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柴蔚出事了?
”
典客署外堂上門前,遠遠看見李東湖神思不屬,全無平素潇灑自若,吳明面色微寒,劈頭便問。
約莫一年前,李東湖回中唐藥王谷,給師尊拜壽,唯獨隻帶了柴蔚這個弟子。
這丫頭也是個苦命人,母親身殒福壽洞,就剩下父親柴青一個親人,如今在遠在大宋汴梁。
原本吳明是打算将他帶來,好讓兩人婦女團聚,但柴青自稱實力低微,路途遙遠,不想拖累吳明,堅持沒有來。
如今隻見李東湖,不見柴蔚,讓吳明心中隐生不安。
“哼,你小子少給我擺臉色,我好歹是藥王谷真傳,怎麼可能連自己的弟子都護不住?
”
李東湖俊臉一垮,沒好氣的白了吳明一眼,見他還有狐疑,解釋道,“你放心,我已引她拜入藥王谷,雖然身份上還隻是我的記名弟子,但在中唐,還沒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傷害藥王谷弟子!
”
吳明略略松了口氣,目中疑色更濃,既然并非事關柴蔚,那就都好說,可還有什麼事情能讓這位藥王谷真傳弟子如此呢?
“這個……這個……”
李東湖左右為難了好一會,最後一咬牙道,“你當初托我請師尊種植的道豆,被人盯上了!
”
“道豆?
”
吳明眉頭微皺,仔細打量李東湖一眼,伸出右手食指擺了擺,正色道,“首先要說清楚,那不是我托你,而是一筆交易,其二,東西是我的,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能替我做主!
第三,我這人很小心眼,你清楚!
”
三條内容,每一條都被吳明用實際行動證明過,凡是無視這三條的人,下場無不凄慘。
李東湖俊臉抽搐了幾下,越發難看,隐有怒意道:“好小子,翅膀硬了就想過河拆橋嗎?
别忘了,你家葉子姐還是我救的,柴蔚是我徒弟,當初我還……”
“當初那顆燭照丹之恩,我記得清清楚楚!
”
吳明雙目微眯,意味深長道,“李兄乃是君子,當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我之間是上兩代結下的情誼,你知我知,你與葉子姐的友誼,和柴蔚的師徒之情,我都記在心裡,也感念你屢次出手相助,但這不代表,你能替藥王谷做我的主!
”
擲地有聲,铿锵如金戈鐵馬,最後一語落下時,吳明身上竟透着無匹鋒芒,迫的李東湖這位上代天驕蹬蹬退了兩步。
“好小子,一年不見,修為增長到如斯地步,若我再不突破,恐怕就壓不住你了!
”
李東湖面色一陣變幻,深吸口氣,怒意盡數斂去,歎道,“不瞞你,依着藥王谷的名聲,即便是聖者想打主意,那也得掂量掂量,可那人于我師尊有恩,已經明确表示,要求取此寶,師尊抹不開面子,讓我前來圓說!
”
他很清楚,吳明就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軟硬不吃,隻能憑交情轉圜此事。
“什麼人這麼大的面子,能讓堂堂藥王谷醫家半聖不顧名聲,昧了自家弟子朋友的東西?
”
吳明雖好奇道。
“你小子……”
李東湖俊臉微囧,聽出了吳明話中的挪揄,沒好氣道,“你少編排家師,他老人家當年也是沒辦法,欠了魏王李成的人情,若非如此,換個人,哪怕是太子,老師都能一口回絕!
”
“中唐道教昌盛,道豆雖罕見,但絕非難尋之物!
”
吳明眉頭微皺。
魏王李成,乃是皇帝李晟和皇後長孫穎所出嫡二子,衆子嗣中排行第四,聰明絕頂,異于常人,極受皇帝喜愛。
單從諧音近似相同的名字,就可見一斑,乃皇位繼承人中呼聲最高的一位。
莫看皇帝李晟有數十子嗣,實則隻有皇後所出四子有資格繼承皇位,這就是順位繼承,哪怕早已立皇長子李隆泰為太子!
反觀大宋皇帝趙宇坤,兒子雖然不少,嫡長子趙書航更是貴為天驕榜第一,霸絕大宋,偏偏這位不想當皇帝,當初敕封太子時,直接躲進了稷下學宮,堅辭不受!
以至于,大宋東宮太子之位,仍舊懸空。
可即使如此,朝中還有為數不少的大臣,在此事上保持沉默,無外乎是希望趙書航回心轉意。
氣的一衆資質平庸的皇子,打破了頭讨好,都無濟于事。
“誰說不是呢?
也不知他是怎麼知道此事的!
”
李東湖頗為惱火道。
“我可不管他是怎麼知道的,道豆不可能出讓!
”
吳明堅決道。
“就怕你不讓也得讓啊!
”
李東湖苦笑道。
“怎麼,他知道道豆是我的?
”
“不知!
