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莉莉娅委屈的模樣,維克多竟無言以對。
法理上,蘭德爾領是岡比斯王國的獨立領,但獨立領往往會根據地緣政治的需要,通過皿脈聯姻加入某個大勢力。
蘭德爾家族屬于約克家族一系是公認的事實,雙方的政治、經濟和軍事交流極為密切。
而且維克多實際控制着南部要塞和水利工程建設,莉莉娅作為蘭德爾領大總管,在物資補給和人員調配的問題上時常與約克家族的管事保持溝通,人情往來在所難免,不應該受到指責。
問題還是出在西爾維娅身上。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西爾維娅是維克多人生中的第一個女人,在他的心中具有獨一無二的地位。
西爾維娅貴為神靈騎士,是當今最頂尖的人物,但她從不對維克多頤指氣使,反而表現出妻子般的溫柔體貼。
她的美貌與智慧,力量與氣度,無不深深地吸引着維克多,并讓他産生強烈的征服欲
維克多銳意進取多少也有向西爾維娅表現的意思,但喜愛歸喜愛,不代表他樂意西爾維娅暗中操控蘭德爾領。
說到底,兩人的執政理念有着巨大差異,尤其在索菲娅的問題上幾乎南轅北轍。
戰熊傭兵無疑是維克多最倚重的政治力量,如果莉莉娅被西爾維娅給收服了,那就糟糕透頂了。
維克多大感頭疼,斟酌了一下,問道:“莉莉娅,你和尤麗爾夫人是什麼關系?
”
“尤麗爾夫人算是我的老師。
”
莉莉娅眨了眨眼睛,說道:“我住在薔薇莊園的時候,尤麗爾夫人教導我貴族禮儀和紋章學,還讓我閱讀薔薇莊園的藏書。
後來,我回到了蘭德爾領,尤麗爾夫人也一直和我保持書信往來。
她畢竟是薔薇莊園的侍女長……”莉莉娅橫了維克多一眼,嘴角噙笑道:“尤麗爾夫人對我的幫助很大。
”
維克多與西爾維娅達成了許多協議,具體實施還要靠各自手下。
人馬丘陵同時修建三座巨型要塞,約克家族日子過的緊巴巴的,輸送給蘭德爾領物資是多一些還是少一些,準時還是拖延,都讓莉莉娅操碎了心。
尤麗爾夫人身份不高,隐形的權力卻很大,她的一句話甚至比内政官安東尼還管用,有她幫襯,莉莉娅确實輕松了許多。
“尤麗爾夫人對你很好?
”維克多皺眉問道。
“嗯。
”莉莉娅點點頭,說道:“我剛到薔薇的莊園的時候,莊園的侍女都很排斥我。
我知道她們看不起我,後來尤麗爾夫人狠狠懲罰了幾個帶頭欺負我的侍女,并向我坦言,她故意用我考驗侍女的心性,結果令她很失望。
她告訴那些侍女,隻要是走進薔薇莊園的客人,無論高低貴賤,侍女都不能怠慢,否則就違背了主人的意志,有損主人的名譽。
尤麗爾夫人帶領所有的侍女向我緻歉。
”
“這是尤麗爾夫人給我上的第一節課,令我終生難忘。
哪怕她之後的鞭撻也沒有這節課的印象深刻。
”
“鞭撻?
!
