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無一人的保安室,下午四點左右,淡淡日頭在一半收起的百葉窗折射下呈六十五度傾斜鋪在地闆上。
那道聲音似遠又近:“我想,是我的錯,是以前的糟糕行為讓她選擇在那樣的時刻做出那樣的事情,大家不要忘了,她才二十四歲,二十四歲是屬于一個成年人剛剛起步的周期,會懷疑會害怕是一種再正常不過的行為。
”
透過宋玉澤的肩膀趙香侬找到了那道聲音,電視挂在牆上,電視鏡頭給了電視裡的人一個大特寫,出現在電視的人面容憔悴。
“原繡……”就這樣,她喃喃叫喚着出現在電視裡的男人的名字。
一剛剛喚出那個名字就覺得頸部一麻,然後是細細的疼痛,趙香侬沒有去理會那些疼痛是因何而來,電視裡柏原繡說的話讓趙香侬覺得無地自容。
“所以,請大家不要太責怪她,她隻是需要屬于她不被打擾的思考時間,而我,願意等她,所以,請你們也給她時間。
”
獨立思考的時間?
不不!
不是的,她隻是躲起來而已,躲起來之後她還做了一件事情:對一個男人投懷送抱,這期間關于那個被她抛棄在婚禮叫做柏原繡的男人也不在她操心的範圍之内,甚至于她還覺得那沒什麼,之前都是她在為柏原繡收拾爛攤子,而反過來讓柏原繡為她收拾爛攤子也不是過分的事情,就當是扯平了。
忽如其來的羞愧使得趙香侬下意識想去擺脫那雙在自己身上遊離的手,目光緊緊盯着電視機,手在推着那個人。
然後,電視機忽然晃動了一下,再之後,是連續的幾下,那幾下之後那種仿佛要深深撕開的疼痛感席卷而來。
此時此刻,她的背部依然貼在牆上,而他……
那疼痛讓淚水從她的眼角滲透出來了,掉下來一顆就被他吻掉一顆,掉下來兩顆就被他吻掉兩顆,之後,淚水紛紛揚揚的從眼角滲透到了唇上,他撬開了她的唇一一從她舌尖裡吻掉了屬于她的那些眼淚滋味,一直在捶打着他肩膀的手也漸漸的綿軟無力了起來。
之後,開始躁動,再之後,迅速蔓延,總是想做點什麼…
不,不能,起碼這刻不可以。
于是,手推他,拼命的推他。
電視再重重的晃動了一下,然後……
趙香侬閉着眼睛刻意不去看電視機,即使電視機裡已經沒有柏原繡了,可她還是在受着煎熬,那種煎熬來自于心靈裡和身體。
事後,宋玉澤把她抱到了保安室後面的休息室裡,也不知道從哪裡拿來了毛毯,被他扯掉的紐扣襯衫穿回了她的身上,他把那件毛毯包在她身上,讓她坐在書堆上,她就低着頭,他半蹲在她面前,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對不起。
”宋玉澤打斷了長時間的沉默。
順手一撈,書就朝着宋玉澤的臉上拍去,他沒有躲避,再拿幾本朝着他,這次是用砸的,剛剛他有多過分砸得就有多用力,最後的一本是那種硬殼精裝書籍,書角在宋玉澤的鼻梁上刮出一道疤痕。
看着疤痕淡淡的顔色有加深的迹象,趙香侬心裡的憤怒也逐漸轉變成為了惱怒,宋玉澤這個混蛋這麼不躲開。
“混蛋。
”趙香侬恨恨的罵出,宋玉澤這個混蛋又對她做了那種事情了。
“嗯。
”他淡淡的應答。
之後,兩個人又是沉默着。
一會時間過去,他悶悶的問出:疼嗎?
“什麼?
”本來不打算回應他的,可宋玉澤的問題聽起來無頭無腦的。
“剛剛……我是說剛剛……我有沒有……”接下來宋玉澤沒有再說下去,目光淡淡的從她身上的某處所在飄過。
趙香侬下意識的去摸自己的腿,之後臉開始發燙開來。
他摸了摸她的膝蓋,當他的手往上移動時趙香侬下意識的縮了縮,下一秒,她的頭被擱在他肩窩上,他的手輕輕撫摸着她的頭發。
一得到呵護,她的委屈就出來了。
“宋玉澤!
”
“嗯。
”
“你以後要聽我的話,即使我無理取鬧你也不能有任何反駁理由。
”趙香侬惡狠狠的警告。
宋玉澤沒有說話。
趙香侬頭想從宋玉澤的肩窩移開,被他強行按回去,頓了頓,悶悶說出:“就按照你說的那樣。
”
趙香侬在宋玉澤的肩膀上滿意的勾起嘴角。
“以後,我不想在看到類似于下午看到的那一幕。
”
“哪一幕?
”
“就是你不能給别的女孩拿包。
”
“你就為這個生氣了?
趙香侬你要弄清楚,那是一種再普通不過的幫助。
”
趙香侬頭又想從宋玉澤肩膀上移開。
“好,好,都知道了。
”他的聲音無可奈何。
“還有,宋玉澤!
