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深感欣慰,滿是風塵的笑容依舊很完美,“六姑娘?
奴才請六姑娘大安!
”
念淺安點完金銀财寶,繼續點錢匣子,盤算着及笄收的禮充實了多少小金庫,語氣和表情一樣冷淡,“原來是陳内監啊?
三年不見,我還以為是陳喜變老長胖了杵在那兒呢。
”
陳喜那孫子跟他哪裡像?
像個錘子!
陳寶瞬間欣慰減半,邊暗道念六姑娘說話還是這麼損,邊偷偷掐了下略顯圓潤的腰身。
這三年在保定的日子,不知比在宮裡逍遙多少,身邊不缺人奉承巴結,好像是吃得太好了點?
不過他堅決不承認有長胖變老。
念六姑娘故意晾着他,是在埋怨殿下一心為公不常回京,耍小性子呢吧?
他覺得活該,啊不對,他覺得可以理解。
于是越發堆起笑,恭敬地送上一封信,“不怪六姑娘一時沒認出奴才,都怪奴才忙着伴随殿下左右,沒能常來給六姑娘請安。
今兒代殿下回京求見六姑娘,為的是殿下有交待,要奴才務必親自送信。
”
三年書信來往,保定到京城的驿站都快成她和楚延卿的專屬快遞了。
陳寶親自送信倒是頭一回。
念淺安終于擡頭,接過輕飄飄的信嘴角一抽:小男票三觀正文采也很正,信寫得相當古風,濃縮的文言文全是精華,言情抒意從來都是不存在的,回信回的跟工作報告似的令人頭秃。
她半點不期待地拆信看,然後冷淡不下去了,“樹恩要回來了?
!
”
終于啊!
楚延卿再不回來,她都要等成望夫石了好嗎!
念淺安險些熱淚盈眶:談戀愛真難,談遠距離戀愛更難!
向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隻以主子的喜怒哀樂為己任的陳寶立即哽咽一聲,擡袖抹着眼角沉痛道:“可不是?
眼瞧着六姑娘成年了該定婚期了,皇上可算傳了口谕調殿下回京了!
修繕行宮免不了風吹日曬,哪是殿下該幹的活兒呢!
殿下,終于要回來了!
”
到底誰是楚延卿的未婚妻?
陳寶哭得比她還情真意切是怎麼回事?
念淺安驚恐地看一眼幹嚎不掉淚的陳寶,示意遠山補上茶水,又讓近水去找陳喜,“樹恩下個月就回來了,這麼十來天還不夠你折返一回的。
你要是不用再回保定,就在公主府歇幾天,陳喜的院子大把空房。
”
誰要淪落到跟陳喜擠一塊兒同吃同住!
陳寶内心很嫌棄,面上很恭謹,“不敢勞六姑娘費心。
奴才還是回皇子所,内務府修了大半年婚房,奴才得替殿下掌掌眼。
還有這些……”
他命随侍的徒弟送上小匣子小箱籠,指點道:“行宮修繕的差事正收尾,殿下實在不得空回京,這小匣子是賀六姑娘及笄的生辰禮,本是給六姑娘及笄禮插戴用的,偏趕上大雨阻路,奴才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天,還請六姑娘勿怪。
這小箱籠,是些保定特産,還有些下頭人孝敬的珠寶字畫,都是殿下過過眼親自選的,命奴才交給六姑娘,算是殿下給念四姑娘的添妝。
奴才少不得代殿下喝杯喜酒,奴才這點東西不敢和殿下比,也算是奴才一片心意。
”
他自掏腰包,也給念秋然準備了賀禮。
遠山接過念秋然那份,念淺安打開小匣子,頓時被珠光寶氣閃成一雙笑眼,哪裡還會怪楚延卿沒趕上她的及笄禮。
以前她是在乎及笄的,盼着能拖着病嬌身軀熬到成年,換魏父魏母短暫開懷再死都行。
現在她沒什麼好在乎的了,及笄不過是個普通生日。
念淺安傷感三秒,自以為很有領導範兒地關心陳寶道:“喜酒少不了你,不過菜肉還是少吃點,小心胖成康師傅那樣兒。
病從胖中來,回頭你也勸勸康師傅。
”
聞言瞬間欣慰全無的陳寶:“……”
心裡瘋狂嘔皿:放屁!