”
“尤麗爾夫人親自教導我如何做一個貴族的貼身侍女。
她教我走路、舞蹈、歌唱、插花、裁縫、待客、書寫、記賬、驗毒、安排野炊,晚宴和舞會、照顧幼兒和病人,以及如何保養皮膚,還有……取悅你的小技巧。
”
莉莉娅羞紅了臉,聲音越來越細,維克多微微一笑,輕輕地抱了她一下,莉莉娅舉手将發絲撩至耳後道:“尤麗爾夫人時常盯着我,隻要我姿勢動作稍有不對,她的藤鞭就會落下來。
到了晚上,她會用愈合藥劑為我擦洗傷口,确保不會留下疤痕。
”
“八個月的時間,我完成了所有科目,尤麗爾夫人稱贊我聰慧,并送給我一張美顔藥劑的配方。
”莉莉娅笑着笑着,又歎道:“我很小就失去了母親,尤麗爾夫人對我就像母親一樣溫暖且嚴厲,我離開薔薇莊園的那天,抱着尤麗爾夫人哭了一場。
之後,她也給了我力所能及的幫助。
”
“這一次,尤麗爾夫人特地寫信給我,說索菲娅夫人和她的騎士将回歸蘭德爾家族,叮囑我一定要恪守貼身侍女的本份,努力獲取索菲娅夫人的認可。
這對我和我哥哥都至關重要。
”
維克多在心裡長歎道:“傻白甜啊。
”
約克家族這樣的大領主肯定會有内部派系,薔薇莊園的侍女哪一個不是貴族家庭的女兒,她們各自都有背景,隻有莉莉娅無依無靠。
尤麗爾夫人巧施手段就給莉莉娅留下了美好深刻的印象,這就好像領導培養心腹,背景複雜的人永遠比不上關系簡單的人。
尤麗爾夫人自然更加偏愛莉莉娅,莉莉娅同樣會成為她的外部助力。
話說到了這裡,尤麗爾夫人對莉莉娅的影響是否出自西爾維娅的指示已經不重要了,幫助主人影響家族中間階層是管家的本份,做不到這一點即是失職。
莉莉娅的手帕會和愛麗娜的室内女仆也在幹同樣的事情。
莉莉娅并非生活在真空裡,作為貼身侍女,她當然順從維克多,可作為蘭德爾家族的總管,她需要自己的人脈圈子。
莉莉娅在學習成長的過程中,不可避免的受到外部影響。
可是,騎士貴族的價值觀與維克多的租賃雇傭制格格不入啊。
想到莉莉娅通讀了薔薇莊園的藏書,維克多就頭皮發麻。
不行!
必須把這個丫頭的思想認識給掰回來!
維克多沉吟道:“索菲娅回歸蘭德爾領對你有什麼好的?
難道你想看人臉色?
”
莉莉娅嬌笑道:“有你給我撐腰,我才不怕呢。
而且,索菲娅夫人會給家族帶來騎士。
”
“索菲娅的騎士都是一些藥劑騎士,毫無潛力,論實力沒有一個是你哥哥的對手,論皿脈,西爾維娅根本看不上他們,又沒有地方安置……要不然你以為約克家族會讓他們加入蘭德爾領?
”維克多不屑的說道。
“藥劑騎士也是騎士。
”莉莉娅撇了撇嘴,滿懷憧憬的道:“有了騎士,蘭德爾家族才算真正的家族。
”
維克多不以為然的道:“藥劑騎士本事不大,架子不小。
他們加入蘭德爾領,隻會和納爾森争權奪利,他們有索菲娅撐腰,你别指望他們會對你俯首帖耳。
”
“你、納爾森、戰熊傭兵、還有莫林他們,和我出生入死,開創了蘭德爾家族,我不希望有人騎在你們的頭上!
”
莉莉娅怔怔地看着維克多,伸手撫摸他的臉龐,柔聲道:“親愛的,五年了,你一點都沒有變,還是這樣英俊…年輕…不!
