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書房裡有關苗疆的書籍并不算少,一本一本翻開來看,竟是越看心下越驚。
苗疆之人自古崇拜鬼神,周圍部落對巫族的畏懼和崇拜可謂空前絕後,在他們心目中,巫族堪比天地神靈,是上天派來統治管轄懲罰他們的。
百姓對巫族的百般敬仰,也使得巫族族人目空一切,驕傲無比,更視人命為草芥。
為了彰顯巫族的高貴和與衆不同,巫族族人創造了一種繁複花紋的圖騰,稱之為天地之紋,這樣的雕紋,唯有巫族族人才能擁有。
隻是巫族之中也分三六九等,不同等級的族人,使用的圖騰也有所區别,而顧玉青所找到的那個匣子,其上雕刻的花紋則如蕭煜所言,專屬于巫族最高統治者。
書中對巫族的記載隻是停留在上一個王朝,到了本朝,便再也找不到任何有關巫族的記載。
所載苗疆之事,也不過是些鄉土風情,趣聞轶事,再無其他異處。
想必是與那一場徹底摧毀巫族的戰役有關吧。
畢竟首領都被活捉了,有關巫族的神秘秘密也被昭告天下,巫族就如同一個七彩華貴的氣泡,猛地被人用針戳破,不複存在。
這世間,根本就無什麼所謂的巫術咒語,所謂巫術,不過是巫族人百年相傳的下毒本領罷了。
以毒殺人,以毒治人,與蕭煜說的,一模一樣。
書中有一段關于巫族女子的記載,為保持巫族皿統純貴,子嗣繁盛,巫族女子必須永世不得外出不得嫁人,每一個巫族女子,從十三歲起,終其一生都要心甘情願侍奉無數個巫族男子,直到再無生育能力。
這樣的字迹落入眼中,顧玉青隻覺四肢百骸,驚得一身冷汗。
他們如此,就是是把女子當成什麼!
專門用來生孩子的嗎!
震駭之間,顧玉青捏着書頁的手指不禁用力,生生扯下一個角來。
不過,也并非所有女子都要遭受此慘絕人寰的折磨,首領是個例外。
首領有自己的妻室妾室,妾室所出女子,與普通女子一樣,并無特權,而妻室所出的女子,被稱為聖女,終其一生,不能被男子碰觸,她們生來就是要做接受萬衆朝拜的天地神靈的化身。
書中有雲,聖女與旁人另一個不同之處,便是她所使用的手帕,不可繡其他花紋,隻能繡上本族圖騰,以顯尊貴。
隻能繡圖騰的手帕!
手帕!
顧玉青心口一縮,猛地想起昨夜黃嬷嬷說起的那個苗疆女子,據黃嬷嬷所言,她所使用的每一方手帕,皆是繡着圖騰花紋的,無一例外。
天!
一瞬,仿佛體内有皿液橫流,顧玉青怔怔盯着書上字迹,隻覺喘不上氣。
那苗疆女子出現在京都的時間,本就與巫族被摧毀是同一年,而她所使用的手帕又是如此特别,這讓顧玉青怎麼能不心下大驚疑窦重生。
顧玉青瘦弱的身子沉溺在書房寬大的梨木雙扶手椅子上,雙目微閉,眉頭緊皺,不斷梳理着一切與端王府有關的點點滴滴,試圖将這些七零八碎看似完全不搭邊的東西完整的拼在一起。
而此時,已經回到府邸的蕭煜因為背上塗了一層厚厚的藥膏,正四仰八叉以一種怪力亂神的姿勢趴在床上,聽明路細細回禀。
話題還是接着昨夜那未說完的一段。
“……殿下,奴才此次去南越,雖然沒有拿回端王爺私通南越的書信罪證,可南越那邊的人說,讓殿下暫且安心略等幾日,南越使者即将入朝觐見,到時候殿下再尋找機會就是,南越使者前來,必是要與端王爺暗中聯系的。
”
“奴才從南越離開那日,南越使臣也恰好出發,此次一同前來的,還有南越皇子楚天鍺。
”
他也要來?
蕭煜以拳托腮,伏在那裡,眉頭不禁緊鎖。
南越皇帝子嗣繁盛,可楚天鍺卻是最有望登基的皇子,此次南越觐見竟是派了他親自前來,可見并非尋常朝拜。
這些年,南越一直蠢蠢欲動,隻怕這一次,又是不安好心。
“他也來嗎?
”沉吟片刻,蕭煜說道。
明路知道蕭煜口中的他指的是他們安插在南越的那暗線,搖頭道:“他不在此次觐見人員内,再者,南越那邊,他也離開不得。
”
蕭煜聞言目光微閃,幾番明滅後終是沒有說話,片刻後再語,卻是換了話題,“你聽說過苗疆嗎?
”
話題突變,明路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盯着蕭煜那張俊臉足足愣怔好大一會,才“啊”的一聲回過味兒來,“殿下不記得了,奴才就是被殿下從苗疆人手中救下來的呀。
”
明路不提,蕭煜到真是忘了這一茬。
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此時記憶塵封太久,以至于猛然打開,撲面而來的卻是塵土飛揚。
蕭煜救下明路那年,蕭煜也不過是個五歲稚子,而明路也剛剛隻有十歲罷了。
那天他剛剛從赤南侯府學武結束,正牛氣哄哄的穿了尋常衣裳,帶着一衆小厮,在鼓樓大街撒歡,一眼便瞧見一個又黑又瘦的孩子像猴子一樣被人關在鐵籠子中,時不時有人用帶刺的鐵棍穿過鐵籠的縫隙,去戳他沒有多少肉的胳膊腿。
他每每被戳一下,周圍便有圍觀者一陣歡呼叫好,那戳他的人則操着不太标準的京城話,咬着舌頭說道:“這樣刺激的小子,可不是多得了,那位大爺好這一口的,不妨買了回去,自己享樂也罷,送人也好,或是呼朋喚友一同樂呵都行,保證這烈性的小子能讓各位大爺滿意。
”
随着他的話音,人群裡爆發出一陣讓人惡心的騷動,他則是露着他金燦燦的大黃牙,滿目貪戀的笑道:“價格公道,先到先得!
”說着,又是用帶刺的鐵棒去戳籠中的孩子。
蕭煜就立在那裡看的怔住了。
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睛。
分明被人百般淩虐千般羞辱,可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卻是亮的直逼燭火,隻是這燭火一樣的眼睛中,燃燒着一股叫做不屈的仇恨。
他雙手雙腳被鐵鍊緊捆,精瘦的身上有着一種被顧侯爺稱作肌肉的東西。
莫名,蕭煜心頭一陣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