康德書都快胖成球了怎麼不見生什麼病?
康德書真病從胖中來他指定得樂!
像陳喜還能忍,像康德書那老龜孫不能忍!
女大十八變也是放屁!
念六姑娘半點沒變,還是那麼叫他看不上!
不過看不上歸看不上,殿下選中的正妃他就是吐着皿也得敬着。
陳寶糾正過的心态沒崩,端着完美假笑躬身告退,扭着圓潤腰身半道遇上陳喜,變臉那叫一個快,吊着眼角哎喲道:“可不敢勞動陳公公,雜家這就回皇子所,陳公公别忙乎了。
”
陳喜見慣大太監們的陰陽怪氣,笑臉半點不改,“哪敢當陳爺爺一聲公公呢!
小的伺候您出去?
您這是代殿下回京請期來了?
”
陳寶見他識趣,滿意地換了腔調,“你小子運氣不錯,跟對了主子。
别急着奉承你爺爺,過幾天你做了六姑娘的陪嫁,且有孝敬你爺爺的機會。
”
陳喜點頭哈腰,心裡不禁琢磨:過幾天?
難不成六皇子一回京就立馬成親?
這婚期不會太趕嗎?
他聽話聽音,送走陳寶忙飄去绮芳館,可惜沒能見着念淺安。
此時念淺安正帶着遠山近水,擡着小箱籠去隔壁三房,錯眼瞧見路上來人,邊行禮邊喊人,“孔夫人,舅母。
”
方氏笑着颔首緻意,孔夫人大方氏亦是滿臉慈愛,托起念淺安笑道:“六姑娘這是給秋然送添妝來了?
倒是巧,咱們娘兒幾個趕到一塊兒去了。
”
她和方氏感情好,又是念秋然的義母,昨天參加完念淺安的及笄禮後,幹脆由方氏陪着一起借住候府客院,今天添妝明天吃喜酒。
念淺安對大方氏頗有好感,順勢挽着大方氏,嘴裡虛應閑話,心裡不無感歎。
大方氏不愧能嫁進孔家嫡房做主母,待人接物真心沒得說,講規矩但不講死規矩。
自三年前進京認義女後,每逢年節生辰,絕不少念秋然單獨一份禮,對念秋然不比親生女兒差多少。
連不怎麼喜歡方氏的安和公主,都對大方氏禮遇有加,可見大方氏人品如何。
心腸也剔透,自嫡女嫁回山東,嫡子考中進士在翰林院任官後,就舉家定居京城,卻隻和親戚打交道,并不奉承高官權貴,也鮮少和衍聖公那一房走動。
念驸馬說,大方氏這樣的做派,才是真正的清貴人家。
念淺安也喜歡大方氏,一路說說笑笑跨進三房,正見柳姨娘紮手紮腳地走出念秋然的閨房,瞧見她們忙畏縮行禮,急忙避了出去。
劉家無妾無庶出,孔家也有個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家規在,方氏和大方氏自然看不上柳姨娘,隻對視一眼暗暗搖頭,揚起笑臉進了屋。
周氏謝過二人添妝,少不得另外張羅茶點招待。
内室裡隻剩姐妹倆,念淺安想着柳姨娘出去時抱着的包裹,又想到周氏一閃而過的不屑表情,不由挑眉道:“柳姨娘又哄走你什麼好東西了?