”
李東湖搖了搖頭,解釋道,“老師替你培植道豆,不僅收了你的禮物,該用的資源也都是你所出,但他老人家也開出了條件,若你願意放棄道豆,他願為你煉制一顆道丹!
”
“好大的手筆!
”
吳明眉頭一挑,神色卻是冷淡下來,“若我不肯,恐怕他老人家就不會為我兜着了,而且道豆也會讓你帶回來!
”
“不錯!
”
李東湖尴尬的直搓手。
事實上,這事兒擱誰都不會高興,而且他老師做的确實不地道,畢竟吳明付出了代價和資源,您老上下嘴皮一碰,讓人白等一年不說,甚至可能影響已經成活的道豆品質!
此等神異的寶物,其生長條件異常苛刻,莫看許秋瀾當初拿出三顆道豆,可那也是有許家在背後出了大力。
這般硬生生移植,損了靈性,當初為了培植成功的諸多寶物可就白瞎了。
普天之下,上哪兒去找百脈靈濟酒和龍泉水?
需知,為了道豆成活和提高品質,吳明可是付出了當年一半的存貨,如今兩寶已經見底,上哪兒淘置去?
損失之大,何止巨萬?
一邊是老師,一邊是私交不錯,對他信任有加的吳明,李東湖亦左右為難。
“他什麼時候索要此寶的?
”
“月旬前!
”
吳明略一盤算,這個時間段,正好是在欽州返航之際。
當年把道豆交給李東湖之事,并沒有藏着掖着,知道的人不在少數,可若加上欽州之行推演,就隻有那麼幾個人,有能力将消息傳到中唐。
“會是誰呢?
”
左思右想,吳明思量許久,沒有理清頭緒。
李東湖自覺理虧,沒敢催促,就這般站在一旁等候,可不時抽抽的嘴角說明,内心糾結煎熬!
“李兄!
”
吳明目中精芒蓦地一閃,正色道,“即便不說葉子姐,你我交情甚笃,兩家上代就有情分,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明人不說暗話,道豆不可能出讓!
”
李東湖非但沒有失望,反而長出了一口氣,似乎早就料到這種結果,重重點頭道:“好,此事我會向師尊禀明,說說條件吧!
”
換做旁人,定會驚掉下巴,堂堂天品宗門藥王谷真傳,竟然擺出一副任人宰割,上刑場的架勢!
除了卻如吳明所言之外,李東湖太了解他了,可以說說好聽點叫锱铢必較,不好聽就是睚眦必報!
天可憐見,自家師尊是不會相信,一個不及弱冠的少年,會威脅到自己,乃至藥王谷。
可吳明不同,縱觀其行事風格,無不帶有極強目的性,北金五年為質,不僅沒有蹉跎成廢人,反而在歸來後的五年内,一飛沖天。
一旦被這樣的人盯上,就如毒蛇隐藏暗處,伺機而動,動辄勢若雷霆,發動緻命一擊!
兩人有交情不假,但這種交情,絕不會算在其師尊或藥王谷身上,除非後兩者對吳明有大恩。
“第一,保證柴蔚的安全,第二幫我配置幾樣藥物,第三,事成之後,即刻帶柴蔚離開中唐!
”
吳明伸出三指,不容置喙道。
李東湖面色一沉再沉,條條都是為了沒有後顧之憂,隻能說明,吳明準備放手大幹特幹一場了!
但他能拒絕嗎?
可以拒絕,前提是能保證,吳明不會記恨這一茬,可他是心兇寬廣的人嗎?
這事兒,還是問問郢都城外十幾家,隻剩下不過車輪的幸存者去吧!
李東湖走了,帶着沉重的心情,郁郁而去。
吳明不想難為這位數度幫過自己的朋友,可其師尊做事太不地道,不考慮自己也就罷了,連徒弟都不考慮。
有這樣的長輩,吳明不放心柴蔚在其門下修煉,反正李東湖學藝有成,跟着他四處遊曆也不錯!
反正桑葉、白星等人去了南方,正好借此機會,把李東湖弄去,無論修為和醫道實力,都是一大保障。
至于其師,吳明自是有心報複,隻是無力為繼罷了,而且李東湖已經主動擔下此事,沒必要在這時候死磕。
但魏王李成,卻不得不防,這可是位難纏的主兒!
從某種層面上講,兩人甚至有一點極為相同,那便是名聲,皆為賢王!
什麼禮賢下士,平易近人,種種傳聞,那是耳熟能詳,口碑極佳。
對上這樣一位幾乎完美無缺的嫡皇子,吳明幾乎沒有任何還手之力,誰讓他在異國他鄉,孤立無援呢?
“難辦啊!
”
吳明揉了揉發脹的眉心,目中狠厲之色微閃,“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惹毛了老子……嘿嘿!
”
低沉冷笑,随風飄散,吳明徑直出了典客署,很快消失在人來人往的長安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