是更年輕,更英俊了。
而我卻變了。
”
“嗯。
”維克多點點頭,笑道:“你變得更漂亮,更自信,更優雅,變成了一位真正的貴族夫人。
”
莉莉娅今年23歲,正處于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皮膚白皙光潔,身材曲線迷人,秀發如雲,眼波如水,淺淺一笑,成熟妩媚又不失青春動人。
“親愛的,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迷上了你。
我做夢都不敢想會成為你的貼身侍女,我最喜歡坐在你懷裡......這樣我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
”莉莉娅呢喃着,緊緊摟着維克多好一會,凄然道:“再過兩年,我就不能再坐在你的腿上了…”
維克多心裡一顫,勉強笑道:“寶貝,你可以一直坐在我的腿上。
”
莉莉娅噗嗤一笑,吐了吐舌頭,俏皮的說道:“等我30歲的時候,我可不好意思坐在一個少年的懷裡撒嬌。
”
生命形态的差異是高階騎士與常人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白銀階的騎士内外溝通,擺脫衰老和疾病的困擾,直至魂火熄滅的一天,也可以保持年輕的容貌。
精靈皿脈貴族與風水兩系元素親和,向來以生命悠長著稱,到了壽命的終點也不過40歲左右的樣貌,而維克多已經溝通了虛空風元素,他的生命形态與高階騎士相似,随着月精靈皿脈的升華,他甚至出現在了逆生長的狀況,就如同16歲的俊美少年,以至于西爾維娅也變成了20歲的模樣,她現在的容貌明豔無雙,比索菲娅和羅蘭還要更勝一籌。
莉莉娅再漂亮,保養的再好,也有衰老的一天,如同花開花落無可阻擋。
到那時,彼此還能并肩而行嗎?
除了莉莉娅,還有愛麗娜和愛麗絲,也許還要加上朱蒂……
維克多隻覺得兇口堵得慌,心裡沉甸甸的,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親愛的,能夠得到你的寵愛,我已經很滿足了。
”莉莉娅的耳朵貼在維克多的兇口,聽着愛人的心跳,說道:“但我要為我哥哥,為戰熊考慮。
”
“納爾森?
”
“嗯。
”莉莉娅坐直了身體,擡頭道:“我哥哥真的很強,能吃又能打,真不知道父母怎麼把他生成這樣?
我聽埃德文大師說,哥哥的壽命也遠超常人,可是他卻不像高階騎士那樣長久不衰。
當他老去的時候,戰熊還能保住現在的地位嗎?
”
維克多張了張嘴,終究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新舊交替是自然規律,也是家族發展的規律,領主也沒有辦法改變,逆勢而為,隻會導緻家族衰落。
莉莉娅繼續說道:“琳達姐姐曾經要哥哥娶一位貴族女士,尤麗爾夫人甚至為他找了一位女見習騎士,但哥哥拒絕了。
”
“這件事情我知道,納爾森是好樣的。
”維克多嚴肅的點了點頭。
納爾森拒絕約克家族的聯姻,維克多既佩服他的人品,又慶幸家族能夠保留一支純淨的力量。
莉莉娅點頭歎道:“哥哥是好樣的,我們隻能把希望放在他的孩子身上,趁着哥哥還有實力,他的繼承人或許能夠與索菲娅夫人的騎士後代聯姻。
除了藥劑騎士,又有那個騎士貴族願意和一個普通勳爵繼承人聯姻?
至于普通貴族……白銀階的北地之熊有資格同騎士貴族聯姻。
”
“如果戰熊錯過這次機會,我們還談什麼争權奪利?
騎士原本就應該得到您的器重,戰熊和他們聯姻有利于您的統治,也有利于戰熊在蘭德爾家族中的未來。
”
“這些都是尤麗爾夫人告訴你的?
”
“是的,尤麗爾夫人指點我,我很感激她。
”
“我一點也不感激她!
”維克多在心裡吼道,但是從政治利益的角度考慮,他不得不承認尤麗爾夫人和莉莉娅的想法更符合戰熊的政治利益。
維克多看了看黏在自己身上的莉莉娅,心中一動,壞笑道:“對啊,我們生個孩子不就行了嗎?
”莉莉娅咬了咬嘴唇,低眉順眼的道:“親愛的,我說了,你不要生氣……尤麗爾夫人偷偷地告訴我,精靈皿脈貴族成年之後才能和普通人誕下後代,你還需要再長30年。
”
我!
竟然沒有成年?
?
?
維克多木然的道:“騎士皿脈真的這麼重要嗎?
”
“嗯。
”莉莉娅重重點頭,道:“大家不都在追求騎士皿脈嗎?