”趙香侬加重聲音:“我覺得你在對待女孩子們态度有問題,你熱情過頭了。
”
宋玉澤一副悉聽尊便的樣子。
等花滑中心的人少了,趙香侬這才跟在宋玉澤背後鬼鬼祟祟的離開保安室,他們在走道上和那位正朝着保安室走的保安人員擦肩而過,趙香侬低下頭,手下意識的去摸自己的臉,手指觸到的是臉頰火燒般的一片。
回去的路上,趙香侬一路上都在和宋玉澤強調着類似于專屬于趙香侬式的法則:車子停在路口時趙香侬再也沒有說話,拿下頭盔閉上了眼睛把臉貼在了宋玉澤的背上,這是芝加哥華人聚集地方最多商業街,一個禮拜前這裡還挂着柏趙兩家即将開始合作的大型項目廣告,現在,沒有了,沒有了!
趙香侬在窗前站了有一段時間了,此時此刻,充斥在她腦子裡的是出現在電視上神情疲憊的柏原繡,以及那被撤掉的大幅廣告,電話機就放在她伸手可及的所在,她一直在呆呆的看着電話。
當她想把手伸到電話時,好聞的沐浴香氣包裹住了她,下意識的趙香侬推了推宋玉澤,目光落到電話上。
“不睡覺嗎?
嗯?
”他含住她的耳垂,輕聲呢喃。
“現在還早,才九點多。
”趙香侬縮着脖子,垂下眼簾。
在說話間她被打橫抱起,電話距離她越來越遠,而床距離她越來越近,在他懷裡她悄悄的擡起眼睛去看他,他也在看她。
着魔般的,手輕輕的抓住他的衣領。
暗夜裡地鐵經過時制造出來的震動讓趙香侬下意識的想躲進身邊人的懷裡,最近幾晚她都習慣了那樣,迷迷糊糊中摸到的是一手的冰冷,一下子趙香侬睡意全無,睜開眼睛,一燈如豆,席地而坐的身影背對着她,他的身邊放着煙灰缸,房間裡有煙草味味道。
看來,他抽了不少的煙,想了想趙香侬起身。
看到她時宋玉澤把手中的煙擱在了煙灰缸上按滅,她站着看他,誰也沒有說話,稍許,他手一扯,把她扯到了他的懷裡。
順勢坐在他懷裡她的手搭在他肩膀上,鼻子朝着他的臉嗅了嗅,皺眉,她皺眉宋玉澤也皺眉。
“我以後不再房間裡抽煙就是了。
”他的手撫着她的眉心,一副想要把她的眉頭熨平,熨軟的樣子。
趙香侬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宋玉澤歎氣:“好了,我以後少抽煙就是了。
”
趙香侬這才松開眉頭,她知道為什麼宋玉澤會在晚上偷偷的抽煙,一定這位銀行裡已經一分錢都沒有,獨自住在這座叫做芝加哥的城市,沒有穩定的工作的小夥子在面對着她的到來感到手腳無措。
唇主動的去觸他的唇,之後象征性的說了一句“乖”。
這午夜寂靜無人,就隻剩下他和她,微光營造出了迷蒙的意境,那意境讓宋玉澤生出了恍惚,仿佛這個世界就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她唇瓣留在他唇瓣的那種柔軟氣息還在,讓他的心好像變得懶洋洋了起來,一些的話也就沖口而出了。
“我剛剛答應你少抽煙來着。
”
“嗯!
”
“那你也得拿出一點誠意來。
”
趙香侬哭笑不得,明明,她讓他少抽煙是為了他好,怎麼到了宋玉澤那裡她倒是成為了利益一方了。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她的說話頻率較為慢一點他的話頻率較為快一點:
“宋玉澤,你要清楚抽煙的人是你!
”
“不要老是宋玉澤這樣連名帶姓的叫我。
”
之後,是短暫的沉默。
“不覺得别扭嗎?
”宋玉澤悶悶的問。
“我叫習慣了嘛……”趙香侬低聲說着。
“真的不覺得别扭?
”宋玉澤聲音加重力道,就像是在賭氣一般:“比如,下午再花滑中心。
”
說完話之後,宋玉澤瞧着她,趙香侬皺眉,她真的叫他宋玉澤叫慣了,難不成要她叫他偷紅酒的小賊?
正當她想把這樣的話想法說出來,冷不防的。
“保安室!
”他說。
保安室,趙香侬反應過來之後嘴有點抖,在宋玉澤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喉嚨發澀的說:“宋玉澤我……”
“好,好,我知道了。
”趙香侬的聲音弱了下來:“那,宋……不是,不是,那你想要讓我叫你什麼?
”
兩個人躺回了床上,趙香侬想了好久也想不出來她應該叫他什麼,而宋玉澤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不對勁了起來,好幾次她和他說話他都沒有應答,仿佛獨自停留在另外一個世界裡,趙香侬模糊的想那個世界一定沒有她。
從提出那個要求開始,宋玉澤就覺得自己是瘋了,這午夜,他覺得自己好像要變成了即将脫軌的列車。
為什麼會對她提出那個要求呢?
宋玉澤百思不得其解,好像,在保安室他聽到她那聲喃喃的“原繡”開始,他的心裡就有一種想法,就是那種想法讓他産生了破壞的念頭,于是,那時就……
宋玉澤想現在他或許需要從床上離開到洗手間去,洗臉,抽根煙。
剛想離開,耳畔傳來輕輕淺淺的聲線。
“阿澤,我叫你阿澤好不好?
”她低聲的,說着。
他的身體頓住,她的手輕輕撫摸着他頭發發腳。
靜靜被放在新奧爾良裡的那本記事本上,有藍色清秀的字體記載着關于一些牽挂,一位不懂事的母親在逐漸流逝的歲月裡對于自己孩子的牽挂:我在夢裡頭見過他,在夢裡頭,我管那個孩子叫做阿澤,這樣一來,我們的關系好像就變得更為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