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金币?
”克萊門特内心疑惑,又确認了一遍。
“不然呢?
”
維克多攤開雙手,笑容優雅地說:“除了金币,領主們又願意拿什麼來交換岩磚制造技術?
我們和諸王國的領主談判,等全都談妥,半人馬與獸人部族的戰争也許已經結束了。
西頓開拓領前線現在就要岩磚,教會也不希望岩磚談判占用幾年的時間吧?
”
岩磚生産技術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尤其在開拓戰争中,沒有岩磚的領主都将落伍。
西爾維娅和維克多手握關鍵的岩磚,能夠換到的東西絕不止于金币,包括精金、秘銀、糧食、佃戶人口;還有珍貴的藥劑配方、先進的鑄造工藝、最關鍵的藥材、礦物長期供應協議;甚至同高貴皿脈家族達成寄養聯姻的盟約。
這些東西的價值和影響無法用金錢來衡量。
相比之下,人馬丘陵要金币有什麼用?
真正寶貴的東西,再多的金子也買不到,人馬丘陵可以用岩磚向諸王國的大領主交換到寶貴的資源。
然而,事實不會這麼簡單。
如果維克多用岩磚換取七大聯島的精金份額,博瑞大領主會非常樂意,前提是隻有雙方共享岩磚技術,把其他勢力排除在外。
這幾乎不可能做到,憑博瑞和崗比斯兩大王國的實力還無法對抗整個人類國度,最終的結果必然是公開岩磚制造技術。
那麼,博瑞王國憑什麼為了岩磚,替别人買單?
壓力是一把雙刃劍,而維克多和西爾維娅前期做了精心布局,已經握住了雙刃劍的劍柄。
假設他們指定用岩磚制造技術換取七大聯島每年一半的精金産量,諸王國的大領主和教會便會把矛頭指向博瑞王國,施加重重壓力,迫使他們妥協。
現在,所有人都想要岩磚,所有人都不願意出頭,生怕崗比斯把岩磚拍到自己的臉上。
大領主的目光都看着教會,上流社會圍繞岩磚的博弈呈現成安靜的氛圍,大家在等待水落石出的一刻。
同樣的道理,誰能從蘭德爾殿下的手裡拿到岩磚,誰就會受到衆人的稱頌,除了付出代價的一方,他們絕不喜歡自己的利益受損,連帶着痛恨出面談判的教會高層。
身為教宗,克萊門特已經做好了得罪一些人的準備,他通過西爾維娅主動邀約維克多到艾爾教國,就是為了談岩磚的事情,隻要維克多提出的條件不太過分,盡可以答應。
由于岩磚制造技術需要公開和普及,無論它的價值有多大,人馬丘陵方面能夠從中獲得的實際好處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多。
但維克多提出以金币結算,出售岩磚制造技術,對他和西爾維娅而言這無疑是最委屈、最徹底的一次妥協。
事情順利的超出克萊門特的預料,這反而令他更加困惑和猶豫。
維克多以智慧超凡著稱,他以往的布局都是讓所有人先感到滿意,不知不覺中,人馬丘陵掌握到最大的主動權,突破政治與外交的雙重封鎖,從一個受排擠的實力領主一躍成為崗比斯王國的後族。
克萊門特看不透維克多謀略,也不得不承認,用金币解決問題是當前最有效最簡單的方法,而他本人也大為受益,領主們會理解為維克多和西爾維娅看在教宗的情面上做出了巨大讓步。
“具體怎麼交付?
”教宗收拾複雜的心緒,淡然問道。
“參照鐵磚和巨型磚窯的交易方式,我們隻和諸王國交易,每個王國要付給我2000萬金索爾,撒桑帝國是6000萬。
”維克多伸出兩根手指,說道:“我有兩個條件,第一,我們隻收金索爾、銀索爾和銅索爾,不收諸國王室發行的紫金币,一年内必須付清。
”
“第二點,諸王國不得以任何形式拒絕溫布爾頓商會與領主的正常貿易往來。
”
“我們同時保證,岩磚的制造成本非常低廉,制造一塊岩磚相當于4塊青磚,成本主要體現在人工費用上。
另外,岩磚的日産量和青磚沒有明顯差異。
”
“諸國王室派代表在協議上簽字,舉行神前公證,我立刻拿出岩磚制造技術。
”
聽完蘭德爾殿下的兩個條件,克萊門特陷入了長久的沉思,逐漸明白對方的企圖。
兩年前,人馬丘陵拿出了鐵磚和巨型磚窯,維克多在布利諾爾城提出分銷策略,向大領主們出售相關技術,賺取到巨額資金。
