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之力是天地對于行善者的嘉獎,乃佛修所求之物。
作為劍修,功德之力雖無法直接助她突破,卻在療傷、精純靈力等方面大有裨益。
但是,既然她以劍度魂能得到功德,那玄悠師祖神魂成陣,困住它們不得輪回,豈不是......
這份因果,又會算在誰的頭上?
平直的唇角由于用力過猛,白到沒有絲毫皿色,顧惜湛閉了閉眼,壓下眼底翻騰的波瀾,許久,她擡起頭看向紋路交錯的洞頂,終于忍不住抽劍出鞘。
“嘭!
!
!
”
劍氣狠狠地撕碎岩土,大大小小的石塊滾滾而下,山洞中本就昏暗的光芒在灰黃的塵嚣中,被遮掩到隻剩零落幾點。
女修立于原地久久未動,下落的石塊在撞上護在她周身的劍氣後,碎成大捧大捧、更為細密的塵土,“撲簌簌”地在她腳旁堆成厚密的一圈。
顧惜湛的面容被籠在塵埃之後,晦暗不清,眼角淺淡的紅色更是被遮到看不出端倪。
在連綿不絕的嘈雜聲中,終是從她喉嚨裡,擠出了一聲帶着皿腥味的低低氣音。
“師祖......”
四野無人,隻有她還站在這裡,悼念一個早已逝去的神魂。
“沙......沙......”像是聽到了某種召喚,身旁的塵土中,突然傳來輕微的摩挲聲,女修頓了頓,偏頭看向被塵土所掩埋的裂痕。
隻見暗淡的灰黃中,一點耀眼的紅,慢慢探出了頭。
這是......還沒等她有進一步的動作,那紅色倏然蹿将起來,瞬間席卷了整個洞穴――
狹長如絲的密密花瓣輕輕搖曳,中心三根蜷曲着的淺黃花絲頂端,各自挂着一星細小的鮮紅火焰,不知何時,高高低低的紅染滿了每一寸角落,高調的宣誓着自己的存在。
從紅色出現的那一刻,周圍的溫度就開始急劇升高,等花開滿了洞穴的時候,這裡已經熱到讓人有些無法忍受。
不過片刻功夫,顧惜湛的額上就挂滿了細密的汗水,與劍接觸的虎口處,還隐隐能看到點紅腫。
炎熱侵入每一寸肌膚,炙烤着每一塊骨肉,眼中倒映着繁星般的火光,她卻隻是看着第一朵長出來的花,無聲的歎了口氣。
若桑,有花無葉,色紅,喜陰寒,性至陽。
相傳,這種花隻在兩種地方盛開,一是至陰之地,二是,赤誠之人的埋骨地。
而這裡的......
就在這時,花蕊的火星陸續跳躍起來,又被劍芒一一掃落在地,道道軌迹如同一場連綿不絕的細雨,綿密又無孔不入。
說不清是悲傷還是惋惜,顧惜湛用力握緊劍柄,閉上眼,藏起所有的情緒。
師祖......
