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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
爹！
我在這兒哩！
”

　　正是那漢子哀嚎哭泣時，石坡山崖下，忽然傳上來小兒的叫聲！

　　“啊！
菩薩保佑！
三兒，可是你麼？
”

　　那漢子顫抖了聲音，大聲問道。

　　“爹！
嗚嗚······”

　　“莫要哭泣，爹這就下來。
”

　　那漢子将腰間一盤繩子栓牢了在一顆樹上，順了那繩索，下了石崖。
隻見一團藤條灌木糾纏了自家孩兒，那三兒便是如同物件一樣吊蕩了在半崖。

　　大約是見了自家爹爹，那三兒大哭。

　　“爹！
嗚嗚······”

　　“三兒莫怕！
”

　　漢子仔細看了看自家孩兒身體發膚，似乎完好，隻是有些淤青，頭上或許是摔破了，留了一些皿，不過這個時候卻早已是凝結了，餘外便是眼淚汪汪得模樣。
漢子小心挪動過去，先是将繩索多餘的一頭綁縛了孩兒，而後極其小心的将支撐孩兒小小軀體的灌木取下。
大概是有一截灌木戳到了腰腹，取下那枝條，鮮皿便滲出來，孩兒痛得大哭。

　　“哎喲！
哎喲！
嗚嗚······”

　　“三兒不要哭，爹爹這就将你拉上去。
”

　　那漢子又向上攀爬了去！
雖然有石崖上胡亂斜生地灌木支撐，可是那十餘丈距離似乎遠到無盡！
真正是一寸寸移動，不過數尺左右，那漢子便停下來大口喘氣，一身汗水幾乎将那破衣浸透。
待其最後一步爬到崖上，那漢子忽然覺得自家眼目前一黑，幾乎重又倒下石崖去，還好不過是向前一步摔倒。
那漢子大口喘了一會子氣，然後對了石崖下三兒說：

　　“三兒，莫要害怕，爹爹這就将你拉上來。
”

　　“哦！
”

　　那漢子一把一把将那繩索拉上來，等孩兒到了石崖上，漢子一把抱過了孩子，忍不住嗷嗷嚎哭。
或者是從無有見過爹爹哭泣，驚吓到了自己，或者是自己吊在石崖下半空待得久了，無有氣力，那孩兒隻是仰面躺在漢子的腿上，對了那天空喘氣。
正是山間的黃昏，一天霞光燦爛，映照得整個天空成了黃金一般色澤。
雲蒸霞蔚，絢爛無可比拟。
或許是有了一絲絲風兒吹動，那雲霞居然慢慢變了，如一條條彩帶，蜿蜿蜒蜒，抖動了鋪滿整個天空。
雲彩似乎燃着了火，接近西方天穹那大日将落得地方，赤紅熱烈，而後漸次淡淡微光，終于寂滅。
那孩兒慢慢兒從父親懷抱中爬起，看一眼一頭汗水，淚眼婆娑得父親，也是一身金色光芒，合了那金色延展而去的原始大叢林，連同自己也是黃金般色澤。

　　一天的金色，這便是三兒永生不能忘懷的景緻！

　　“爹爹，去寺院或許遲了呢。
”

　　“嗯，不急，慢慢兒去吧！
”

　　那漢子仔細查看了三兒，見其體膚完好，不過便是驚吓的過了。
于是爺倆一前一後，往山道路途上去了。

　　“爹，可是得了獵物？
”

　　“唉，晦氣！
剛布了繩套，結果不及藏身，便遭了幾頭畜生襲擊。
連我長槍都折損了。
等躲來躲去逃了命去，便來尋你。
哪裡知道卻是此地你又遭了野豬。
幸好無事，否則可怎麼向你媽交待！
”

　　那漢子這樣說着話，忍不得又是聲音哽咽。

　　爺倆行出林間小徑，上了直去蓮花大寺的路途，不過一會兒工夫，那大日漸漸西沉，西邊那座高大山峰，将其陰影直是遮蔽了此地方圓，夜似乎降臨了。
深沉而有濃重的幽暗漸漸散開去，似乎隻是一會兒工夫，那黑便占據了整個天空，連同高山深壑一起，全都藏在了黑暗的陰影裡。

　　入夜時分最是黑暗！

　　大約是太陽西沉，那風忽然便來臨，無有預兆，隻是突兀一聲，便生出了，對了那叢林吹動，呼呼作響。

　　“爹，星星！
”

　　那三兒将小手指了天上說。

　　“莫要用手指星星，此大不敬呢！
”

　　“哦，媽媽說手指會痛的。
可是我偷偷指過，從無有手痛過呢。
”

　　“隻是不要手指！
”

　　“哦！
”

　　兩人再行了一會兒，那漢子似是自言自語說：

　　“便是此地左右，先前打獵時，過夜的地方，再過去不多遠應該便是周木根家村落了。
”

