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秋然和大丫鬟對視一眼,不無苦澀道:“多謝媽媽出言安慰。
我已經……習慣了,就算母親遷怒,我也不怕。
”
“四姑娘确實不用怕。
”念媽媽見她話說得實誠,便也實話實說道:“當初三公子能進劉家族學,是三夫人請驸馬爺出面促成的。
繞過公主不去求,偏私自去求驸馬爺,一是因劉大家的帝師身份,二是因驸馬爺才學絕豔,在皇上跟前也是說得上話的。
光沖着這兩點,六姑娘就算真把三公子打了,三夫人至多往老夫人跟前哭兩聲,背地裡罵公主和六姑娘幾句罷了。
如果曉得四姑娘和六姑娘走得近,别說明面上,就是私底下也不會如何遷怒。
三夫人為了三公子的前程,什麼樣的事忍不得,算盤打得精着呢!
三公子也不是全然不懂事,和表公子交好一來是臭味相投,二來是知道三夫人的心思。
就是讀書讀得有點呆了,那句話怎麼說來着?
三公子就是那又拿矛又拿盾的,自己愛跟自己較勁,還愛拿自己認定的那套和别人較勁。
迂腐是迂腐了些,大是大非還是框得住他的。
三公子隻怕沒少後悔嘴巴漏風,叫四姑娘知道了退婚的陰私事兒,萬不會再告訴三夫人,今兒的事且鬧不大,活該他們白挨打。
”
她知道臭味相投,豈會不知自相矛盾?
不過是有意寬慰念秋然主仆,故意說得形象有趣些。
念淺安正腦補得歡樂,頓時忘了鼻子還堵着,不小心笑出豬叫,“哪裡是我看人明白,媽媽這才叫慧眼如炬呢!
”
念媽媽忙拿帕子給念淺安擤鼻子,笑看念秋然道:“所以說四姑娘不用怕。
随三公子自個兒瞎忙活去。
今兒的事說破天不過是小孩子頑皮,兄弟姐妹間打打鬧鬧,連老夫人都不會插手管。
”
“媽媽怎麼說的都聽見了?
”念淺安捏着鼻子哼,“還不傳話下去,以後三哥和劉公子再敢來,隻管把門摔到他們臉上,不必客氣。
”
遠山和近水忙跟着哼,“姑娘放心,早把話傳下去了!
”
“這會兒馬後炮倒是放得響!
”念媽媽佯瞪遠山近水,拉着念秋然笑呵呵道:“得虧有四姑娘陪着比照着,六姑娘如今越發曉事,也知道顧念手足情,曉得做事留一線了。
這些天沒少勞累四姑娘吧?
如今有老奴在,四姑娘且安心歇着去。
”
她以前也沒正眼看過念秋然,此刻純屬睜眼說瞎話,但基于對念淺安的盲從,變臉變得相當順溜完美。
言行間的和氣不假,端茶送客的意思也很明顯。
念秋然褪去擔憂,心知念媽媽是為辦私事而來,便叮囑念淺安幾句仔細養病的話,自帶着大丫鬟回了廂房。
“四姑娘倒真是個知情識趣的。
”念媽媽感歎完畢,老臉突然嚴肅,“說吧,你們瞞着四姑娘什麼事?
三公子和表公子再拎不清,也不至于憑白污蔑姑娘。
背地裡出了什麼事要一個兩個都瞞着?
”
念淺安頓覺念媽媽的閃光點又大了一圈,示意遠山近水“如實”說“劫财”的事,關心的是另一件事,“奶兄和王娘子可來了?
”
“留在前院住下了。
一路過來灰頭土臉的,可不敢讓他們立時就來見姑娘。
先歇一晚收拾整齊了再說。
”念媽媽解開包裹,奉上賬冊和錢匣子,“除去東郊的皇莊,姑娘名下鋪子、田莊的出息都在這裡了,您先過過眼,回頭再細問他們。
”
念淺安有點小激動,結果越看賬冊臉越黑。
念媽媽也是越聽“實情”臉越黑,又是氣惱又是後怕地怒捶遠山、近水,“我是怎麼教你們的!
