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華山一趟。
”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哪吒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在她面前的這個清心,就好像換了個人一般,全然沒有了先前的那種刁蠻任性勁了。
難道是因為傷勢的關系?
“你想去華山?
”
清心沒有回答,隻是緩緩閉上了雙目。
“你想去華山幹什麼?
華山那裡……是二哥的地盤,那地方即使我有南天門的令牌,也不是随便就能去的,比進灌江口還難。
”
清心依舊沒有回答,她緊緊地閉着眼睛,就好像睡着了一樣。
幹咽了口唾沫,哪吒接着說道:“華山那裡真沒什麼好去的,進去難,而且裡面什麼也沒有,是不是……”
哪吒的話戛然而止了,因為他看到清心的眼角隐隐有淚光。
一時間,他整個怔住了,微微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整個房間裡的氣氛忽然都變得十分壓抑了。
猶豫了好一會,他隻得低聲道:“你好好休息吧,去華山也得養好傷才能去啊。
我先出去了。
”
說罷,他默默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待到退出門外,合上房門,他才緩緩地纾了一口氣,伸手抹去額頭的冷汗。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眼前的這個清心,已經不是原本的清心了。
透過窗棂的縫隙,他看到清心依舊靜靜地躺着,一動不動,就好像真的已經睡着了一般。
那眼淚順着眼角一滴滴地滑落,打在枕頭上。
“這……這是怎麼回事?
”哪吒的眉頭蹙成了一團,猶豫了半天,卻不知道如何是好,隻得喃喃自語道:“還是問問師傅吧。
”
院落中,哪吒扭頭朝着金光洞主殿的方向匆匆而去。
雲端之上,兩個老頭還在靜靜地看着。
老君仰起頭半眯着眼,好一會,無奈歎道:“一樁心事總算了了,不過,麻煩還在後頭呀。
”
“她要去華山,你說……她想去華山做什麼?
”
“該是去見楊婵吧。
我們兩個老家夥這時候也不好現身,想見我們的時候,她自然會回去的。
”
“見楊婵做什麼呢?
”
老君側過臉來看了須菩提一眼,捋着長須道:“說不清,一個人,忽然重疊了三世的記憶,完全不同的三種性格,這種事,古往今來也從未有過,天知道會發生什麼轉變。
”
“連你也說不清?
”
“若是天道石還在,倒是能測上一測,現如今,恐怕誰也預料不出來了吧。
”
低眉凝視着那院落,須菩提輕聲歎道:“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雖說不是愛情,但那猴頭是神是鬼,也就是她一念之間了。
”
“呵呵呵呵,那,你是想他是神,還是是鬼呢?
”老君意味深長地看着須菩提,道:“早知道你令她重生,不會隻是想要償還所虧欠那麼簡單了。
真是隻老狐狸啊。
”
須菩提淡淡瞥了老君一眼,捋着長須道:“那猴子太野了,不死不滅,這天地間什麼都困不住他。
即便是佛門的法印,其實也隻是時間問題罷了。
天道無極,六百五十年,若是那猴子當初在五行山下想通了,想出來,莫說是正法明如來,便是釋迦摩尼,也困不住。
我隻是憂心一個萬一,萬一,金蟬子無法渡他,那麼,這把刀,便需要一個刀鞘。
否則必定塗炭生靈。
清心來當這個刀鞘,是最合适不過的了。
”
聞言,老君忽然呵呵地笑了起來,默默地點頭,那笑意之中,充斥着無奈。
好一會,老君輕歎道:“當初為何是我修出了無為,而不是你呢?
怎麼看,你都比我更合适啊。
”
說罷,老君側過臉去看須菩提。
須菩提一言不發地注視着下界的院落,似乎在細想着什麼,又似乎隻是單純地不想接老君的話題。
“清心适合當刀鞘……嘿,不是有個現成的楊婵嗎?
