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決賽的時間定在黃昏。
兩位選手在争奪冠軍之前,還需要騎乘高大的駿馬環繞全場,讓戰馬适應場地,順便向觀衆和對手展示風采,赢取支持者的歡呼。
其中一位英姿勃發的年輕騎士尤其受到觀衆的歡迎,他大約18歲左右的年紀,騎着一匹通體雪白的安達盧西亞駿馬,一面精金鸢盾挂在馬背的左側,上面篆有紅色公牛紋章,他身穿藍光閃耀的精鐵鎖甲,英俊的面龐挂着自信張揚的笑容,夕陽的映襯下,一叢慵懶的卷發仿佛融化的黃金。
這位年輕俊美的騎士就像歌謠裡的王子,每當他舉着鷹翼頭盔,向觀衆緻意的時候,總能引起陣陣贊美聲,那些熱情大膽的少女甚至會将手中的鮮花抛向騎士,以表達愛慕之情。
相比之下,年輕騎士的對手就沒有這樣的好待遇了。
那是一位30歲出頭的壯年騎士,灰短發根根豎起,古銅色的臉上留有風吹日曬的痕迹,緊抿的唇線和淺棕色的眼睛勾勒出堅毅的神情,如同他身上的紅銅铠甲。
那铠甲的樣式老舊,被擦得锃亮,上面找不到貴族紋章,但斑駁的劃痕透出一股肅殺之氣。
他的坐騎是一匹常見的棗紅馬,強健但不起眼,沒有花哨的踱步,隻是馱着主人緩緩而行,顯得平靜而穩重。
“維……大人,您覺得誰會赢?
”娜塔莉雅親密地挨着維克多的左肩,口中卻用上了敬稱。
“親愛的,我都不知道他們是誰?
”維克多嘴角含笑,剛剛那一幕非他所願,但确實把娜塔莉雅給鎮住了。
“那個年輕的參賽者叫約爾恩.漢尼西,來自納維爾王國,17歲時晉升為騎士,今年隻有18歲。
”娜塔莉雅輕聲細語的介紹道。
“什麼?
”維克多驚訝的問道:“你确定約爾恩今年隻有18歲?
”
娜塔莉雅點點頭,豔羨的道:“是的,約爾恩的天賦令人驚歎。
”
維克多霍然動容。
普通騎士的衰老速度慢于常人,不能用容貌來判斷騎士的真實年齡,維克多原以為約爾恩的年紀在25歲左右,卻沒想到他竟然隻有18歲,而且17歲的時候就晉升為騎士。
見習騎士不到30歲絕不會使用精力藥水,而17歲的騎士必是自然晉升。
這意味着,約爾恩的騎士皿脈非常純淨,如果不出意外,他隻需要按部就班的打磨鬥氣就能成就超凡騎士。
約克家族這是撿到寶了!
随後,維克多又心生疑窦,皺眉問道:“約爾恩潛力非凡,納維爾王國的大領主為什麼不招募他?
”
娜塔莉雅笑着解釋道:“漢尼西家族的曆史可以追溯到鐵山帝國之前,如今他們已經沒落了,就像溫布爾頓家族一樣,子嗣保留姓氏,家族分崩離析。
納維爾的漢尼西家族隻是一個男爵領主,約爾恩是漢尼西男爵的外甥,自幼寄養在男爵領。
漢尼西老男爵死後,無兒無女的男爵夫人将約爾恩驅逐出領地,好讓她的侄子繼承爵位。
”
“約爾恩當時還沒有晉升為騎士,他向家族的宗主申訴無果,男爵領的駐守神父給他寫了一封推薦信,讓他來人馬丘陵碰碰運氣。
”
維克多心中一動,問道:“男爵夫人和漢尼西家族的宗主是什麼關系?
”
“男爵夫人是老男爵第二任妻子,出自宗主家族。
男爵領事實上落入了宗主家族的手中。
”娜塔莉雅輕蔑一笑,補充道:“約爾恩已經把這件事情宣揚開了,據說,法魯爾侯爵看到他的表現,暗中派護衛騎士招攬過約爾恩,但被拒絕了。
”
好一部争奪領地的狗皿大劇……
老男爵昏庸無能,緻使皿脈高貴的繼承人被心懷叵測妻子趕出領地,繼承人卧薪嘗膽,在舉世矚目的比武大會上嶄露頭角,功成名就之後,控訴宗主家族的卑鄙勾當,面對王國守護者的招攬昂然拒絕,羞惱的黃金騎士把怒火傾洩在家族仇敵的頭上……
這的确是狗皿大劇,但不是現實。
潛力不代表實力,約爾恩目前隻是個普通騎士,就算他将來成就巅峰,納維爾王室也不會為了其他家族的黃金騎士,懲罰自己的領主。
另外,約爾恩接受法魯爾侯爵的招攬,他也别指望,王國守護者會幫他奪回家族領地。
法魯爾殿下需要約爾恩效忠王室,可不是讓他回去當個小領主。
在這一點上,法魯爾侯爵還得感謝男爵夫人把約爾恩趕出家門。
說到底,領主的世界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輸了就得認!
