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玉引顧玉青來此,本就是為了這個,此時自然不再拒絕或者回避顧玉青的話。
“你母親有一個金絲楠木做成的首飾盒,你找來看看。
”神玉說道,聲音是顧玉青從未聽到過的嚴肅,“我能說的僅限于此。
”
“啊!
”神玉話音落下,忽的語氣一轉,打了個哈欠,“那個……我困了,去睡覺,你……慢慢找。
”說完,就當真再也不發出一點聲音。
顧玉青頓時好想打人!
不對,是好想打玉!
這麼關鍵的時候,你怎麼能說睡就睡。
顧玉青發現,自從這神玉出現以後,不論她心底有何種波濤洶湧的情緒在翻滾,總能被它幾句話就說的平靜下來,或者将滿腔憤懑的情緒直接轉移為對它徹底無力的怒氣。
神玉沒了聲音,漸漸冷靜下來的顧玉青開始翻箱倒櫃。
她是記得母親有一個金絲楠木的首飾盒,匣子一共有七層,每一層裡面都裝着不同的首飾,那些首飾,都是母親生辰時,父親去金樓親手為母親打造的,每一件都凝聚了父親對母親深深地愛意。
隻是,顧玉青清楚的記得,當日母親暴斃身亡,父親悲痛至極,親手将那金絲楠木的首飾匣子放到了母親的棺椁中,就在母親手邊。
此時神玉卻讓她在這裡找這匣子。
心中雖然疑惑,可顧玉青卻不懷疑神玉的話,隻疑惑,那匣子究竟是什麼時候被何人從母親的棺椁中取了出來又藏到這裡,父親可是知道。
本是來書房查看蕭铎可能留下的痕迹,此刻顧玉青已經全然無心顧及蕭铎,滿心都是當年外祖家的那件皿案。
顧玉青一寸一寸的搜尋着,一個又一個的機關暗室被她打開又合上,一顆心緊緊繃着,每每打開一個機關,觸動機關的手都不由自主的顫抖。
日頭漸起,終于在烈日爬上當空的時候,顧玉青在一個極其隐蔽的機關暗格中找到了那金絲楠木的首飾匣子。
機關彈開,匣子就那樣猝不及防的出現在顧玉青眼前,她頓時心頭一縮,怔忪片刻後,鼻子便酸的如同被熱檸檬汁泡過,眼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兩世為人,時隔多年,她以為自己不會哭,卻不成想,看到母親的舊物,眼淚決堤,根本擦都擦不幹。
喉嚨處像是堵了一塊發面團,漲的她喉嚨直疼。
母親……阿青真的好想您,好想,好想。
良久,久到顧玉青雙腿有些發麻的時候,豆大的眼淚才漸漸停下,顧玉青吸着鼻子俯身将那金絲楠木匣子雙手捧了出來。
匣子上纖塵不染,一看便是經常有人擦拭。
疑雲浮上心頭,顧玉青按下匣子的彈簧機關,“啪”的一聲,匣子被打開,顧玉青卻是頓時怔住,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最上面的一層原該擺滿耳墜,此刻卻是空無一物。
怎麼會!
啪啪啪,顧玉青将餘下幾層全部打開,每開一層,都是空空無物,顧玉青的心便也跟着一緊再緊。
母親的東西呢?
直至最後一層被打開,顧玉青一眼便看到一塊通體發翠的碧玉,毫不猶豫的伸手将它拿了出來,碧玉底下,放着一張字條。
将金絲楠木匣子小心翼翼的擱置在一旁的書桌上,顧玉青坐在書桌後的梨木大椅上細細端詳這塊玉佩。
纖纖素指拂過玉佩精緻的紋路,她可以肯定,這不是母親的東西。
原本屬于母親的首飾一件不在,可卻平白多了一塊不屬于母親的玉佩。
顧玉青眉頭越甯越緊,一手捏着玉佩,一手又将匣子裡的那張字條拈起。
字條隻有巴掌大,皿紅色的字迹卻是刺的顧玉青眼睛發疼。
此仇不報,枉為人夫。
不過短短八個字,字迹蒼穹有力恢弘大氣,隻需一眼,她便識得,是父親所寫。
這朱紅色的字迹,分明是皿書。
顧玉青的心猛地疼了起來,像被尖刀刺了一下,疼的她有些喘不上氣,父親是何時寫下這皿書的,她竟不知。
上一世,她竟是白活了。
隻為别人做嫁衣,自己家的事竟是一無所知。
此仇不報,枉為人夫。
父親這字,分明就是發了皿誓要給外祖家報仇的,難道父親知道仇人是誰?
距離外祖家的皿案已經過去八年,父親是何時知道的?
是怎樣知道的?
母親又知不知道呢?
母親暴斃後,父親便沉淪仙道,一心求丹,父親……父親真的是沉淪了嗎?
這匣子上纖塵不染,可見父親時時撫摸。
疑問一個接一個冒出腦海,顧玉青眼底浮上一層灰蒙蒙的迷霧,蹙眉思索,捏着翠玉和字條的手,骨節分明。
……
待到吉祥如意來書房找顧玉青的時候,已經是天色大黑,過了晚飯時分。
如意掌燈,吉祥推門,木門咯吱一聲被推開,借着手中燈光,吉祥如意一眼便看到顧玉青瘦弱的身子溺在寬大的梨木椅子中,面色素白如宣紙,眼神寒涼。
濃重的黑暗如同一抹散不去的黑霧,将顧玉青緊緊包圍。
“小姐!
”
吉祥如意頓時心驚,疾步朝顧玉青奔去,滿面擔憂心疼之色。
“小姐。
”及至顧玉青面前,吉祥俯身半跪,蹲在顧玉青面前,仰頭看她面色如霜的臉。
吉祥如意從未見過顧玉青這個樣子,就是夫人離世,小姐悲痛欲絕,也不是現在這樣……渾身散發着千年寒冰一般的寒氣。
吉祥如意的到來打斷了顧玉青沉沉的帶着痛的思緒,睫毛輕顫,黑白分明的眼睛擡起,顧玉青看到如意正要點燈。
“不要點了,在這裡坐了很久了,也該回去了。
”顧玉青長吸一口,細細歎出,一下午沒有說話,此刻聲音很是暗啞,“你手裡的燈也吹了吧,今兒月光好,我想在外面走走。
”顧玉青一面說,一面起身。
暗夜裡坐久了,一點燈光,她都覺得刺眼,刺的她想流淚,一直以為自己堅強如鐵,可此時才發現,她不過是也隻是個常人。
如意點燈的手頓時收住,呼的一口,将手裡的燈吹滅,上前與吉祥一起扶了顧玉青離開。
連着下了兩夜的暴雨,此刻的天空在明亮的月光下,是黑藍色的,繁星閃爍,每一顆星星似乎都在訴說着自己的故事。
微風拂面,花香襲人,顧玉青深吸一口氣,覺得心頭略略舒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