”
須菩提緩緩搖頭道:“楊婵工于心計,有野心,有手段,這種人,當不了刀鞘。
放到一起,甚至可能是火上澆油。
”
“呵呵呵呵,若這麼說,适合當刀鞘的其實隻有當初的風鈴,而不是今天的清心。
自己親手從牢籠裡放出來的猛獸,現在想再關回去,為時晚矣。
”老君捋着長須悠悠道:“老夫也不知道清心會變成什麼樣,但可以這麼跟你說,她絕對不會按着你的想法去做。
這從她第一選擇不是去找那猴頭,而是去找楊婵就可以看出來了。
哈哈哈哈。
當此亂局,還是繼續回兜率宮當閑雲野鶴省心啊。
”
說罷,老君拂袖揚長而去,轉眼之間,已消失在天際,隻留下須菩提依舊靜靜地注視着那院落。
那眉頭緊緊地鎖着。
日升日落,轉眼之間已是三天過去。
這三日當中,哪吒送來的飯菜丹藥,清心碰都不碰,隻用自己随身攜帶的丹藥療傷,更不與哪吒說一句話,也不曾與師門聯系,隻一味地坐在卧榻之上發呆。
那面容看上去,越來越憔悴了。
這期間,太乙真人也曾來看過她一次,診斷的結果是身體早已好轉,不過這般調理,往後恐怕會留下隐疾。
對于這說辭,清心一聲不吭,無論哪吒怎麼說,從頭到尾,她甚至都沒看太乙真人一眼。
那樣子,就好像掩住了雙目,堵上了耳朵,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不受外界半點幹擾一般。
到了第四日的清晨,哪吒依舊如同往常一般早早地送飯菜來,心中思量着雖說清心不吃,但吃不吃那是她的事,自己該做的還是要做,萬一日後真有事,追究起來也好有個說辭。
可剛一推開門,隻覺腦子嗡地一響,他便吓得差點魂飄魄散了。
手中的盤子咣當一聲掉落,飯菜灑了一地。
他看到清心打碎了碗,抿着嘴唇,将碎裂的瓷片貼在自己的手腕處。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呆着。
哪吒驚恐地看着清心,清心面無表情地盯着自己的手腕,那貼着手腕的瓷片刮破了皮肉,鮮紅的皿順着指尖滴落在地,如同一朵朵的梅花一般綻開。
哪吒呆呆地看着,整個怔住了,半天都不敢吭氣。
幹咽了口唾沫,哪吒小心翼翼地說道:“你……你别幹傻事啊,要死你也等回天庭再死。
不……我是說,人生多美好啊,何必呢?
”
許久,清心微微松手,瓷片掉落在地發生刺耳聲響。
哪吒瞪大了眼睛遠遠地看着那傷口,直到确定傷口并不深,才稍稍松了口氣。
清心靜靜地坐在卧榻邊上,一動不動,依舊好像失了魂一般。
好一會,哪吒才緩緩地擡起腳,往前邁了一步。
在确定清心沒任何反應之後,他連忙快步走到清心身旁,伸出手去準備要替清心處理傷口。
可還沒等哪吒觸碰到清心的手腕,清心便将手收了回來。
哪吒抓了個空,不由得一愣。
“我沒事。
”清心道:“你說得對,人生多美好啊。
”
說着,清心的唇角微微揚起,露出了這麼些天以來,第一個笑容。
那笑容看得哪吒心中一抽。
此時此刻,哪吒真的是連死的心都有了。
這是招誰惹誰了?
為什麼好好的一個人,昏迷了幾天之後就忽然變成這樣了?
雖說哪吒并不喜歡清心原本那高傲的态度,可忽然間變成這樣,這……這一趟說好了是哪吒配合清心,同時也保護清心的,萬一出了事可怎麼辦啊?
清心凝視着地面鮮紅的皿漬,輕聲道:“我的傷快好了,明天一早就出發吧。
你現在先出去,我想睡一下。
”
“行,明天就出發。
”哪吒一邊抹着汗,一邊呵呵地笑着,一個轉身,他迅速将地面上散落的瓷片全部疊到他帶來的木盤上準備帶走。
想想又覺得不放心,三下五除二地,他迅速将房間裡的花瓶、剪刀之類的物件全部收走,就連僅有的幾件家具的棱角也被他用術法磨圓了。
想想,還是覺得不放心。
房間裡的東西是都解決了,可清心身上有什麼,他是不知道的。
說不定,她的法器之中就有一兩把匕首之類的。
又或者藥瓶裡本身就又毒丹……
一踏出門口,哪吒嘩啦一下就将手中的東西全部丢到院子裡,轉身又進了房間。
“我不是讓你出去了嗎?
”
“要不……我們聊聊天如何?
”哪吒咧着嘴說。
清心面無表情地看着哪吒。
“行吧,不聊天也行,你睡你的,我在一旁呆着,不礙事兒。
”說罷,哪吒就坐到了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盯着清心看。
清心依舊面無表情地看着哪吒。
“行,明白,我出去。
”
無奈甩了甩頭,哪吒退出門外合上門。
一扭頭,他卻蹑手蹑腳地跑到窗棂邊上,偷偷探出頭去觀望,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留意着房間裡的一舉一動。
房間裡,清心依舊靜靜地坐着沒有半點動靜,那目光空洞得令人心慌。
此時此刻,四周的一切對她來說就好像已經沒有半點意義似地。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兩個人一個坐在房中,一個守在門外,就這麼靜靜地呆着,仿佛兩樽石像似地一動不動。
次日一早天還沒亮,清心便打開了房門,對在門外守了一天一夜的哪吒說道:“走吧,出發,去華山。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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