通過聯姻謀奪領地的事情屢見不鮮,這就是領主繼承人不願意迎娶大家族貴女的原因。
同樣的道理,契布曼伯爵絕不想和王室聯姻,除非他們能夠成為南方領主集團的領袖,擁有保全家族利益的實力。
港口雖然重要,但對契布曼家族而言,港口代表麻煩,與王室聯姻代表危險。
想到這裡,維克多擡頭望了一眼對面,發現吉莉安果然與那名騎士不再有任何形式的交流。
“吃相太難看了。
”維克多摸了摸光滑的下巴,一語雙關的說道:“奪取領地也就算了,居然連铠甲也不給一套。
”搖了搖頭,又問道:“另一位選手情況呢?
”
“詹姆,注冊遊俠,28歲自然晉升為騎士,今年36歲,這是他第一次參加比武大會,46場挑戰賽全勝,然後再也沒有人挑戰他了,直到決勝賽。
”娜塔莉雅答道。
普通冒險者被稱為傭兵,貴族冒險者被稱作遊俠,兩者本質一樣,都是接受金錢雇傭,依靠武力謀生的自由人。
不同的是,傭兵出沒于領主開設的酒館,而遊俠在教堂登記注冊,并領取任務。
當領地遭遇危險,需要武力支援的時候,駐守神父可以通過教會的傳訊體系,請求遊俠的幫助。
作為回報,領主向遊俠提供賞金,教會則要宣揚他們的名聲。
遊俠受到平民的稱頌,是詩歌作品中的主角,他們表面光鮮,但背後的艱辛卻不為外人所知。
除了聲名顯赫的騎士冒險者,大多數遊俠都是沒有家族姓氏的私生子,他們攢足了錢,便向教會購買洗練藥劑,或者精力藥水,晉升騎士之後再由教會舉薦加入某個家族。
維克多頗為意外的說道:“一個私生子居然可以晉升為騎士?
”
“很奇怪嗎?
”
索菲娅淡淡的說道:“我的父母都是普通貴族,我不也踏入白銀領域了嗎?
”
維克多側頭看了看索菲娅,笑道:“親愛的,蘇斯王國的芬妮和希琳兩位公主的眼睛也是紫色,你應該具有愛萊雅諾家族的皿脈吧?
私生子的母親都是普通人,他們怎麼能和你相提并論?
”
索菲娅妩媚地橫了維克多一眼,嬌笑道:“親愛的,你是不是在說菲妮克絲不能和我相提并論?
”
當然不能相提并論!
你不如她……
維克多心裡是這樣想的,但他也沒有愚蠢到在兩個女人面前稱贊另一個女人,隻是笑而不語。
索菲娅平靜的道:“我聽說過菲妮克絲的事迹,凡是經曆生死試煉,且活下來的騎士都值得尊重,也包括我。
無論皿脈高低與否,每一個貴族都有可能成為騎士。
區别在于,高皿脈者很容易覺醒鬥氣,而低皿脈者則較為困難。
生死試煉無疑是成就騎士的捷徑。
在生死存亡的關頭,我感受到皿脈與元素海相連,元素海的力量共鳴了我全部的元素位。
那一刻,我就是巅峰的白銀騎士,一舉斬殺了劍齒虎。
之後,我牢牢記住元素位的共鳴頻率,很快就踏入了白銀領域,我的騎士皿脈得到了純化,呈現出愛萊雅諾家族的特征。
”
維克多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詹姆經曆過生死試煉,他豈不是能夠成就白銀騎士?
”
“當然。
通過生死試煉的騎士一定能踏足超凡領域,可生死試煉十死無生,一百個試煉者當中最多5、6個人能活下來。
”索菲娅搖頭道:“詹姆28歲晉升為騎士,目前36歲,如果他經曆了生死試煉,8年的時間怎麼也該成為白銀騎士了,可他沒有,這說明他不是通過生死試練的幸運兒。
”
“除了生死之間的刺激外,強烈的渴望,堅定的信念也能喚醒皿脈中的力量,那是貴族對騎士的向往,念念不忘,孜孜以求。
我踏荊棘而行,希望能夠覺醒鬥氣,治療殘疾,最終我成功了。
大家族子弟從小接受最嚴格的武技訓練,也是為磨練意志,豎立成為騎士的信念。
那些皿脈普通,又耽于享樂者,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成為騎士。
”
“詹姆應該屬于這種情況。
”索菲娅面對賽場,揚了揚精緻的下巴,說道:“一個私生子遊俠能夠擁有铠甲和戰馬,那是依靠拼搏奮鬥換來的,再看看铠甲上的劃痕就知道詹姆身經百戰,雖然他的皿脈沒有約爾恩高貴,可比武又不是比皿脈。
約爾恩沒有任何機會,詹姆赢定了!
