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容悅的婚事,孝莊纖長的秀眉輕輕一挑,又道:“容悅這孩子,性情品格我都喜歡,若沒有這些糟心事,還想着給她和常甯籌劃籌劃,偏人家心高,瞧不上咱們常甯。
≥”說完又浮上一絲無奈:“到底是皇後的家事,她這是頭一回開口求我,我總不能就這樣駁她,端看她這個姐姐能不能為自家妹子周全罷。
”
蘇茉兒見她心意稍改,不由替容悅松了口氣,勸道:“京中世家貴戚裡多的是名媛淑女,咱們六王爺這樣的人品風貌,多少人家盯着呢,老祖宗細細挑揀着也就是了。
”
孝莊自然知道孫兒好,在幾個孩子裡,她最疼寵常甯,知子莫若母,常甯這種甯折不彎的性子,若是指給他的嫡福晉不襯他的心又怎麼好:“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不願意娶親,我略一提他就跳腳,”說到這轉頭看向蘇茉兒道:“原以為他瞧上富察家的姑娘,如今倒是我看錯了,富察府嫁女,恭親王府上還送了厚禮,這個孫兒我是知道的,喜歡的東西便鎮日鎮夜的惦記着,又豈容她另嫁?
”
“常甯這幅性子,着實像他。
”許是今夜屢屢提及舊事,蘇茉兒不慎脫口而出。
孝莊倒未見怪,倚在窗口,輕輕撥着腕上的老岫玉念珠,雨水淋洗着花枝,沿着翠綠的葉片凝聚成一條細流,落在地上綻開一朵朵的花兒,直若撒了一把碎鑽,影影綽綽地,搖的人心底也泛起漣漪。
清靈的笛聲順着宮牆一路傳至内殿,夾在雨聲之中,婉轉細膩,更助愁韻,直讓将人心肝揉碎。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她視線幽幽,益模糊,仿佛又望見那年月色下,輕裘薄铠的多情少年。
“是鈕钴祿……”蘇茉兒見主子聽的入神,忙輕手輕腳出門詢問了,回殿阖上門禀道。
孝莊隻擡起右手示意她噤聲,微微昂着頭細聽。
皇帝對納蘭家格外施恩,納蘭家風光大葬長媳,朝廷内外自然都暗暗稱贊皇帝仁德,待臣工恩同再造雲雲……
未過幾日,便又有喜訊傳至,隻說五月圖海至平涼後,用兵有道,于虎山墩大敗王-輔-臣,将之困守城内,斷絕糧草,趁機遣幕客周昌勸降。
周昌與王-輔-臣标下的黃九疇是同鄉,借他勸導輔臣歸降。
輔臣思之再三,遣副将随周昌至圖海軍前投降。
圖海立即具表上奏,康熙立馬頒令赦免,加以撫慰,又撥給錢糧救濟城内軍民。
一番下來,輔臣回營剃,繳印歸降。
接着,固原巡撫、慶陽總兵、嘉峪關總兵、雲南土司總兵等相繼歸降。
加上之前耿精忠、尚之信二藩相繼歸降,西北、東南以及廣東後方肅清,吳三桂已成孤家寡人,直至此時,戰勢才出現大逆轉,清朝穩據上風。
康熙十六年八月,乙醜日。
皇帝以冊立皇後,遣官祭告天地、太廟。
丙寅日,皇帝登臨太和殿,遣大學士索額圖為正使,大學士李霨為副使,持節授妃鈕钴祿氏冊寶,立為皇後。
冊文如下:朕惟道法乾坤、内治乃人倫之本。
教型家國、壸儀實王化之基。
資淑德以承庥。
宜正名而惇典。
咨爾妃鈕祜盧氏。
乃公遏必隆之女也。
鐘祥世族。
毓秀名門。
性秉溫莊。
度娴禮法。
柔嘉表範、風昭令譽于宮庭。
雍肅持身、允協母儀于中外。
茲仰承太皇太後慈命。
以冊寶立爾為皇後。
爾其誠孝以奉重闱。
恭儉以先嫔禦。
敬襄宗祀、弘開奕葉之祥。
益贊朕躬、茂著雍和之治。
欽哉。
同時,派遣大學士覺羅勒德洪持節授佟氏冊寶,封為貴妃。
又派遣尚書吳正治等持節授冊封李氏為安嫔,封王佳氏為敬嫔,封董氏為端嫔,封馬佳芸兒為榮嫔,封那拉慧兒為惠嫔,封郭羅洛氏為宜嫔,封赫舍裡氏為僖嫔。
後宮從此确立一皇後,一皇貴妃,二貴妃,四妃,六嫔,貴人,常在,答應不定數的格局,帝後各正其位,王、貝勒、貝子、公等文武大臣上表慶華章朝賀,又是頒诏天下,大赦罪囚,大清朝上下,人人拍手稱賀,衆心歸向,普天同慶。
還是老話所說,我之蜜糖,爾之砒霜,大封後宮又是幾家歡喜幾家憂。
興風弄雨的那喇氏也隻得了個貴人的名頭,誰叫她身份低微呢。
進宮後更為受寵的小郭絡羅氏隻得了個貴人的名分,e較早入宮的嫡姐晉封嫔位,入主從前皇後所居的翊坤宮。
新出爐的皇後主子正了名分後,更為嚴厲苛刻,各種規矩如雨後春筍般一條一條的冒出來,讓這些人叫苦不疊。
沒多久之後,宮女太監們稍稍平衡了些,因為皇後翻出明例,皇帝留宿後宮需敬事房記檔後加蓋皇後钤印,佟貴妃自然是第一個不高興的,後宮怨聲四起,鬧騰了一陣子,偏太皇太後和太後都大力贊成,皇上也沒有反對,誰還能翻出浪來。
在諸多變數中,誰也沒留意,有個喚作烏雅婉玉的官女子漸漸走進了康熙大帝的生活,并将在日後的數十年,揮極大的作用。
容悅隻知道姐姐風光封後,餘下則未怎麼關心,她此刻的心都牽在富哥兒身上,孫之鼎不愧小方脈之鬼才,也不見他如何開藥如何下針,隻知他診脈後請了納蘭明珠借一步說話。
爾後小公子便停了母乳,改服孫之鼎調制的藕子粉,說來也奇,富哥兒不僅止了哭,夜裡也能安睡了。
七八月份正是陰雨時節,這一大清早便淅淅瀝瀝個沒完,如今是一重秋雨一重涼,納蘭府内院垂花門處守門的婆子還穿的單薄,被雨氣一撲,不由打了個寒噤。
一停青布軟轎沿着碎石小徑緩緩到來,那婆子忙打起精神。
那婆子遙遙望去,見軟轎落地,轎旁跟着的丫鬟上前去打轎簾,她認出來人,忙親熱的招呼道:“吆,下着雨,和萱姑娘怎麼不打把傘來。
”
她打眼瞧見和萱素色绉裙上一枚環绶翠色極好,不禁眼泛綠光,咧開了嘴笑着折身回門房拿了把油紙傘來,又是做福請安。
容悅微笑沖她點一點頭,和萱早撐了自帶的竹柄綢布梅花傘,道:“您老辛苦。
”說罷往身後遞過一個眼色。
後邊跟着的清蓮忙從荷包裡掏出一個銀角子塞給那婆子,出聲甜甜的:“媽媽拿着買果子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