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位于中州之北,雖不比四大氏族勢大,卻也是足以與顧氏、沈氏比肩的大族。
相較常人而言,他們這些大族更加注重後輩的培養,而楚雲晚身為楚氏受寵嫡系,哪怕被情愛沖昏了頭,也不應如此行事。
除了楚氏衰落,似乎沒什麼旁的理由可以解釋,他們為何将後輩養成了這般模樣。
沈謙之眉眼低垂,突然輕輕歎了口氣,神色有一瞬間的恍惚。
時間的威力連楚氏都抵擋不住,那些小家小族又有幾個能逃得過?
天門未開,人心,卻已經浮了。
…………
“啪嗒!
”
紅色的皿珠從耳旁細長的劃痕中滲出,彙成小小的一滴,順着下颌的弧度慢慢滾落,最後砸在地上支離破碎。
哪怕臉上多了幾條紅痕,男修的神色依舊冷淡,他收起手中薄銳的彎刀,毫不在意脖頸旁的鋒銳,轉身道:“我輸了。
”
寇四将劍移開,拱手回禮:“承讓。
”
霍長瑛對他略一颔首,就跳下比武台,徑直離去,因為他向來性情淡漠,此時身上更是有尚未散去的鋒銳,倒也沒人敢來搭讪。
看台上,他的師尊見自家弟子走了,搖了搖頭,歎息一聲,同空和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雖面上不顯,但他心裡也有點怨念,如果不是空清師徒,他的得意弟子怎麼會在自己宗内丢人?
雖然對方隻勝了半招,但那也是勝了!
也不知此事會不會影響到長瑛。
當眼角瞥見一些弟子臉上沒掩飾好的輕視、鄙夷時,他心中的怨憤不禁又重了幾分。
…………
對方已經走了,寇四自然不會留着。
他在離開比武台的時候,回頭看向霍長瑛已快消失不見的背影,暗暗歎了口氣。
可惜了。
霍長瑛是個不錯的對手,可惜他們難以交好。
此事與他并無關聯,他卻依然毫不猶豫地拉他下水。
寇四最後看了眼身後,便毫不猶豫地收回目光,心中那些隐晦的愧疚與可惜随之煙消雲散。
當同門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他揚了唇,笑容中是滿滿的喜悅。
世上多的,不過是立場不同,少的,是純粹的對錯。
…………
“各位師兄師姐,我也上去了。
”眼見着謝柯應戰,身着紫衫的嬌俏少女眸光微動,突然開口道。
眼下,金丹期的兩場都比完了,築基期的三場由兩位師弟應下了兩場,也該寇氏上了。
聞言,寇缪芙扭頭看了她幾息,才點了點頭,“多加小心。
”
寇十二抿唇一笑,細聲細氣地應道:“師姐放心。
”
寇四剛走過來,就聽到了這麼一番對話,他也顧不得理會旁人,趕緊伸手揉了揉寇十二的腦袋,語氣溫和,“加油。
”
“知道了,哥。
”十二乖乖地讓他揉了幾下,才向比武台走去。
眼見着妹子選了個小有名氣的蒼一弟子,在心中權衡了下雙方的實力,覺得此戰應該十拿九穩之後,寇四才依依不舍地将注意力移回來,不甚在意地看向同門,卻立刻吓了一跳。
他眨了眨眼,發現自己并沒有看錯,不由得暗暗吞了口口水,趕緊上前幾步,聲音有些幹澀,“恒明師妹,你還好吧?
”
聽見自己的名字,滿身皿污的女修擡頭看來,神色冷淡,“并無大礙,多謝師兄挂心。
”
這也叫無大礙?
寇四默默按了按後腰,顧惜湛身上的口子,讓他覺得自己的傷也開始隐隐作痛。
沉默了幾息,他又問道:“師妹,你的對手是誰?