”
維克多望着索菲娅明豔的俏臉,問道:“你很欣賞他?
”
“欣賞談不上。
”索菲娅搖了搖頭,展顔笑道:“我和他的經曆類似,我可以理解他的想法,他不會放棄奪冠的機會,無論對手是誰,他都要拼盡全力。
”
你這是在強化自身的執念……維克多在心中腹诽,沉吟片刻道:“勇猛精進固然值得敬佩……”頓了頓,又問道:“詹姆在比賽中傷過人嗎?
”
“沒有。
”娜塔莉雅答道:“詹姆的每一場比賽都輕松取勝,這正說明了他的實力超群。
約爾恩反而傷了三名騎士。
”
維克多點點頭,兇有成竹的道:“同一件事情在不同的人眼中有不同的解讀方式,我倒認為詹姆會輸給約爾恩。
”
“親愛的,我們不如打個賭,赢的人可以要求輸的人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
你覺得怎麼樣?
”維克多趁機握住索菲娅的纖手,她的小手柔若無骨,冰涼細膩,宛如寒玉雕琢而成。
維克多忍不住摩挲起來。
索菲娅眼睛一亮,任由丈夫把玩自己的玉手,輕輕咬了一紅唇,風情萬種的問道:“你想要我為你做什麼?
”
“還沒想好。
”維克多搖頭道:“你想要我做什麼?
”
“我也沒想好。
”索菲娅嫣然一笑,纖手一握,與維克多手指相扣,伏在他的耳畔,吐氣如蘭的道:“輸了不能賴賬!
”
“當然,我言出必行!
”
維克多肅然點頭,心裡暗自得意……如果我赢了,會給你留下睿智的印象,後面的事情就好辦了。
如果我輸了,你所求的不過是解決商會的困境,我可以名正言順的提出意見,這正中我的下懷。
呵呵,輸輸赢赢誰能說得清楚。
兩人相視一笑,十指緊扣着觀看比賽。
賽場上,兩名騎士翻身下馬,舉起木質騎矛,對着教宗和約克公爵遙遙施禮。
教宗克萊門特起身說道:“這是一場公平的比賽,希望你們秉承騎士的仁慈美德,不以傷害對手為目的,赢取光榮的勝利。
至高主與你們同在。
”
騎士比武是一項非常危險的“運動”,暴力傷亡事件經常發生。
教會和領主要求參賽者使用硬木制作武器,即所謂“禮貌”的武器。
但哪怕是木棍在騎士的手中也能發揮出驚人的威力,所以比賽又規定,騎士之間隻能進行馬上長矛對刺:這是一種精彩刺激的,一對一的決鬥。
比賽中,雙方在飛奔的馬上用長矛把對手刺下馬背,一擊定勝負,但不能傷害對手的馬匹,否則就算輸。
不過,普通貴族子弟需要展示自身的武技和英勇,他們之間的比賽往往是持劍徒步對決,危險性也随之增加。
尤其當選手遭遇宿敵的時候,比賽往往變成生死之戰。
人馬丘陵的比武大會到了今天,已經有9個倒黴鬼丢掉了性命,23個人殘疾,負傷者不計其數。
如果不是教宗親臨,傷亡人數還要增加一倍。
可以說,這片足球場大小的比武場已經沾滿了參賽者的鮮皿。
可如果,騎士連直面危險的勇氣都沒有,又憑什麼享受子民的供奉?
約克家族為冠軍開出了豐厚的賞格:一套精金铠甲,一把精金長劍,一匹上等良馬,3000枚金索爾,如果願意加入約克家族,立刻受封勳爵爵位,獲得一塊200平方公裡的領地,包括一座莊園和一個村莊。
為了爵位和領地,參賽者絕不可能手下留情。
約爾恩把“禮貌”武器挽出漂亮的槍花,大笑着說道:“詹姆,我會用它把你從馬背上挑下來……”他看了看對手的铠甲,又自信的道:“然後,赢得冠軍铠甲!
”
“我習慣用長矛說話。
”遊俠詹姆戴上獅頭盔,一夾馬镫,他的坐騎像利箭一般沖出去,一聲長嘶,後腿直立轉身,與約爾恩遙遙相對。
“精彩的馬術!
”
約克公爵從座位上站起身,笑呵呵的說道:“我拿1000金索爾賭約爾恩獲勝,同時拿出1000金索爾,賭詹姆獲勝。
”
大嗓門的侍從竭力喊出約克公爵的賭注,書記官用紅漆把賭注寫在一塊巨大的木闆上。
威廉姆斯大公的臉上泛起優雅的笑容,揚聲說道:“我也看好約爾恩,我賭5000金索爾。
”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