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種有葡萄樹,蔓藤爬滿了葡萄架綠油油的一大片,葡萄架下是四四方方小小的世界,奶奶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安拓海在為奶奶修剪頭發,穆又恩拿着曲奇餅,她手裡的曲奇餅是讓奶奶安靜下來的功臣,安拓海在剪他的頭發奶奶在吃她的曲奇餅,等奶奶的甜甜圈快沒有了時她趕緊往她的手裡塞曲奇餅。
他們的頭頂上懸挂着一竄竄約四分熟的葡萄,此時正上午九點多時間,四分熟的葡萄光是看着就會誘發人們牙齒發酸,穆又恩咽了咽口水,感覺整排牙齒在發酸。
穆又恩在心裡開始期待着葡萄成熟的季節,她包上了那條印有草莓圖案的頭巾,拿着剪刀剪下一竄串串的葡萄,顔色深一點的用來釀成葡萄酒,顔色淡一點的就拿到陽台上曬成葡萄幹。
光顧着想穆又恩又發現她忘了給奶奶甜甜圈,沒有及時得到甜甜圈的奶奶用“咿咿呀呀”的聲音表達抗議。
趕緊把甜甜圈交到奶奶手上,拿起手絹幫奶奶擦拭嘴角沾到食物油的地方,她的奶奶啊連要怎麼說話也忘得差不多了。
初夏的微風吹散了奶奶已經修剪得整整齊齊的額前頭發,奶奶木然看着前面,眼睛開始了在找尋,她先是找到站在她面前幫她修剪頭發的男人,甕聲甕氣的冒出了一句“阿拓?
”
穆又恩聽出來了,奶奶口中的那句“阿拓”帶有明顯詢問的意味,穆又恩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聽到奶奶說話了,那聲“阿拓”讓她尤為的高興。
“是的!
奶奶,他是阿拓!
”穆又恩彎下腰興奮的點頭。
奶奶在觀察着安拓海,安拓海拿着剪刀的手停在半空中,或許他也和她一樣在希望着奶奶能有那麼一瞬間把他想起,那可是從小看着他長大的人。
緩緩的,奶奶搖頭,穆又恩頹然垂下手,看來奶奶還是沒有把安拓海想起,看着奶奶呆呆看着安拓海的模樣穆又恩心裡一動,她整理好頭發讓自己一張臉沒有任何遮擋物,把臉湊到奶奶面前同時捧着奶奶的臉讓她的臉對着她,小心翼翼的:“奶奶,你看看我是誰?
”
奶奶看着她,很努力的在看着,終于,渙散的眼神在收攏,呆滞的目光裡頭有了幾許情感色彩,手小心翼翼摸了摸她的臉,嘴巴在蠕動着。
安拓海又停下他的動作,穆又恩不敢呼吸。
那聲“又恩”蒼老又純真,隻把她逗得熱淚盈眶,臉頰貼上了她的臉頰,手去環住她瘦小的身軀:“是的,奶奶,我是又恩。
”
透過依稀的畫面,穆又恩仿佛看到那時奶奶手裡拉着幼小的她,從蘋果樹下穿過,好像,她們一直子在說話。
遺憾的是,奶奶的記憶也隻是瓊花一現,還沒有等她的淚水從眼眶裡溢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又在表達着她的甜甜圈沒有了。
安拓海剛剛為奶奶修剪好頭發他的手機就響了。
這是安拓海第一次在周日放下穆又恩離開,看着他車子急匆匆離開坐在閣樓上的穆又恩手僵在窗戶簾上,車子經過閣樓窗前時安拓海沒有像平常一樣把車速度放慢,也沒有側過臉看看窗前的她,他的車子一溜煙就消失了。
穆又恩猜想,或許,工廠一定發生不好的事情,安拓海接完電話之後臉馬上就變了,她問他出了什麼事情時他也沒有聽到,離開時就隻和她說沒事在家裡等我,照顧好奶奶不要亂跑,我出去一下就回來。
安拓海說的出去一下延續的時間很久,中午也沒有回來,他的手機處于無人接聽的狀态,臨近中午時間安拓海還是沒有回來,穆又恩和自己說“他說沒事就沒事。
”她開始張羅午餐,這還是她為數不多的時間裡可以自己煮飯給自己吃,他們家是這樣的,周一到周六會有家政來幫忙,周日的一日三餐都是安拓海在弄,這些好像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穆又恩在切胡蘿蔔時才想起好像她都沒有一次提及分擔家務任務。
安頓好奶奶午休之後安拓海還是沒有回來,四點多左右,穆又恩讓奶奶坐上輪椅帶着她到附近去散步,這是奶奶最喜歡的,在她的潛意識裡這是讓她覺得親切的地方,那茶樹那棉花都帶有她往日的生活印記。
黑色的車子跟着她緩慢行駛了一小段路程之後停了下來,從車上走下來的那個男人幾天前穆又恩在伊斯坦布爾見過。
真是的,這個混蛋居然找到這裡來!
