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風挑眉,這聲音懶懶散散,有些吊兒郎當,不像是來行刺他的。
“人生呐,寂寞如雪,讓我安靜地種一畝菜園都不行。
”
房頂上那人幽幽一歎,唐風隔着房頂都能想象出此人無奈攤手的模樣。
“有趣。
”
唐風勾了勾嘴角,身若遊龍,瞬息間便來到了房頂。
接着月光,他得以看清這個有些古怪的年輕人。
二十來歲的年紀,眉眼倒是清秀,隻是有些不修邊幅,胡子茬沒有打理幹淨,看起來有些邋遢。
這男子半卧于房頂之上,手裡提着一壺酒,似是沒有發現唐風一般,還在自顧自地咂嘴。
“新豐美酒鬥十千,雲秦遊俠多少年,以前沒嘗過這新豐酒,還以為此詩有些誇張了,今日聞着酒香,方知古人誠我不欺。
”
唐風在年輕人的對面坐下,微微一笑。
那年輕人用朦胧的醉眼看了唐風兩眼,也不說話,隻是将手中的酒壺遞給了唐風。
“與傳言别無二緻,新豐酒清冽甘醇。
”
唐風仰頭喝了一口,笑着将酒壺抛還給了年輕人。
“雲秦有兩種名酒,順天新豐酒,涼荒垆邊酒,新豐酒味甘醇,垆邊酒味烈辣。
”
年輕人灌了一大口酒,咂了咂嘴,意猶未盡地說道:
“新豐酒就好像那山珍野味,喝多了便膩得慌,卻是不如那垆邊酒來得爽快盡興。
”
“一大口酒灌下去,什麼煩憂紅塵,都忘了個幹幹淨淨,這才當得起快意人生四字啊。
”
唐風呵呵一笑,從懷裡掏出一個小泥壇,朝着年輕人猛力擲去。
泥壇樸實無華,但迅疾如流星,足夠殺死一頭成年猛獸了。
然而,這個看起來有些普通的年輕人,看都沒有去看那泥壇一眼,右手随意探出,便将泥壇牢牢握住。
唐風笑眯着眼,不發一語。
年輕人拍開泥封,仰頭将小小的酒壇一倒,便有酒水在月光下閃爍光華,猶如一挂瀑布進入了年輕人的口中。
“一壺垆邊酒,半日天上仙,說的是垆邊酒極烈,僅僅一壺便能讓人醉上半日,果然不虛。
”
年輕人眼神更加迷離了,好像随時都回滾下房頂,但無論這夜風怎麼吹,這人也始終沒有掉下去的迹象。
“兄台,你有些小氣了啊,就這麼一壺,不夠喝的嘛。
”
年輕人直起身,兩隻手掰着腳丫子,怨聲道:
“這種感覺,就好像一個脫光了衣服的姑娘站在你面前,隻讓你蹭蹭而不讓你進去一樣,很難受啊兄台。
”
唐風眼神古怪地看了一眼年輕人,而後呵呵一笑,道:
“兄台,我最後的酒都給你了,你還責怪我,這好生沒道理啊。
”
年輕人幽幽一歎,撇了撇嘴,算是認同了唐風的這話。
兩個年輕人,就這麼在屋頂靜靜坐了好半晌,吹了許久的冷風,相對無言。
“真沒有了?
”年輕人打破沉默,眼神狐疑。
“真沒有了。
”唐風攤手,一臉認真。
“唉,小氣鬼,和那個姑娘一樣小氣。
”
年輕人恨恨地說着,随後又像是回想起了什麼美妙之事,嘿嘿笑了兩聲。
唐風挑眉,問道:“兄台,你笑得有點猥瑣,難道想起了和某位姑娘的三天兩夜?
”
年輕人忽地立起了眉頭,殺氣騰騰地站起身,罵道:
“我看你一身白衣斯斯文文,想來也是讀書人,怎麼滿腦子龌蹉思想,簡直有辱斯文。
”
唐風皺了皺眉,卻又聽年輕人氣急敗壞地道:
“我他麼的連那姑娘叫什麼都不知道,一根頭發絲都沒摸到,有個屁的三天兩夜?
”
唐風一時無語。
“兄台,讀書人說髒話,不也是斯文掃地?
”他問道。
年輕人理所當然地說道:“讀書人的髒話,能叫髒話嗎,那叫經過藝術升華的合理情緒化表現。
”
頓了一下,他又義正言辭地補充了一句:“再說了,髒話口上過,聖賢心中留嘛,有什麼打緊?
”
唐風再次無語,對于這個年輕人的厚臉皮,他隻能自歎不如。
年輕人坐了下來,将還剩半壺的新豐酒推到了唐風面前,算是抵償唐風的那一小壇垆邊酒。
兩個年輕人,就這麼你一口我一口,喝了一晚上。
年輕人到了最後似乎是真的醉了,給唐風聊起了他的小菜園。
“兄台,不是我吹啊,我種出的黃瓜,那可是人間極品,很多女子都來搶購呢。
”
“兄台,你信不信,我後院長着一顆芭蕉樹,結出的香蕉居然是直的,銷量也是大好。
”
“兄台,我給你說啊,我還種了茄子……”
年輕人胡亂地說着,沒有注意到唐風腦門上已經滿是黑線。
當唐風酒醒,已是天光澄澈,旭日東升。
正當時,墨伊河來到了這個院落,想要再留唐風兩日。
“涼荒世子,你怎麼到房頂上去了,這實在不雅!
”墨伊河皺眉道。
唐風冷然一笑,揶揄道:“墨大人,看你這架勢,是想和我論道嗎,又想吐皿了?
”
墨伊河臉色一變,瞬間難看起來,道:“涼荒世子,你不要以為真沒人能治得了你!
”
唐風眉頭一挑,饒有興趣地問道:“墨大人,你這是搬救兵了嗎,可惜啊,我沒時間陪你玩。
”
墨伊河眼裡閃起怒火,還想再說些什麼,可就在這時,一個酒壇,忽地從房頂上掉了下來。
啪。
酒壇碎裂,僅剩的一點酒液立時迸濺了出去,星星點點得烙在青石闆上。
“兄台,你酒醒得比我快啊。
”
年輕人的聲音依舊懶洋洋,好像骨頭都是軟的一般,有些吊兒郎當。
墨伊河眉頭緊皺,但在看清年輕人的面容之後,頓時大驚:
“靖節,你怎麼在這裡?
”
年輕人聽到有人叫自己,懶懶散散地轉過頭去,掃了一眼墨伊河,卻是……
翻了一個白眼。
年輕人輕聲道:“墨大人,你特麼地叫我來落陽城,現在又問我怎麼在這裡,你在逗我?
”
墨伊河尴尬,唐風微微驚奇,這個年輕人的來頭,似乎比他想的還要更大啊,居然敢對墨伊河爆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