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飯的時候,又是三人。
本來猴子已經交代好了将自己施了法的菜送過去懸崖上的府邸,可敖寸心死活要跟來,于是兩個人的晚宴又變成了三個人。
青燈下,就餐的三人默默無語,猴子低着頭啃着水果似乎心事重重,楊婵一直盯着他看,而敖寸心的視線則一直在兩人身上飄忽,似乎想看出點什麼來。
吃到一半的時候,猴子擡起眼來對楊婵說道:“以素和呂六拐回來了。
”
這該算是很不尋常的舉動了,因為猴子知道楊婵吃飯的時候是不說話的。
“事情怎麼樣了?
”
“不順利。
”猴子輕描淡寫地說道。
“是完全拒絕,還是開了條件?
”
“開了條件,要金精,我們沒有金精。
除非……和天軍幹一仗。
不過如果那樣的話,我甯可找他們幹一仗更直接點。
”
五年的光陰,花果山沒少因為各種原因與外界起沖突的,當然大部分的對手是各種妖怪勢力,而最主要的解決辦法,就是打。
妖的世界,充斥着皿腥與黑暗。
在一個秩序完全無效的世界裡,解決問題,最直接有效的方式莫過于大家拿出拳頭來比比誰的大。
在正常情況下,弱勢的一方該是會服軟,而強勢的一方獲得想要的東西,事情了結。
現在比較為難的是除了出手的時候,花果山平時是不願意亮拳頭的。
楊婵沉默了。
敖寸心聽得雲裡霧裡地,開口問道:“你們在談什麼事?
金精我有啊,要多少?
”
猴子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我們花果山沒有拿金精買東西的習慣,也不想破了這個例。
”
敖寸心微微楞了一下,眨巴着眼睛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掰了一顆荔枝,嚼在嘴裡,猴子緩緩說道:“短嘴他們的意思是直接開戰,反正接下來天庭大軍重臨凡間我們也躲不了多久,不如振振聲威擴張勢力。
不過我比較支持以素的意見。
現在露頭,還太早了,應該先看看天河水軍的動靜。
”
“那你打算怎麼辦?
這事兒暫時擱置?
”
“不,我打算親自過去一趟。
”
“這樣也是個辦法,不過,與先前的計劃就完全不同了。
”楊婵拿着一根筷子攪着自己身前的一盤炒青菜,若有所思道:“丹彤子的丹方确切可靠嗎?
”
猴子深深吸了口氣,說道:“應該可靠。
我問過月朝,風鈴确實已經接近煉神境了。
也問過五師兄,雖然他也沒見過那丹藥,但基本可以斷定三師兄給的那張丹方不是瞎編亂造的。
我想,老頭子該是故意借着五師兄的口把這個丹方透漏給我,好給我們這裡的火澆上一把油。
”
說着,猴子嘴角微微上揚,笑了。
低下頭繼續啃起了水果,幽幽道:“這死老頭,真是一坑一個準啊。
”
雖然自從離開斜月三星洞猴子就從未直接與須菩提打過交道,但這五年來,丹彤子、青雲子還有月朝時不時都會來一趟花果山,或有意,或無意,每次都會給猴子帶來一些消息,對猴子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幫助。
而他們的舉止多少都是得到須菩提的默許的。
猴子能感覺得到,這當中滲透着須菩提刻意的誘導。
如何去分辨這些誘導一直都讓猴子頗為苦惱。
當然,也有即使分辨出來也照辦的時候。
例如這一次,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猴子顯然是抱定了即使有風險也要跳的決心。
托着腮靠在桌上,楊婵眉頭微微蹙起,尋思着,道:“我也去吧,再把得力的人手都帶上。
”
“人多了反而麻煩,我一個就可以了。
”
楊婵微微擡起眼皮看着猴子,問道:“這事情你可得想好了,若是出錯,會把我們推向風口浪尖的。
”
“風險或許有些大,但是能縮短很多時間。
而現在時間對我們來說就是最大的風險。
什麼也不做,看似風險小,可也說不定明天天軍就殺到家門口。
與其如此,不如拼一把。
”
說到這裡,猴子擡起頭來淡淡看了楊婵一眼,微微一笑:“怯戰,可不是花果山該有的風格。
”
楊婵與敖寸心都微微楞了一下。
“我吃飽了,你們慢用。
”說罷,猴子站起來用餐巾抹了把嘴,默默地走開。
待到猴子走開後,敖寸心才回過頭去看着楊婵,說道:“他說話這麼狂,你覺得好嗎?
”
楊婵隻聳了聳肩,什麼都沒說。
……
走到水簾洞洞口,一躍而出,穩穩地落到深潭邊上。
奔流的瀑布,轟鳴的巨響,不斷翻滾的深潭。
作為花果山勢力大本營的入口,這裡從外面看如同普通的景觀一般毫無異常,甚至看不到尋常妖怪洞府的那些火光以及衛兵,也感覺不到任何的妖氣。
這是為了應對天庭的斥候而特别做的,所有的崗哨都設在了暗處。
深潭邊上,一位明媚,衣着樸素的綠衣女子呆呆地坐在一塊岩石上仰望天空。
她的身上沒有半點妖氣,那舉止容貌,更是堪比仙子。
可猴子知道,她不是仙子,而是一個草精。
她是五年前猴子在水簾洞入口處遇到的那棵草,如今已經化形,卻還是與沒化形前一樣每日呆在這裡,據說在等着開花,等着水簾洞之前的主人回來。
進進出出的妖怪們早已習慣了她的存在,或者早已經無視了她的存在。
低下頭來看了猴子一眼,她問道:“這麼晚了還要出去?
