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生生地将她拉回了現實來。
方淮沒有說話,她慢吞吞地從皮包裡拿出手,屏幕上閃爍不定的,正是傅臻的号碼。
她長長的睫毛微顫,這個時候,她是不知道這通電話該接還是不該接。
許是她太久沒有接起,他便望了過來。
“是傅臻吧?
”
葉暖點頭,她知道,她是怎麼都瞞不過他的。
沒想,方淮卻是站了起來,順勢也把她拉起鼷。
“回去吧!
他該擔心你了,需要我送你嗎?
”
她看着手機屏幕重新暗了下來,随後搖了搖頭。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
方淮也知現在的狀況,若是被傅臻撞見了,難免讓她為難,便也沒有堅持。
他送她到外頭的路邊,替她攔下了一台計程車。
她望着他,眼底仍帶着些許對他的擔憂。
“你也趕緊回去吧,伯母會擔心你的。
”
他輕聲地“恩”了一句,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頰。
他從未想過,終有一天會跟她做到這樣的地步,明明,他想随時随刻都有她陪在身邊的。
方淮也不願多想,對他來說,他已經放棄與傅臻争奪她了,他現在唯一希望的,是傅臻能好好待她,其實,他也不過是不想讓她太過辛苦而已。
“暖暖,好好照顧自己,知道麼?
”
她點頭,彎腰坐了進去。
計程車緩緩地啟動,她回過頭,看着他的身影越離越遠,直到再也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仍然不肯收回目光。
那種擔憂,從一開始就沒有褪去過,如果可以,她多麼希望能替他承受一點。
她想,或許,跟他這樣漸漸遠離,會是最好不過的吧?
她跟他走得越近,帶給他的,也隻會是麻煩。
倒不如就這麼地淪為熟悉的陌生人,在無人知曉的時候,為彼此而祈禱。
她是真的這麼想的。
計程車快到爵園的時候,傅臻的電話再一次打了過來。
她按下了接聽鍵,電話那一頭傳來了男人低沉的聲音。
“去哪了?
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
”
她看着窗外飛逝而過的風景。
“在回家的路上,快要到家了,剛才沒有聽見手機在響。
”
她唯有找這麼一個借口,也不願意把與方淮見面的事告訴他,畢竟,傅臻的性子她還是知道的。
她怕,她怕一旦自己坦白,他會對方淮做些什麼。
電話那頭沉默了良久,随後,便傳來了“嘟嘟”聲。
葉暖有些莫名其妙,看着被挂斷的手機,最後隻能重新收起來。
計程車到達爵園門口,她給了車資下車,遠遠便瞧見了那站在大門口的身影。
傅臻身穿家居服,就站在門口的位置,他的臉色有些陰沉不定,讓人無法得知他此刻的情緒。
葉暖實在沒有那樣的心情去應付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以後,便打算越過他入内。
沒想,在擦身而過之際,手腕卻被他猛地攥住。
她擡起頭,男人如黑夜般濃郁的眼眸随即印入了她的瞳孔内。
“葉暖,你知道現在幾點了麼?
”
“我知道。
”
她掙脫他的手,大步地推開門走了進去。
男人尾随進入,看着她竟直接走向二樓,不由得冷哼一聲。
“一個女人在外,三更半夜才回來,連我電話都不接,葉暖,你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到眼裡?
還是說,你跟一個不能告訴我的人見面了?
”
她猛地頓住了步伐,轉過身來面對他。
“我不是說了嗎?
我沒有聽見手機在響,才沒有接你的電話。
況且,我為什麼必須得接你的電話?
”
她這句話顯然激怒了他,他大步走上前,攥住了她的手。
“就憑你是我的老婆!
”
他不提這個還好,他一提這個她就來氣。
當初,她本就不想不願嫁給他,是他,用那種惡劣的手段逼得她成為了他的妻子。
而到如今,她便成了這種不得不妥協的狀況。
從一開始,他可曾有問過她的意見?
葉暖仰起頭看他,兇口因為怒火而起伏不斷。
“老婆?
傅臻,你覺得我是你的老婆嗎?
我們當初是怎麼結婚的,你應該沒有忘記吧?
”
他的臉瞬間就垮了下來。
“你這是在恨我?
”
她冷笑。
“我又怎麼敢恨你?
我的生活我的一切都必須依賴你,我唯有順着你,才能繼續活下去,不是麼?
”
她用這種自嘲的語氣說話是令他最不悅的,男人抿着唇,那微眯的黑眸顯然就是發怒的前兆。
就唯有這個女人,就隻有她才敢用這種态度對他說話。
“若這麼說,你覺得你有哪一方面是順着我了?
