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給于婉麗立完了碑,我都始終沒有能從那兩具魂魄已經不知道散去了哪裡的鬼差屍體上看出些什麼來。
一無所獲之間,漸漸引起了我莫名的恐慌。
如果說,之前的我,知道鬼差的存在,也就是在我和那個神秘的家夥之間,是有兩個鬼差這樣的一個聯系的紐帶的。
我的确在明,但他卻未必全然在暗。
但是現在,一切似乎又回歸了原點,除了接二連三發生在周圍村子乃至鎮裡、城裡的種種讓人撓頭的白事之外,我似乎已經無法知道任何關于他的事情了。
他麾下驅使着多少鬼差?
我不知道。
他的魂魄是否已經收集完畢?
我不知道。
距離他實現那個瘋狂的構想,到底還有多長時間?
我同樣不知道。
我在明,他在暗。
他随意一瞥就能知道我全部的行為,而我就算費勁九牛二虎之力,也還是無法得知哪怕一絲一毫有關于他的蛛絲馬迹。
強烈的不安讓我整個人都變得煩躁起來,在給于婉麗立完碑的第二天,天還黑着,我獨自一人推了個前一天晚上就從村長家裡借來的獨輪車,帶着兩具屍體和一把鐵鍬,上了墳山,準備找個地方把這兩具沒有魂魄也不可能再投胎轉世的屍體随意埋了算了。
我推着車到山上的時候,太陽才剛剛開始升起。
作為擡棺匠,需要我親自動手刨土的機會不多,刨起土來,遠沒有幹慣了農活的人利落。
所以,在找了個還不錯的地方,下鍬之後,我就開始慢吞吞的挖了起來。
不過,好在我的體力還是很不錯的,所以,即便挖的慢一些,但不需要休息的情況下,很快,還是将一個坑順利刨好了。
我把屍體往坑裡面一扔,揮着鍬正打算往裡面填土的時候,冷不防從我左後方突然撲出來一個人,帶過來一陣明顯夾雜着危險氣息的風聲。
既然進了這麼一個整天和鬼打交道的行當,我就必須習慣于各種各樣随處而來的危險。
所以,在感覺到背後絕不是善意的風聲之後,我幾乎是想都沒有多想,掄起鐵鍬一轉身,狠狠地朝着我身後的方向拍了過去。
我身後的那個不明是人是鬼的東西反應還挺快,一個小跳隻給我留下一撮影子。
但緊接着,我就感覺到後腦勺受到了一記重創,緊接着,整個人便撲倒在地上。
有粘乎乎的液體從我後腦勺上淌下來,順着脖子滴到地上。
意識恍恍惚惚之間,我感覺到有人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
但還不等我看清楚到底是誰襲擊我,下一秒,我已經昏了過去。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入目又是雪白的一片。
我閉起眼睛,在内心裡做了個悲傷地表情。
為什麼我最近出入醫院的頻率這麼高啊?
以後出門要翻翻黃曆了,免得一出門就這麼倒黴。
上一次是被頂斷了兩根肋骨。
那這一次……
我試圖要坐起來,卻感覺到後腦勺傳來一陣劇痛。
是誰!
這麼殘忍!
我後腦勺傷到了!
居然!
讓我這樣躺着!
有沒有人性!
不知道壓着很疼嗎!
“小棺爺,你醒了?
”劉雲玖的聲音從我身邊傳過來。
是啊,很神奇吧?
我醒了!
竟然又是在醫院裡。
我忍住破口大罵的沖動,告誡自己,你現在是個病号,窮折騰疼的是你自己。
閉目跟自己講了半分鐘的道理,我重新睜開眼睛,心情已經平和不少了。
但扭頭看過去,卻正對上劉雲玖那雙委屈極了的眼睛。
這讓我不得不懷疑,到底我是病号?
還是他是病号?
明明是我被人暗算了吧?
為什麼他看上去比我還要委屈?
我看着他苦兮兮的臉,膀大腰圓的家夥,看起來竟然像是随時随地都有可能哭出來的樣子,再一次沉默下來,跟自己講了半分鐘的道理,我歎了口氣,決定還是先安慰一下他,于是開口道:“你怎麼了?
”
“小棺爺!
”
劉雲玖帶着哭腔嚎了一嗓子,我終于忍不住打斷他,“停停停,我活的好好的,現在不想聽這個調子。
你說說,六哥啊,你長得那麼五大三粗的,跟這種聲音根本就不配啊!
你好好說話行不行?
”
劉雲玖抽了抽鼻子,壓抑住他那令人震驚的悲傷情緒,緩了好一會兒,才跟我說道:“小棺爺,你不知道,你都昏迷了一天一夜了,我們都擔心你死了!
”
“……”我看着劉雲玖,腦海中情緒極為複雜。
請注意你的措辭好嗎?
請說‘我們都擔心死你了’好嗎?
什麼叫‘我們都擔心你死了’?
這麼不吉利的話可以少說嗎?
尤其是在我最近運氣明顯不太好的時候。
當然,這些話我沒有說出來,因為劉雲玖的語速太快,根本不給我任何插話的機會。
他連珠炮似的一刻不停地跟我說道:“昨天早上我起得也算是早了,可就算我起得那麼早,早上起來卻沒看到你。
我還以為你早早的出去散步了呢!
等了你一早上,也不見你回來。
後來還是毅峰說的,那兩具屍體和獨輪車都不見了,估計你是自己上山埋屍體去了。
可一直等到中午,都不見你回來,我們就着急了。
出去找你,又找不到,隻能把事情跟村長一說。
村長聽了就急了,說是最近山上在抓你這樣的人!
你不知道,當時聽了我們都吓壞了,就是生怕你被人抓了。
”
抓我這樣的人?
我頓時瞪大了眼睛,也不管劉雲玖還想說什麼,就擡手拉住他在我眼前揮舞比劃個不停地手臂,問他道:“六哥,六哥,你先聽我說。
你剛剛說什麼?
抓我這樣的人?
我這樣的人是什麼樣的人?
他們又在抓擡棺匠了?
”
我心裡湧起不好的感覺,是不是我最近太張揚了一些?
又有人盯上我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我知道我現在不能離開村子,那個神秘的家夥的事情還沒有解決。
去西山溝子的時候,爺爺把事情托付給了我。
但如果我被抓走,我不知道這件事情我還能托付給誰。
好在,劉雲玖沖我搖了搖頭,否定道:“那不是,他們不抓擡棺匠,他們抓冒充擡棺匠的人!
”
冒充?
我一聽這話,更覺得無厘頭了。
什麼叫冒充擡棺匠的人啊?
我很像是冒充擡棺匠的人嗎?
為什麼聽說抓冒充擡棺匠的人,你們那麼緊張,還說是像我這樣的人呐?
我閉上眼睛,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後腦勺上的傷口讓我心情煩躁,劉雲玖遲遲講不清楚什麼有用的東西,更是讓我按奈不住自己煩躁的心情了。
“六哥,我能坐起來吧?
”我問道,但心裡的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我這一次又不是頂斷了肋骨,而是被人砸破了腦袋,坐起來而已,想想也覺得很正常吧?
劉雲玖扶着我坐起來,卻很不巧的聽到我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一聲。
他臉色頓時尴尬起來,跟我說道:“小棺爺,你等下,我幫你拿點兒吃的去。
”
說完,他轉身就走,把我一個人留在了病房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