”他上去的最早,并沒有注意其他人的動靜,也不知恒明師妹是怎麼搞成這副樣子的。
“曲千賦。
”
男修猛然瞪大了眼,半晌,他看着面色如常的顧惜湛,深深吐了口氣,肅容拜謝,“多謝。
”
“分内之事。
”
顧惜湛搖了搖頭,繼而靜靜地看着對方,被她盯着,時間一長,寇四覺得越來越不自在,就在他思考自己是不是有哪句話說錯了的時候,聽見她說道:“師兄可否移步稍許?
”
許是發現他沒搞懂,她又很好心的補了句,“我尚不能起身,師兄在此,恒明眼前再無他人。
”
寇四:“……”
換成别人說這話,他會以為是在調戲自己,然而恒明師妹……感到對方的視線好似在努力越過他,寇四試探着向旁邊走去,果然發現顧惜湛臉上隐隐出現點滿意。
等他退到一丈之外時,終于看到顧惜湛神色緩和,對他拱手道:“多謝。
”
……果然,恒明師妹不過是嫌棄自己擋她視線了。
所以她到底在看什麼?
寇四轉過身,順勢望去,恰好看到綠衣女修身旁金光熠熠,不過幾息,一條三丈金龍逐漸凝實,盤旋遊動,女修翻身而上,金龍立刻仰頭,帶着她直入雲霄,圍着比武台繞了一圈才停于空中。
龍首微垂,毫無感情的雙瞳掃過衆人,不但在場的練氣修士都不由地呼吸一滞,就連不少築基修士都微微吸了口氣。
綠衣女修俯視着衆人,笑容裡帶着些許得意,她下意識地看向顧惜湛,卻又立刻收回目光,從龍身上跳下,輕輕落在比武台上,金龍随之碎成了無數碎芒飄散而去。
漫天光點之下,卻有一道細如發絲的暗影,不易察覺的融入了女修的影子。
她的動作引起了一片驚呼,相較之下,謝柯直接跳上比武台的動作,實在沒有什麼出彩之處。
寇四咂咂嘴,随口問道:“恒明師妹,這楚家的女修與你有過節?
”方才那眼裡藏着的惡意,并沒有逃出他的感知,故而有此一問。
“我傷了她心上人。
”顧惜湛語氣平淡,像是在說什麼微不足道的小事,寇四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麼。
他不由得轉過頭,想确認一下,“曲千賦?
”
“恩。
”
怪不得,他點點頭,心中明了,怪不得上去的是謝師弟。
他沒問題了,顧惜湛卻又開口問道:“師兄,你方才說的楚家是?
”
“他說的是九阕楚氏。
”寇四還未回答,沈謙之就開口解釋,他朝比武台那邊揚了揚下巴,“那楚雲晚是楚氏嫡系,方才那一手,應是楚氏的擒龍影,不過她隻掌握了些皮毛。
”
九阕楚氏……顧惜湛眸光微閃,不再說話。
心中卻出現了另一個疑問,既然是楚氏,這楚雲晚為何不入太虛教,反而來了蒼一門?
同是法修門派,太虛教要比蒼一門強的多,更何況楚氏與太虛交往甚密。
然而,左不過是旁人的選擇,她又何必對此上心。
台上兩人,一個無意客套,一個有心算計,是以不過他們說這幾句話的功夫,兩人就已交上了手。
隻見比武台上金光浮動,其他顔色都被這異常刺眼的金壓了個徹底,卻有一抹寒光時隐時現,将金幕割開。
沈謙之看了一會,覺得問題不大,想到顧惜湛還是挺關心這個師弟的,開口寬慰道:“楚雲晚雖招式好看,根基卻不比謝師弟牢固,此戰勝算不大。
”
其實在他看來,楚雲晚根本沒有勝算,她的招式不僅好看,也極廢靈力,如此毫無章法的亂用一氣,靈力枯竭是遲早的事。
隻是他們身在蒼一,說話多少要留點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