你哪天不是跟我頂撞一番才高興的?
”
葉暖不吭聲,側過臉不去看他。
她越是這樣,他便越是要她看着他。
他伸出手,強行攫住了她的颌首,逼她必須正視着她。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沒能從她的瞳孔中看見自己的身影。
是啊,就算他再怎麼去強迫去掠奪,他就不曾進駐過她的内心,自然,她便不會理會自己的一舉一動是否會傷害到他。
“葉暖,你到底想要我怎樣?
!
”
他接近低吼出聲,她的睫毛一顫,半晌後隻吐出了一句。
“我累了,我想上樓去睡覺。
”
他看着她的臉,到底還是松開了手,她的身形一動,緩慢地走上了通往二樓的樓梯。
他就站在那裡,看着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二樓的拐彎處。
他從未在任何人身上體會過的無力感,頭一回在葉暖的身上品嘗了個徹底。
就唯有她,才能讓他覺得狼狽不堪。
男人擡高手,抹了一把臉。
許久以後,他轉過身,大步地走出了爵園。
葉暖是在第二天一早醒過來,才發現傅臻根本就沒有回房。
她到浴室去洗漱,随後便下樓去吃早餐,各大報紙雜志仍然可見關于方家的新聞,她沒有一點遺留地翻了個遍,那緊蹙的眉頭從一開始就沒有松開過。
下午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大事。
方淮的父親最終被發現因為高皿壓而送進了醫院,就在今天下午去世了。
她看着那報道,腦子裡一片空白。
昨晚方淮的那一臉蒼白仍在眼前,她知道,方淮到底有多害怕自己的父親出事,可越是害怕着的事情,便越是以猝不及防的姿态發生了。
正猶豫着要不要出門,沒想,家裡卻突然來一個客人。
葉暖坐在沙發上,看着那走進門來的傅元彥,面色立即一凜。
她是怎麼都料不到,這個男人竟然還有臉到爵園來。
之前他對她的事她自然不可能遺忘,在傅家她不敢說些什麼,但這裡不同,爵園可是她的地方。
因此,她想也不想就下了逐客令。
“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不歡迎你,麻煩你立刻離開。
”
然而,傅元彥豈是這麼容易就被趕走的主?
他自顧自地在沙發前坐起,順道翹起了二郎腿,滿是悠閑的模樣。
“我恐怕你現在趕我走,之後你會後悔。
”
她冷哼一聲,正想喊來傭人把他趕走的時候,他的一句話讓她不由得頓住。
“那個方淮是為了替你報仇而向我出手的吧?
”
她的身子一僵,滿眼戒備地瞅着他,也不說話。
傅元彥拿出一根煙點燃,狠吸了一口。
“這事不難查出來,在你和傅臻出國的那一個星期前,我就已經知道了。
但是,我還沒來得及做些什麼,方家就垮了。
”
他說到這裡,故意停頓了一下。
然而,她卻聽出了端倪。
葉暖瞅着他,一種不安在心底逐漸浮上。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那些事不是你對傅元彥做的嗎?
”
他在笑,笑得猖狂,随後輕彈煙灰,又吸了一口煙。
“為什麼你會覺得是我做的?
隻因為,他給我下了一個套,讓我在這麼多人的面前出糗了?
”
白色的煙圈彌漫眼前,他眯着眼,看着面前的這個女人。
她并不算出色,在這個邑洲,他傅元彥根本就不缺女人。
隻是,她越是反抗,他便越對她感興趣罷了。
更何況,現在她還是傅臻的女人。
他和傅臻鬥了那麼多年,自然不可能為了一個女人而争個你死我活,他隻是覺得,這個葉暖當真是可憐,就算她的人呆在了傅臻的身邊,但是,她不會知道,就算她在傅臻的身邊再久,也不可能得到傅臻的心。
傅臻的心,早就在多年前給了别人。
對他和傅臻來說,葉暖隻是他們無聊生活中的一點樂趣,永遠都不可能當真。
“葉暖啊葉暖,你可曾想過,每天晚上跟你睡在一起的,是一匹會讓你防不勝防的惡狼?
”
他看着她,嘴角微勾。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對你那個舊情人做些什麼,方家就已經垮了。
有人想借着我的名義鏟除他不想看到的人,至于那個人是誰,我想,你應該能猜得到。
”
他都已經說得這麼清楚了,她再聽不懂,那麼她就是一個傻瓜。
葉暖的身形微晃,臉色在一瞬間變得蒼白。
“難道……難道是傅臻?