就算不為自己,誰不希望自己的後代能夠高貴俊美,強大無匹,免于衰老和疾病。
”
這句話如同耳畔驚雷,夜空閃電,瞬間炸醒了維克多。
人類世界的政治體制數千年不變,普通人被騎士貴族盤剝壓榨了數千年,卻從沒有發生過大規模民亂,在維克多看來簡直匪夷所思。
他一直以為民衆對領主的順從是教會努力的結果,數千年的思想觀念壓制了民衆的潛力。
所以,維克多開創租賃雇傭制,企圖充分利用凡人的力量。
但他忽略了一個事實。
地球上,皇帝與普通人并無本質區别,都是肉體凡胎,無所謂皿脈高貴。
一句“帝王将相甯有種乎?
”即可以拉開改朝換代的序幕。
但在這裡,真的是“有種乎”。
那就是超凡力量,開放式的超凡力量。
租賃雇傭制也是開放式的,不僅是蘭德爾領的子民,其他人也可以通過黃金團加入這種體制,有能力的人會從中得到财富、土地、權勢和地位,并盡力維系這種體制,他們就是維克多的擁護者,是他手中的強大的力量。
比如,走私商隊裡的山民獵手,表現出色的人可以加入蘭德爾領,接受訓練和培養,或者投入軍隊,或者執掌一支走私商隊。
可是,當一個人有了财富、土地、權勢和地位之後,還會追求什麼?
無疑是超凡力量。
騎士貴族和教會都能夠給予超凡力量,當他們向租賃雇傭制成員招手的時候,有多少人能夠拒絕?
租賃雇傭制根本行不通,但它壯大到一定程度,便成了封臣制的盤中盛宴。
維克多所能撈取到的好處恰恰是煉金塔的極限,超過這個極限,等于為其他領主做嫁衣。
騎士具有超凡皿脈,也許我應該超募騎士?
可這不是又回到了封臣制嗎?
不行!
封臣制一盤散沙,效率太低,連獸人都應付不了,隻有集中制才能充分發揮凡人的潛力,應付未來的變局。
讓騎士加入我的租賃雇傭制?
也不行,那個騎士不想當領主?
難道要我多生幾個孩子……幾個恐怕不夠,至少幾十個。
維克多滿腦子胡思亂想,連X-3也不管用了。
這時,門外傳來親衛的聲音。
“大人,納爾森隊長求見。
”
“請他進來。
”
莉莉娅剛要從維克多懷裡站起來,一聽是自己的哥哥,又一屁股坐下,抱着維克多不願意松手。
“大人,約克家族的信使帶來了一封名單,是觀摩軍團比武的貴族名單。
”納爾森對自己的妹妹視而不見,興沖沖地道:“大人,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
“軍團比武有什麼好看的?
我不去!
”維克多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納爾森撓頭道:“可是,我很想去啊!
”
“那你自己去吧,順便把約克家族的迅鳥坐騎送到金水城,西爾維娅夫人要用。
别急着走啊!
把名單給我。
”
納爾森抛下羊皮信箋,一溜煙的跑了。
維克多打開信箋,看到裡面内容,瞳孔頓時縮了一下,摸着下巴自語道:“威廉姆斯大公……羅蘭殿下來了,還帶着榮耀騎士團?
還有深水城的喬舒亞家族,五大豪門和王族全到齊了。
真熱鬧啊。
”
“親愛的,你真的不去嗎?
聽說有許多大人物都要觀摩比賽,你這麼做會不會太失禮了?
”莉莉娅建言道。
我去我坐那?
恩比瑟那個胖子身邊是卡特琳娜夫人,我和索菲娅坐,西爾維娅不好受,我和西爾維娅坐,我自己不好受,我和妮可坐,吉莉安和朱蒂都不好受。
維克多心裡一整膩歪,嗤笑道:
“你還真以為大人物是為了觀摩軍團比武?
他們是沖着野蠻人和港口來的,我在蘭德爾領等他們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