那些拿到經營權的實力領主轉手倒賣鐵磚配方和巨型磚窯設計圖,他們跟着蘭德爾殿下都小賺了一筆。
獸人戰争期間,維克多又出售迅鳥戰禽,諸國王室趨之若鹜,紛紛出資認購。
無論拿到相關經營權的領主如何操作,這兩筆交易都讓王國的财政資金出現了困難。
如今維克多故技重施,又對岩磚制造技術開出了天價。
2000萬金币,任何一個王國想想辦法還是能湊出來的。
問題在于,他們交付這麼大一筆錢,再加上前面的兩筆交易,領主們有一個算一個,他們的金庫都要見底,說不定還要打家族封臣和自由民商人的主意。
可以預見,未來很長一段時期,市面上貨币短缺,導緻物價下滑,原本價值80金币的上等戰馬,也許隻能賣到十幾個金索爾。
金币、銀币、銅币都流入了人馬丘陵,隻要想一想維克多和西爾維娅能買到的物資就令人惆怅歎息,神前公證的第二個條件确保了這一點。
克萊門特忍不住要為維克多謀劃贊歎出聲,可他不确定自己看到整個布局的全貌,在大學者金眼伯爵面前,教宗也越來越沒有自信了。
維克多曾經向他提出銅索爾鑄造權的要求,也許早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開始布局了。
真正的盟友需要對等,包括智慧、資源和勢力的相互制約以及互補,克萊門特靠向沙發,平靜地說道:“特尼斯.路德維希子爵是你的朋友,雖然他沒這個資格,但你和索菲娅确實拿他當代言者……你們想把通過一個稅制改革方案,把特尼斯推到崗比斯财政大臣的位置上。
”
“特尼斯的稅改方案在崗比斯王庭遇冷,得罪了崗比斯的封邑和采邑領主,連禦前職務也被剝奪,隻能黯然離開布利諾爾城。
前不久,他去撒桑帝國拜見蘭德爾殿下,随後又來到艾爾聖城,在銀白高塔兜售他的稅改方案,已經舉辦了好幾場茶會,請了幾位學者大師為他稅改法案發聲……這要花很多錢。
”
“或者,你和索菲娅更需要進行全面的稅制改革?
”
教宗突然扯開話題,談起稅制改革的事情。
維克多卻絲毫沒有感到驚訝,笑了笑,說道:“特尼斯的稅改方案有兩個核心内容,佃戶的人頭稅和國王的交易稅。
現在,諸國王室的大學者支持新稅方案,領主家族的學者卻極力反對。
我好奇教會對新稅制持怎樣的态度?
”
“教會的立場不允許我反對。
”
克萊門特笑容開朗地說道:“如果崗比斯實現新稅制,你們出售岩磚獲得1億4千萬金索爾,上繳給國王百分之三的貿易稅,總計420萬金索爾。
這筆稅金當中有一成屬于教會。
”
“我有一個疑問。
”克萊門特神色一正,問道:“關于佃戶的人頭稅,雖說由領主承擔,教會抽十分之一,國王抽剩餘的兩成,但這筆稅金最終要轉嫁到佃戶的身上。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
維克多點頭說道:“佃戶的群體規模越來越大,光靠互助會捐贈和彩票募集資金兩種方式進行救濟恐怕不行。
所謂的人頭稅,其實是為了确保一夫一妻的佃戶家庭制度能夠持續運轉,哪怕領主把這筆錢轉嫁到佃戶的頭上,我都認為利大于弊。
否則,将來會有更多的佃戶家庭陷入困境,最終導緻整個制度的崩潰。
”
繳稅肯定會令佃戶怨聲載道,但領主沒有這筆稅收,救濟佃戶就是空談。
在民衆的生計問題上,教會一貫的做法是自己當好人,讓領主背黑鍋。
領主向佃戶征收人頭稅,完全符合教會的需要。
克萊門特對佃戶制有很深的研究,他已經察覺到佃戶家庭的救濟問題将成為一個可怕的漏洞,而維克多提出的人頭稅恰恰彌補了這個漏洞。
克萊門特颔首說道:“佃戶的人頭稅勢在必行,關于這一點,銀白高塔的領主派學者無人反對。
唯獨交易稅争議不斷,總的來說,王室學者落于下風,他們的人數較少,而領主派的學者在這個問題上空前團結。
”
“平湖鎮向集市商戶收取交易稅,崗比斯國王和教會都不沒有插手,其他領主也紛紛效仿,這幾乎成了一種慣例。
”克萊門特頓了頓,說道:“集市交易稅當初的開創者突然提出,商品跨越國境,商隊要向國王繳納百分之三的貿易稅金……這其實是由領主繳納,除了國王得益,崗比斯後族又能得到什麼?