财不露白!
财不露白!
你們倒好!
亂說話叫人聽去起了劫财的歹念!
姑娘怎麼就攤上你們這兩個淨壞事兒的丫鬟!
”
“媽媽别氣了,也别怪她們。
”念淺安黑着臉狂抽嘴角,“我就這麼點私房錢,财不露白個啥子喲!
”
遠山近水暗搓搓反擊,“媽媽把姑娘的生意整虧了?
”
念媽媽又一人捶了一拳,探頭疑惑道:“總賬上足足五千兩白銀,加上家裡那六八大發,五千兩有餘呢!
姑娘莫不是沒看清楚數兒?
這些私房,可不少!
”
說着不疑惑了,豎起大拇指一臉驕傲道:“哪家未出閣的姑娘能有這麼多私産?
姑娘不能跟宮中的皇子皇女比,隻和京中其他姑娘比,那也是這個――頭一份兒。
”
“媽媽說得對!
”遠山近水抱頭拍馬屁,然後抱起錢匣子點銀票,“有了這些,姑娘就是想把香粉香膏的生意做出京城外,也是能的!
”
是能做普通脂粉鋪子,但不能指望靠這點本錢挖魏家牆角。
念淺安頓覺裝滿銀票的錢匣子依舊很虐,看着閃光點消失不見的念媽媽,苦笑道:“媽媽也去歇着吧,先讓奶兄和王娘子好好休息兩天,如今這點錢也不急着細問了。
我現在隻盼着柳公子出來混的年月夠久,身家存得夠厚。
”
果然靠譜的下人适合守業,創業還得靠她自己。
念淺安準備先躺平養好精神,揮揮爪子道:“生意上的事,等我見過柳公子再說,先散了吧。
”
念媽媽雖然又恢複了單蠢,但到底幫念淺安打理過幾年生意,一聽就明白了念淺安的意思,“姑娘是想和柳公子合夥做生意?
讓柳公子跟着出銀子,也跟着分紅利?
”
雖不全對但也不全錯,念淺安癱倒在床上,肉疼地點了點頭。
念媽媽立即表示不用歇息,“柳公子對姑娘有救命之恩,又和徐世子是知交,能耐德行雖然可信,但到底是外男。
老奴不反對姑娘和他私下來往,能借由生意報恩也是好的。
但姑娘得許老奴留下,好歹親眼見見柳公子,也能放心。
”
念淺安無可無不可地嗯了一聲,結果等到睡了又醒用完湯藥吃過晚膳,都沒等來柳樹恩。
按說楚延卿昨天就走了,柳樹恩身為暗衛,即便留下收尾,也不會在東郊滞留太久才是。
不是今晚就是明天,柳樹恩回城前肯定會來找她。
念淺安決定熬夜坐等,一時想起野外相處的種種,一時又想起之前在宮中一起撞破奸情的事,當初她還極力撇清渡氣不算初吻,哪裡想到她驗證來驗證去,不僅真奪了柳樹恩的初吻,柳樹恩還成了她的初戀對象。
難道他們兩個真的很有緣分?
念淺安捧着濃茶發呆。
遠山和近水端來洗漱熱水,咦道:“姑娘在想什麼呢?
這樣出神?
”
念淺安任由二人擦臉擦手,随口答道:“想男人呢。
”
遠山近水哦了一聲,自顧出門潑水睡覺,念媽媽也捂嘴打哈欠,擡腳往外走,“姑娘走了困,老奴可熬不住了。
柳公子來了姑娘且喊一聲,老奴就在外間守夜。
”
念淺安回過神來,一臉震驚地伸出爪子做且慢狀,“诶?
我說我想……男人呢?