是傅臻把方家給整垮了?
這怎麼可能?
”
她搖了搖頭,說什麼都不肯相信。
“你在騙我的對不對?
他根本就沒有理由對方家做出那種事情來!
你一定是在騙我!
”
她是覺得他肯定是在騙她,傅臻又怎麼可能對方家出手?
他根本就沒有理由不是嗎?
反倒是傅元彥,既然他知道了當初的事是方淮設下的局,那麼,傅元彥便有足夠的理由想要弄垮方家。
而他今日過來,是為了讓她和傅臻之間出現裂痕嗎?
她當真是這麼認為的。
可是,她看着傅元彥臉上的笑,那麼刺眼,那麼笃定,就好像他所說的全都是實話一般。
她步步地後退,不知道為什麼,心底的那份堅決開始了動搖。
傅元彥将燃到盡頭的煙頭擰滅在煙灰缸裡,随即站了起來。
“你可别忘了,他帶你出國的那一個星期裡,方家出事了,在這個世界上又怎麼會有這麼湊巧的事情?
至于理由……你親自去問一問他,就會知道了。
”
他說完這番話,就頭也不回地朝門口的方向走去。
仿佛,他今日過來,隻是為了将這個真相告訴她。
待他走後,葉暖整個人都跌坐在沙發上,耳朵是嗡嗡作響。
對方家出手的人,不是傅元彥,而是傅臻?
與她同床共枕的傅臻?
這怎麼可能?
但是,傅元彥所說的話,她又找不到絲毫的理由否認。
不得不說,确實是在他帶她出國的一個星期裡,方家出事了。
莫非,傅臻是故意在那段時間帶她出國的?
隻是為了趁她不在的時候下手嗎?
越往下想,她便越覺得心寒。
她無法想象那樣的後果,如果當真是傅臻的話……
葉暖沒有辦法再繼續想下去,不管是傅元彥還是傅臻出的手,于方淮她都是愧對了,特别是,今天下午方淮的父親還去世了。
如果沒有那些事情,方淮的父親根本就不會受到那麼大的打擊進了醫院,甚至還落得這樣的下場。
傅臻是在臨近傍晚的時候踏進爵園的。
她并不在客廳,他環視了一周,便徑自上了樓。
推開主卧的門,她就站在落地窗前,背對着他在那。
他瞥了她一眼,便想走進衣帽間換衣服,可沒走幾步,就聽見她的聲音傳了過來。
“傅元彥今天來過。
”
男人的眉頭随之一皺。
“他來做什麼?
”
葉暖慢慢地轉過了身,擡起眼眸看着他。
“他跟我說了一些話,之後就離開了……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你能如實回答我嗎?
”
他不吭聲,站在那對上了她的眼。
她放在身體兩側的手慢慢地緊攥成了拳頭。
天知道,她要問出這麼一個問題,到底得鼓起多大的勇氣。
“傅臻,方家的事,是你弄出來的嗎?
”
他的眉頭皺得死緊,面無表情地瞅着她的臉。
“這是傅元彥跟你說的?
”
她微仰着頭,從外頭吹進來的風将她的頭發吹起,明明,現在天氣還不是很冷,她卻有一種身處冰窖的感覺。
“你回答我,到底是不是?
”
傅臻顯然不想回答她這個問題,擡高手腕将領帶給扯了下來。
“要是他以後再過來,你就讓人把他趕走,對于他這種人,你不用多作理會。
”
說着,他就想走向衣帽間。
看着他這種有意回避的樣子,葉暖阖了阖眼,心底漸漸滲出了一種絕望。
為什麼會是他?
她多麼希望傅元彥所的都是假的,傅臻根本就沒有對方家做出那些事情來。
可是這一切,到底是她奢望了。
“為什麼?
你為什麼要對方家出手?
我不是答應過你不會再跟他有任何關系了嗎?
就算在學校裡,我也是有意避開他的。
我都這麼做了,你到底還想我怎樣?
”
隻是,她的話普一落地,他便冷笑出聲。
“你避着他?
葉暖,你答應過我的事,有幾件是做得到的?
就好比說方淮的事吧,你當真跟他沒有半點的聯系了麼?
”
他沒有回頭,因此她便也沒有看見他此刻的神色。
她咬着下唇,即使是到了這種時候,她還在試圖保護着方淮。
“我沒有,從那次的事情後,我跟他就沒再見過面了。
”
孰不知,恰恰就是她的這一句話,成了所有事情的導火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