　　三兒随了爹爹磕磕絆絆往前行，大約是過去一裡地，一道石崖坡地上兩間明房，燈的光亮閃閃爍爍，相距尚遠，那山狗早已經是狂吠，聲音傳出，回音再響，越發激越。
再往遠處，卻是數間破敗院落，房倒屋塌，大約是人去逃難，卻留了空房無人問津了。

　　“咦，這麼晚了，誰呀？
”

　　吱呀一聲，那門戶半開，一個破衣女人邊說着話邊就現出身子來。

　　“是我，下山口劍太古。
”

　　“哦，是太古大哥呀。
當家的，是下山口太古大哥來哩。
”

　　“哦，進來吧。
”

　　一聲冷淡聲息，那漢子似乎有些不樂意。

　　走得近了，三兒見那女人雖然破衣，可是收拾得幹幹淨淨，忽然就有了親近。

　　“木根家的，這便是我家三兒。
”

　　“喲，你家娃兒好俊俏。
”

　　“快叫嬸嬸。
”

　　“嬸嬸。
”

　　“三兒，過來嬸嬸這兒。
”

　　“哦。
”

　　“木根家的，可有吃食麼？
孩子快餓死了。
”

　　一邊走，一邊那三兒爹劍太古不好意思含糊說道。

　　“太古大哥趕得好趟兒，今日我家憨鬼剛好獵獲一頭野豬哩。
”

　　“啊呀，木根兄弟好手段。
”

　　“得了，托了你的福吧。
”

　　屋内傳出一聲不滿。

　　三兒随了自家爹爹入去門内。
昏暗燈燭下，地上半大一頭野豬，已經幾乎開剝的幹淨，一道破瓦缸旁，一位精瘦漢子正雙手漿洗那野豬内髒。

　　“木根兄弟，可要我幫忙？
”

　　“算啦，就完了。
”

　　“孩子他媽，鍋裡再丢上幾塊肉吧。
總不能我們吃，讓人家看吧。
”

　　周木根歎息一聲道。

　　“嗯，好吧。
”

　　那女人聽自家漢子這般一說，略略一頓，而後慢騰騰去了内屋。
内屋中有年輕女子聲音，似乎大是不滿。

　　“趕得可真巧！
”

　　“悄點聲能死啊！
沒有見人家父子渾身皿污麼？
”

　　“皿污怎得？
難道是我家弄的？
”

　　“啊也，女兒家怎麼這般獨？
我和你爹也不是這樣，不知道你跟了誰？
”

　　“或者便是跟了和尚？
”

　　那女兒似乎惡狠狠道了一句。

　　“啊呀，你這死不掉的畜生？
枉我生你養你這麼大！
”

　　似乎是那女人絮絮叨叨數落那女兒。

　　三兒隻是隐隐約約聽得這麼幾聲。

　　“你家娃兒累了吧，去炕上先睡，肉熟了再叫。
”

　　于是，三兒爬上了那土炕，在一邊蜷縮了躺倒，隻是餓得心慌，好半天睡不着。

　　“木根兄弟，你家鐵柱在寺廟咋樣？
”

　　劍太古卷起袖子，一邊幫了收拾野豬，一邊随口問道。

　　“還能咋樣！
不就有口飯吃，不至于餓死。
”

　　“不是可以在寺院識字讀書麼？
”

　　“哪裡像你！
好歹讀了一個童生。
”

　　“唉，往事不堪回首，莫要再提起，莫要再提起。
”

　　那劍太古得意洋洋，可是随即便情緒低落，默默然再也沒有聲息。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那三兒遭了推搡，一骨碌爬起，揉了惺忪的眼睛，正欲迷糊，忽然便睜大了雙眼。

　　“好香！
”

　　“哼，他倒醒得快！
”

　　那年青女兒冷哼一聲。

　　屋内當地一張小方桌上，一砂鍋肉正冒了熱氣，整個屋内香氣四溢。

　　大約是餓的太過了，那三兒眼中隻是一砂鍋肉，其迷迷糊糊下來土炕，隻是對了那砂鍋撈肉。

　　啪！

　　三兒忽然臉上熱辣辣刺痛，那瘦小的身子卻是倒在地上，便是一邊嘴唇兒也是留下皿污。
許是清醒了過來，三兒怔怔兒盯了那周家的女兒，那女子大約十八九歲模樣，面色慘白，隻是那尖利得杏花兒眼睛，滲出了冷峻的寒芒。

　　“怎得打我家孩子？
”

　　劍太古不滿道。

　　“有這樣做客的麼？
”

　　“妞兒······”

　　“妞兒也是你叫得？
”

　　“哦，這個······娃兒實實餓的急了。
”

　　“哼，虧你還是讀書人，出了這樣家教！
便是乞讨，還得主人給不是麼？
”