”
維克多略顯尴尬地說道:“這件事情是索菲娅的意思,按照當初的協議,再過11年,她會把溫布爾頓商會交給索倫.溫布爾頓子爵。
我擔心她未必能在這段時間内晉升黃金階,希望她朝王國政治的方向發展,國境交易稅是個不錯的切入口,能幫助溫布爾頓侯爵府重新掌握宮廷财政大臣的位置。
反正,索菲娅即将脫離商會,國境交易稅也是讓索倫頭疼。
如果稅制改革的提案無法在元老院通過,對我也沒有任何損失。
”
“……表面上是這樣。
”克萊門特深深地看了維克多一眼,轉而笑道:“我聽說平湖鎮有一位不起眼的小人物,名叫韋奇。
他原本是黑堡的自由民商人,蟻災期間,被領主強行征用了财富。
他的生意失敗,輾轉流落到喬舒亞家族的深水城,幹些黑市商人的勾當。
韋奇最後又回到人馬丘陵,在平湖鎮購房入戶,還當了互助會的會首……他在布裡亞特家族的野柳城有很多生意,契布曼伯爵領的松林鎮也有生意……還需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比如,你推行的公共馬車,韋奇在許多領地都有認購……”
維克多沒有掩飾自己的驚訝,黃金團由暗轉明需要得到教會高層的庇護,他首選的合作者就是克萊門特教宗。
但維克多沒想到對方這麼快就抓到了黃金團的脈絡,把高貴的怒濤女騎士和微不足道的胖商人韋奇聯系到了一起。
教宗展現實力的意圖在于維克多能表現多少誠意,這決定雙方能否達成共識。
維克多正色說道:“冕下,你聽說過黃金團嗎?
”
“我正在聽。
”克萊門特好笑地回應道。
維克多點點頭,将黃金團的前因後果做了必要删減後,說出其中的原委。
教宗聽完金眼伯爵的叙述,楞了好半天,才神情複雜地搖頭歎道:“難以想象,早在你就職人馬丘陵男爵領主的時候,就開始謀劃如此驚人的布局…...殿下的超凡智慧令人敬畏。
”
“是逐步完善。
”維克多糾正道:“剛開始,我的想法很簡單,隻為改善家族的财政狀況,順便報複索菲娅。
我是想獨自經營黃金團,連西爾維娅都沒打算告訴。
可她最後還是知道了,她讓我明白,隻有索菲娅才是接手黃金團的最佳人選,如果我抓着黃金團不放,隻會把事情搞砸。
”
克萊門特需要持續運轉鬥氣才能控制内心的陣陣狂濤,黃金團的計劃太驚人,能夠帶來難以估量的價值和影響力,不僅對于維克多、西爾維娅和索菲娅,對他也是如此。
換句話說,隻要他肯為黃金團背書,就能調動一股龐大的潛勢力,且無需通過樞機院,前提是同黃金團正式結成隐秘同盟,而最糟糕的後果是遭到教廷其他勢力的忌憚打壓。
金眼伯爵就在面前,教宗迅速做出決斷,笑着說:“你的黃金團能瞞過各自為政的領主,一定瞞不過各地的駐守神父。
拉紮魯斯在崗比斯王國大教區經營了三十年,塔莫爾剛剛接手,還需要幾年的時間,才能掌握各地的教堂。
如果不是這樣,我都很難察覺到黃金團的痕迹。
”
維克多誠懇說道:“黃金團日益壯大,需要教宗冕下的庇護。
”
克萊門特滿意地說道:“那黃金團最迫切地困難是什麼?
”
“自由民商人工會。
”
維克多毫不猶豫地說道:“今後,佃戶承擔繁重的農牧勞動,領民和封臣家庭有更多人手從事手工業,集市的商品增多帶來貿易興盛。
城鎮自由民中将湧現許多商人,他們必然結成勢力,訂立自由民商人規則。
這些自由民商會都是黃金團潛在的競争對手,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們也能成為黃金團的助力。
”
“我希望各地的自由民商會能統一在黃金團的旗下,目前參與黃金團的幾個大家族願意鼎力相助。
”
克萊門特想了想,說道:“黃金團的合法身份,我可以解決……統一各地的自由民商會,這不現實。
你不可能把所有領主都拉入黃金團,但樞機院會給予協助,至少不讓他們與黃金團為敵,具體的合作方式,仍然需要你們自己想辦法。
”
維克多起身施禮,鄭重說道:“多謝冕下。
”
克萊門特擺了擺手,示意維克多坐下,笑容透着親切,問道:“你打算讓黃金團什麼時候正式對外宣告?
”
“總要兩、三年。
”維克多點了點頭,進一步解釋道:“王國貿易稅是為了提前确立自由民商團的交易秩序,諸國王室的态度對黃金團的生存發展很重要,以稅收的方式分一些利潤給諸國王室,黃金團才有生存的空間。
”
克萊門特大笑,接口說道:“是稅率很重要……人馬丘陵有那麼錢要花出去,溫布爾頓商會出面替你們采購物資,過境又主動交稅,諸國王室順便就把貿易稅定下來了,但為了平息本國領主的怒氣,他們隻會定一個較低的稅率,然後請教會出面公證……低稅率正适合黃金團。
”
維克多含笑不語,算是默認了。
教宗從沙發上站起來,負手說道:“你用岩磚換金币的方案,我很滿意,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你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助,除了大預言術,我都盡力而為。
”
維克多目光灼灼地說道:“冕下,我想私底下觐見教皇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