”
“恩,有點事。
”
她歎了口氣,淡淡的霧氣在空氣中飄散。
仰起頭,又繼續仰望星空。
轉過身,猴子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東北面的夜空中。
……
花果山東北面一千五百裡外的一處谷地,道觀中,一群妖怪正舉杯慶賀着。
為首的是一隻熊精。
妖怪可不是人類,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更多的是皿性,缺乏腦子,修的又基本都是嗜殺的行者道,本身也缺乏各種約束。
從某種角度來說,人類對妖怪的恐懼并不是毫無道理。
在凡間,道觀一般都占據着靈力充沛适合修煉的地方。
天庭忙于天蓬元帥思凡案無暇顧及凡間的日子裡,除了類似昆侖山那樣有大仙坐鎮的地方,其餘的人類道觀或多或少都受到妖怪的騷擾,被攻陷的比比皆是,這裡,便是一處。
三年前,這隻煉神境的棕熊精帶一衆妖怪殺死了這裡的觀主和道徒,占據了道觀的同時,也将道觀的至寶“慧泉”據為己有。
本來對這些妖怪來說,慧泉毫無用處,對大多數的人修妖修來說,慧泉都毫無用處,由于流量極低,甚至連普通的山泉都不如。
可對于剛巧需要的人來說就不一樣了。
大約三個月前,猴子從丹彤子手中獲得了一張奇異的丹方,這種丹有一定的副作用,而效果,是在極短的時間内提升悟者道的修為。
這慧泉便是那丹方上的一味材料,天地間也僅此一處。
比較糟糕的是,這慧泉如今已經幾近枯竭,說是泉,但每日産量也不過數滴,這些妖怪又不知保存。
在這種情況下,偷顯然是不行的。
要接的話,存到能滿足花果山需求的量起碼也需要将近十年的時間。
按照計劃,最理想的方式該是與這群妖怪私下交易,由他們存起來再提供給花果山,這樣便可以避免許多麻煩,畢竟一千五百裡的距離對花果山來說是鞭長莫及,長期駐紮不現實。
而且道觀被攻陷的消息也早已傳到了天庭,天軍遲早是會圍剿這裡的。
為首的棕熊精本身與許多妖王有來往,若是貿然出手,還有可能引來其他妖王的報複。
這地方整個就是一個大麻煩,花果山沒必要沾染這麻煩。
為此,猴子派出了呂六拐與以素與對方交涉,希望能以和平的方式獲得,結果對方獅子大開口,要一萬金精。
談判就此破裂。
此時,那為首的棕熊精正啃着鹿腿端着酒杯與一衆妖怪在道觀髒亂不堪的大殿裡鬧騰。
“大王,那花果山是個什麼地方?
”一隻小妖問道。
“是……是一座山。
”
“他們要那慧泉幹什麼?
”
“我管他們要慧泉幹什麼?
他們知道我要金精就行了,是不是?
哈哈哈哈。
來來來,喝酒。
”
舉杯,一飲而盡。
身旁的妖怪都哦哦地怪叫了起來。
“嘿,不過說起來,那隻狐狸精長得還真是不錯,小的我還從沒見過那麼漂亮的妖怪呢。
那身材……啧啧啧啧,若是留下來當壓寨夫人,那真是……可惜了。
”有小妖說道。
一時間無限遐想,那些個妖怪都流下了口水。
“一隻女妖算什麼?
”那棕熊精狠狠地唾了一口:“目光短淺!
”
所有的妖怪都安靜了下來,呆呆地看着他們的老大。
“一萬金精他們肯定是拿不出來的。
到時候,我要他們那個頭,叫什麼來的?
他們今天說那呆瓜叫什麼來的?
”
“好像姓孫?
是不是?
”
隻見棕熊精臉上兇狠的神情緩緩消失,露出色迷迷地神情:“對!
讓那姓孫的呆瓜連自己的小妾都給我送過來!
哈哈哈哈!
手下都這麼漂亮,那小妾自然更是……”
說着,棕熊精興奮地舔了舔嘴唇。
頓時,一陣哄堂大笑。
大殿内又是活絡了起來。
“大王!
那到時候要把今天那隻狐狸精賜給我啊!
”
“媽的,滾!
那也是我的!
”棕熊精放聲狂笑,一衆妖怪陪笑。
猴子面無表情地坐在他的對面,伸手拿起矮桌上果盆裡的一顆橘子,也不剝皮直接一口咬了下去。
近在咫尺,酸汁濺到棕熊精的臉上。
整個大殿頓時一片死寂,所有的妖怪都怔住了,呆呆地看着猴子,一身冷汗。
短暫的沉默之後,那棕熊驚得操起九環大刀一躍向後,指着猴子的鼻子咆哮道:“你是誰!
什麼時候進來的!
”
刷的一下,所有的妖怪都站了起來,亮出兵器指着猴子,一個個瞪大了眼睛。
在衆妖的注視下,猴子靜靜地坐着,默默地啃着橘子,連皮帶肉一起吃了下去,才懶懶地擡起眼皮瞧着那棕熊精說道:“我就是你們剛剛說的那個姓孫的呆瓜。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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