　　“呃？
······”

　　那劍太古聽到那女兒這話語，忽然起身，拉起了地上倒伏地孩兒，歎一口氣，取了自己東西，對了周木根夫婦作揖告辭。

　　“太古大哥，孩兒言語，莫要在意！
”

　　周木根家女人大為尴尬，對了劍太古說道。

　　“怎麼？
要留下這漢子麼？
”

　　那女兒對了母親冷冷一聲。

　　“啊，這畜生！
”

　　“怎地？
難道他也是和尚？
”

　　那女兒惡狠狠加一句。

　　那女人先是一愣，忽然便是嚎哭出聲，揮手一連扇了自己幾個耳光，大哭不止。
周木根坐在地上陰沉了臉悶聲不語。

　　“木根兄弟，這杆槍我拿走了。
”

　　周木根看一眼門後那木柄鐵槍，點一點頭。

　　“爹，我家木柄鐵槍怎得在周家？
”

　　“你木根大叔的野豬是我先一槍戳了在身上後逃走的，隻是你木根大叔運氣好，得了去。
”

　　“哦。
”

　　正是夜色深沉時候，三兒随了父親高高低低走了好半時，便是身在一處大石下，倒地上睡着了。
那漢子将孩子身上最後一塊獸皮取下，鋪開了，蓋了孩兒小小兒身闆，長長歎息一聲，依了石壁睡着。

　　夜半時分，那三兒餓醒來，心口兒隻是痛，身上一陣陣出了虛汗。

　　“爹，我餓。
”

　　那漢子也是醒來，對了三兒歎息了說：

　　“三兒，忍一忍，天亮了，便去寺廟，正好趕上早飯呢。
”

　　“哦。
”

　　“三兒，睡吧，睡着了便好了。
”

　　于是三兒便掙紮了重又躺下。
夜是那麼安靜，此時連風也是停止了，漫天星鬥可數，霄漢遠去，天顯得愈加深邃且無極！
那安甯與平和不是假象，隻是此刻腹内因饑餓而絞痛得虛脫，也非是假象。
三兒忽然憶起有一年啃食肉骨的事兒來，似乎已是許久之前了！
那肉骨的美味，至今不忘。
便是這樣一邊嘴裡流了口水，一邊迷迷糊糊，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睡着了。

　　山林的清晨清冷，那三兒是被凍醒來的。
他看一眼，在遠處撒尿的爹爹，大約是冷了，其忽然一陣哆嗦，而後慢慢提起了那破爛不堪的褲子。

　　三兒渾身酸痛！
那是昨日傷勢動了筋骨，再加上饑餓作伴，便覺更其痛楚。
漢子似乎知道自家兒子醒來，手裡拿了一枝條野果來，那是一種狀如陶罐瓷瓶般模樣的野果，不過小拇指大小，味兒酸極。

　　“三兒，這果兒不錯，我們打獵時候，每每午間，瞌睡難忍，便摘了來吃。
隻是幾顆便來精神。
”

　　那三兒伸手取了幾個，在嘴裡咀嚼。

　　“啊喲，爹，酸死了。
”

　　“不要吐掉，這是山裡野果名叫酸瓶兒，成熟了卻是很甜的。
”

　　漢子看了自家孩兒吃那野果，便微笑了領了往蓮花大寺而去。

　　又是過去三道山嶺，看到眼前一座大山，居中處山腰上，漸次而高的一座寺院，霧氣缭繞，大殿參差不齊，在流霧裡忽隐忽現，似乎全然修建地在天上，皆若空遊無所依！
那三兒忽然一愣神：

　　“爹，那便是蓮花大寺麼？
”

　　“嗯，不錯！
”

　　“好生景觀呢！
”

　　那三兒贊道。
那漢子聽了自家兒子的言語，忽然大悔。

　　“我家獨獨三兒多智，小小年歲便随了識字，早已是可以讀了四書五經了！
唉，其或者真可以達成我的願望，讀一個舉人老爺來呢。
啊喲，世道如此，莫可奈何呀。
”

　　不一時，此爺兒倆繞過那小道山路，便已是到了那蓮花大寺廟門口。
數丈高大一座寺門，飛檐畫棟，着實好看。
寺門兩邊兩座石獅子。
直直對了那山下往上一條大路。
那路大約才是進山拜佛的大通途。
三兒回視那大路，蜿蜒了遠去，似如一道帶子，隻是繞過了山道不見，便歎息道：

　　“爹，若是我們從這邊山路來，便沒有那等野豬的禍事呢？
”

　　“若是不去那邊怎麼可能知道周家父女的為人處世？
他日遭了算計，卻是悔之晚矣？
孩子，記得凡事不去行過，你便無有所得！
”

　　“哦！
”

　　三兒似懂非懂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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