許久,她重新睜開眼,臉上早已看不出任何異樣,俯下身,沒在意火星在手指上擦出灰黑的痕迹,顧惜湛小心翼翼地摘下第一朵若桑,将它收了起來,旋即收回了外放的神識。
沒有路。
視線掃過片片若桑,她若有所思,看來,出去的機巧,還是在這片花海中。
是什麼呢......花瓣無風自動,洞穴的溫度依然在上升,炙熱的空氣在鼻腔中流轉,好似要帶走所有的水氣,顧惜湛眨了眨眼,彙聚在睫毛上的汗水掉下來,尚未滑落到鼻翼就已消失不見。
孤陰不生,獨陽難長,若桑生于至陰,性為至陽......蓦地,一道劍氣斬開花海,隻見灰黑的陰氣翻滾了一瞬,立刻就被花瓣壓制的嚴嚴實實,花海再次恢複如初,看不出半分被破壞過的樣子,速度快到讓人來不及反應。
見這招無效,顧惜湛收了劍,她勾了勾唇,上揚的眼尾卻帶了點愉悅。
這裡的陰陽極其穩定,哪怕有短暫的失衡也會立刻被修複,妄圖破開陰陽極其困難。
但,過于穩定,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綻。
穩定代表着一緻,若有不太相同的陰陽加入其中,或許能在被同化前,破壞這個一緻。
她的雷靈力可以代表陽,而陰......思考了片刻,顧惜湛取出一株出陣時所采的棕黃植物,試探着将它放入花叢。
然而,在離若桑尚有一尺的地方,如同感受到了養料般,火星愉悅地跳起來,迅速點燃了整株植物,顧惜湛松開手,隻見植物還未落地,便有數棵若桑從它的枝幹上,舒展了花瓣。
不行,還是太相似了。
将食髓知味的火星斬落,女修翻手取出了另一隻玉盒。
這裡的陰氣,是玄悠師祖的神魂所**的,而這株陰植......她打開盒子,取出裡面躺着的灰綠植株。
是從染着玄悠師祖劍意的陰氣中長出來的。
兩者注定,互不相容。
果不其然,當灰綠植株的氣息擴散開來的時候,周圍本氣焰嚣張的若桑不約而同地頓了下,旋即向旁邊避了避。
看到了想要的效果,顧惜湛也沒遲疑,她重新回到朽壞的鎖鍊旁,找到了那道粘着碎片的裂縫,将植株丢了進去。
隻見植株所過之處,若桑迅速避讓,重新露出翻滾的陰氣,在它碰到陰氣的瞬間,靈力毫不吝惜地注入青戈,劍氣攜着紫雷,狠狠劈在裂縫旁擠攘的若桑上。
紫雷和植株同時炸裂,劍氣四射的瞬間,整個洞穴都好似靜了一瞬。
下一刻,從裂縫中鑽出一道粗壯的黑煙,它所過之處,若桑化成一汪紅水,又迅速凝固碎裂。
“轟隆隆......”洞穴開始劇烈顫動,地面出現一個又一個形狀怪異的鼓包,它們盤根節錯,倏然相繼迸裂,滾滾黑煙從翻開的碎石中竄出,繼而将越來越多的若桑吞食殆盡。
陰陽混亂,陰寒肆虐,顧惜湛壓制着蠢蠢欲動的靈力,避開不斷炸裂的陰氣,努力穩住身子。
“砰!
”一股黑煙翻滾襲來,冷光一閃,便被長劍徹底攪碎,洞穴晃動地更加厲害,從地下傳來一聲越發巨大的悶響後,地面像是終于承受不住一般,寸寸塌陷。
顧惜湛踩着尚未滑落的石土,向塌陷之外跑去,突然,一股陰氣突顯,直直向着她心口襲來。
女修神色不變,劍氣從指尖傾斜而出,斜斜劈開了一道能勉強通過的口子。
“嗡......”穿過陰氣的瞬間,萬籁俱寂,視線被灰黑所擋,黑暗中,時間似乎拉的格外長。
一點光明就在這種情況下,從黑暗中撞進她的視線,由點成線,筆直的宛如劍痕。
世界大明。
顧惜湛卻停下了腳步。
她眼前,陰氣濃密成網,而腳下,唯剩方寸之地。
在穿越陰氣的時候,她早已被困在了這不足一尺的石台之上,稍微一動,就會掉下去。
腳下黑灰翻滾,隐隐能看見地裂深處,翻着灰藍的水光。
往哪走。
女修環顧了一圈,還沒拿定主意,身體卻突然一顫,隻見腳下的石土一片片地剝離,石台向着陰氣緩緩傾倒過去。
再一次劈開陰氣,顧惜湛再一次看向地裂,她總覺得,那模糊的灰藍,好像是靜止的。
或許那并不是水光,她從上方來,想要離開,總得,下去。
那就下去。
下定了決心,劍光驟然而逝,紫色的劍芒在灰黑中斬出一條下落的路,随之落下的身影如同一隻收攏翅翼的鳥,很快便被黑暗所淹沒。
一切重回平靜,陰氣翻滾不休,終是再無人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