”
“不就是想柳公子什麼時候來嗎?
”念媽媽一臉不屑,“姑娘看不上表公子那種清俊書生,現在也不再仰慕徐世子那樣的英俊武将,柳公子一容貌有損的寒門子弟,以姑娘的眼光就更瞧不上了。
姑娘隻管想,左右想不出朵花兒來。
”
越說聲音越含糊,深知原身審美的念媽媽十分放心地倒頭打瞌睡。
默默收回爪子的念淺安:“……”
她是不是應該感謝原身的下人心都很大?
念淺安即覺得如此一來行事更方便,又覺得被念媽媽等人抛棄的自己好孤獨!
好寂寞!
不一時月影壓過燭火,念淺安正準備放棄等人,結束獨自等待的寂寞時光,就被一陣不大不小的動靜驚得腦子靈光一閃,想到柳樹恩曾先後翻過靖國公府和萬壽宮牆的“愛好”,忙循聲飛奔到窗邊,推開窗戶驚喜道:“柳公子!
你真的來了!
”
她一眼認出窗外蒙面人是柳樹恩,正和柳樹恩拉扯的念媽媽趁機老手一抄,撤下柳樹恩的蒙面黑布,盯着那道刀疤笑道:“原來是柳公子,老奴失禮了。
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自家人,還請柳公子勿怪。
”
她半道起夜,上茅廁途中撞見有人想摸黑翻窗,雖猜着幾分,仍拼着老命故意阻止有意試探,要是傳說中的柳公子本事摻假、應對不夠沉穩,她可不放心對方摻和進自家姑娘的生意裡去。
念淺安險些被念媽媽重新點亮的閃光點閃瞎眼。
被抓亂衣裳的柳樹恩:“……”
他好像錯過了什麼,為什麼念六姑娘的奶娘對他突然這麼“熱情”?
本來陰沉的臉色聽着自家人三個字,不由一陣黑又一陣紅,眼神古怪地瞥向念淺安,“念六姑娘未蔔先知,竟知道我會來?
”
念淺安幹脆倚在窗邊點頭,笑微微地将自己的推斷說了,又稀奇道:“你今天怎麼這副打扮?
”
之前翻靖國公府牆的時候,也沒見柳樹恩有多謹慎小心,穿什麼夜行衣蒙什麼面?
“公主府的莊子白天打走過一撥上門鬧事的人,這事兒都傳進徐家别業了。
”柳樹恩臉色越發古怪,拿回黑布收進懷裡,幹咳一聲道:“我本來打算你若是歇下了,就另外找機會見你。
怕驚動莊子上巡邏的下人,才換了裝束。
”
原來外頭不清楚被打出門的是念夏章和劉青卓,還以為是左近雇農鬧了什麼事。
傍晚時,念夏章莫名其妙地讓人補送了一份的藥材,直接被遠山近水丢出門外。
因怕念夏章腦抽又來煩人,還是念淺安吩咐下去,讓下人們輪流抄家夥,分班巡邏的。
沒想到坑的是柳樹恩。
“所以你是怕被人發現,才特意穿了一身黑,想掩人耳目地和夜色融為一體?
”念淺安又汗顔又歡喜,小眼神瞟向念媽媽,“柳公子是怕給我惹不必要的麻煩嗎?
”
柳樹恩不解她為什麼非要再問一遍,遲疑地點頭,“确實如此。
”
冷眼旁觀的念媽媽聞言卻是一臉笑,這才招呼道:“姑娘已經告訴老奴了,公主和劉嬷嬷都知道柳公子的暗衛身份。
如今老奴雖也知道了,但絕不會往外透露一字半句。
柳公子既然不便公然和我們姑娘來往,就别在這裡多站,且随老奴進屋吧。
”
她考察完柳樹恩的行事作風後,暫時安下心來。
念淺安見狀偷笑。
柳樹恩看着念媽媽蹑手蹑腳帶路的背影,卻是眉心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