一下子,那個男人在穆又恩心裡的好感度直線下墜,她站停皺着眉頭看着一步步向着自己走來的柏原繡。
柏原繡的臉迎着西移的日光對着她扯開一個看起來還算溫和的笑容,謝天謝地,穆又恩沒有在他臉上看到類似于那天癡迷的目光。
不過她還是不爽,因為不爽她冷冷的看着他。
“帶奶奶出來散步麼?
”柏原繡停在她幾步之遙的所在,第一句話很是自來熟。
等等,穆又恩反應過來才覺得柏原繡的話很可疑,這個混蛋該不會為了證實她是趙香侬而把她的祖宗十八代翻查個遍吧?
“柏原繡,你為什麼知道她是我奶奶?
”本來穆又恩還想質問他你是不是找人查我之類的話,可考慮到自作多情一直是她的老毛病就把後面的話咽下了。
“你們一看就知道是祖孫關系。
”柏原繡輕描淡寫的,事實上,他剛剛是說漏嘴了,他在喬給他的那份資料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老人,那是穆又恩患有阿爾茨海默症的奶奶。
看着目光呆滞的老人柏原繡心裡又添上挫敗,資料得到現實印證讓他五味陳雜。
“穆又恩,我幾天後就回去了。
”柏原繡趕緊接着說,目前最要緊的是打掉穆又恩的警惕心裡拿到她的簽名:“今天我到這裡來不是來糾纏你的,我隻是想在臨走前來看看你,就看一眼。
”
果然,他的話收到了效果,她表情不再像剛剛的那樣咄咄逼人。
想起什麼似的,柏原繡再次走回車裡打開車門拿出那束茶花,把茶花送到穆又恩的面前。
“送給你,這是我在那邊的路上摘的,我覺得它很适合你,同時,我想我應該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柏原繡,來自于美國的伊利諾伊州,從小在芝加哥長大。
”
呃……面對着那一大束嬌豔欲滴的茶花穆又恩還真的有點說不出話來,那是讓她最有好感度的花,特别是白色的茶花。
巧的是,柏原繡摘的是白色的茶花,穆又恩對柏原繡的好感度又開始悄悄的飙升。
眼前的女人把屬于她的喜怒哀樂都呈現在她的臉上,而趙香侬恰恰相反她把她的喜怒哀樂都藏在了心上,有那麼一瞬間,柏原繡想回到車子裡,開着車子離開這裡,車速有多快就有多快。
手裡的茶花被接走,她目光落在他的皮鞋上問他:“我猜你在摘這些花的時候一定被茶園的主人追了。
”
柏原繡點頭,不過追他的是主人家的大狗。
“聽說住在美國的男人都喜歡送花給女人?
聽說住在美國的女人不是節日也可以常常收到花。
”穆又恩問,她覺得那真是一個好習慣,土耳其的男人極少會送花給女人,有也是需要在節日裡。
安拓海就從來沒有送花給她,這讓她很遺憾。
柏原繡點頭:“可愛的女人們會把鮮花排在第一,狗狗排在第二,珠寶排在第三,男人排在第四。
”
她眯起眼睛笑,笑着看他。
迎面而來的日光讓他頭暈目眩趕緊别開臉去,柏原繡不敢去看那張臉,她用充滿歉意的聲音和他說:“對不起,我……剛剛……”
臉重新面對着她勉強擠出笑容。
“我眯起眼睛時真的很像她嗎?
”
他點了點頭。
“你要離開這裡嗎?
”
他再點了點頭,遲疑了一下,說:“嗯,我過幾天就離開這裡,以後我可能不會再來到這裡,如果來的話我想也是為了工作上的事情而不是為了尋找。
”
這次,輪到她點頭,臉上的表情寫滿着為他感到高興還有祝福。
柏原繡垂下眼睛,喬的那句“趙香侬死了”在這刻好像要變成真的了。
咬着牙,柏原繡說:“穆又恩,我能耽誤你一點時間嗎?
”
在他的車上,放有卡片和筆,來之前他和喬約定這是屬于他最後一次機會,或許應該說是他給自己的最後一次機會,這個機會過後他要開始學習去放下。
穆又恩把奶奶交給在附近整理果園的人照顧坐上柏原繡的車,車子沿着前面的公路行駛,柏原繡說想讓她帶他到附近轉轉他說這裡風景很美。
穆又恩知道柏原繡并不是為了看風景柏原繡而是為了看她,看她那張和另外一個女人長得一模一樣的臉,或許,他需要一點的時間找一些屬于心靈的寄托。
車子停在較高的一處所在,從這裡所看之處盡是綠油油的一片,車子停下來之後柏原繡就沒有說過一句話。
“柏先生,或許你想說一些她的事情給我聽嗎?
”穆又恩打破沉默:“如果想說的話我會好好聽的。
”
柏原繡看了她一眼之後搖頭,小片刻過去仿佛想起什麼他從車抽屜裡拿出一張明信片,把明信片拿到她面前:“這是我幾天前在伊斯坦布爾看到的,我很喜歡,你能不能在上面寫點什麼,我想留下來當紀念。
”
那是一張褐色和橙色搭配的土耳其老建築,穆又恩從柏原繡手裡接過了明信片和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