令他無法安然入土。
擡着棺材一直走到村口,吳三全突然大聲喘息起來,嗓子裡面呼噜呼噜的直響,臉上憋得通紅,甚至都有些出了紫色。
看着他的樣子,我不禁有些緊張了。
尤其是那棺材搖搖欲墜,馬上就要落地了,更是讓我恐慌。
按照規矩,如果棺材在中途落地,吳三金很可能三年之内都不能去投胎了。
情急之下,我連忙吩咐人把長闆凳拿過來放置好,讓擡棺的八仙歇腳。
八仙中的七位其實都覺得還好,隻不過吳三全是真的看上去受不住了。
即便是将棺材從肩膀上卸了下來,他也還是喘息了好一陣子,才總算臉上恢複了一些顔色。
他喘着粗氣環視周圍的人,也許是見其他人并沒有累成他這個樣子,目光中還不禁疑惑起來。
看了一會兒,就在我馬上要下令換一個人,重新起棺的時候。
他卻突然問道:“你們……你們不累嗎?
”
其中一個八仙回答他道:“累嘛,倒是真的累,隻是好像你格外累的樣子。
怎麼?
平時養尊處優?
不應該啊,你不也是個莊稼人嘛?
怎麼連這一把力氣都沒有?
平時淨是偷懶了吧?
”
“沒有!
沒有!
那絕對沒有!
”吳三全連忙解釋道,“我平時幹活很勤快的,哪裡有偷懶了?
再說了,平時,我……我好像不應該這麼沒有體力的。
今天剛剛擡起棺材,我就覺得肩膀上沒力氣了,那棺材又……”
他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看了看我。
我是叮囑過他的,擡棺絕不能說‘重’字,否則那是對逝者的大不敬。
非但不能解決問題,反而隻會讓棺材越來越重!
甚至到最後,可能連龍繩都會被墜斷了。
因此,他此時并不敢說出那個字來,但我已經清楚他想要說什麼了。
我看着他,想了一想,心中不禁狐疑。
大家都不覺得很重,隻有他一個人這樣覺得。
這到底是心裡原因,還是棺材内的吳三金真的跟他有什麼仇怨呢?
我更傾向于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