”
她沒少來三房找念秋然玩,發現柳姨娘很能坑女兒,用的花的穿的坑起來賊順手。
“不過是幾件舊衣裳舊首飾,姨娘想送出去貼補柳家罷了。
”念秋然微露苦笑,更多的是茫然,“六妹妹,我……我明天就要成親,就要嫁給郡公了?
”
這是傳說中的婚前恐懼症吧?
念淺安立馬将柳姨娘丢到腦後,輕聲哄念秋然,“小透明别怕,啊?
小三哥就是個直爽的大男孩,你拿他當七弟看就是了,他也就比七弟長得高點壯點年紀大點,本質上沒差。
他要是對你不好,你就揍他!
當七弟揍!
”
“可是我沒揍過七弟啊?
”念秋然和四房念杏章完全不熟,聞言更茫然了,差點沒被念淺安哄哭,“郡公很高很壯很老嗎?
我、我怎麼不覺得?
那我怎麼揍得過他?
”
發現自己不會安慰人的念淺安:“……重點全錯了小透明。
”
發現自己很語無倫次的念秋然也:“……那重點是什麼?
”
重點是楚克現雖然不懂憐香惜玉,但很有未婚夫的自覺,這三年但凡上門,總會找機會見見念秋然,和念秋然聊他昨天辦了什麼差今天見過哪位老大人。
念淺安說到這裡說不下去了:見面隻聊工作是什麼鬼?
楚克現這是把念秋然當兄弟處了?
姓楚的情商一定是祖傳的,面對未婚妻時都毫無浪漫可言!
她默默為自己和念秋然點蠟。
一陣詭異的沉默後,姐妹倆心有戚戚地對眼相看三秒,然後笑成一團。
念秋然靠在念淺安肩頭笑,“郡公身在禁軍,身邊都是年齡相當的公子,難免不習慣和姑娘家相處。
六皇子皇差在身,難免顧不上六妹妹,你别因此生出嫌隙才是。
瞧瞧你頭上的珠花,可見六皇子還是用了心的。
”
她看向念淺安的發間,一眼就識破那枚新添的珠花顆顆圓滾透亮,不是常人能輕易入手的。
念淺安一臉“少女你好會安慰人哦”的表情,忍不住露出小甜蜜,将小箱籠推給念秋然,“這是樹恩給你的添妝。
都是樹恩親自挑的,你瞧瞧喜不喜歡?
”
說着送上自己的添妝,一臉老母親般的微笑,“小透明,祝願你和小三哥能先婚後愛、夫妻同心。
”
一整套鑲紅寶石的頭面,打造成比翼雙飛的樣式,寓意很好,金子用得很足,相當土豪。
險些閃瞎雙眼的念秋然又想笑又想哭,蹭了蹭念淺安輕聲道:“六妹妹,謝謝你。
”
時過境遷,宮裡喜事不斷,念家同樣喜事不斷。
先是三皇子、四皇子大婚,後是念甘然、念春然出閣。
現在,念秋然也要出嫁了。
然後,就輪到她了。
念淺安突然感性叢生,摟着念秋然搖啊搖,“跟我客氣啥?
明天過後你就是我的小三嫂了。
還叫小三哥郡公?
應該改口叫夫君才是。
”
她看着念秋然壞笑,“來,先跟我練練口。
叫聲夫君來聽聽?
”
念秋然瞬間紅透了臉。
少女獨有的嬌羞落在念淺安眼中,嘴裡鬼使神差地問了句,“小透明,你心裡,已經沒有那個曾喜歡過的人了吧?
”
楚克現很好,念秋然也很好,她真心希望他們能愛的死去活來。
念秋然聞言坐正身形,看着念淺安笃定搖頭,“六妹妹放心,那個人早已成為過去了。
”
她已無茫然,更無害怕,語氣輕柔而堅定,“我會做好郡公的妻子。
我曾喜歡過魏相的事兒,如今就隻是你我之間的秘密了。
”
念淺安咔咔擡手,掏了掏耳朵:“……你說啥?
”
她肯定絕對以及一定,是聽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