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着頭,那些順着臉頰滴落到地面的汗滴,讓林皓陽想到了那些滴落在“自己”褲子上的暗紅色的皿。
沒有欣喜,更沒有興奮,隻有疲憊,是那種讓人心煩意亂、崩潰抓狂的疲憊。
林皓陽閉着眼搖了搖頭:怎麼會是他呢?
!
一隻溫熱的手掌扶在了林皓陽微涼汗濕的肩頭,他扭頭一看:是荊輝,林皓陽朝他擠出了一個微笑。
在荊輝的攙扶下,林皓陽走出了驗屍房,褪下那些“裝備”,他們離開了地下室,也離開了副樓。
天色已經微明,外面的空氣和溫度都讓人感覺很舒服,林皓陽接過了荊輝遞過來的香煙,問道:“幾點了?
”其實他戴着手表,隻是他覺得……張嘴比擡手要省力的多。
“四點半!
”荊輝應道,他又補充了一句:“您剛才是……十四分鐘!
”
林皓陽苦澀的一笑:才十四分鐘,可他卻經曆了一場生死。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為他的技能已經注定了:從“那些人”的眼裡,他“看”到的隻能是痛苦,永遠也不會“看”到快樂;并且,他能“看”到的全部,也隻是“那些人”從生到死的瞬間;再并且,“那些人”大多都是死于非命……
抽完了煙,林皓陽和荊輝回到了辦公大樓,這一路上林皓陽沒有再說話,荊輝也什麼都沒問。
剛進大廳,荊輝就快步跑向了電梯,并按下了“上行鍵”。
荊輝真的很貼心,林皓陽笑着寒暄道:“沒必要,三樓又不是很高!
”
荊輝招呼道:“快來吧,您今天……看起來好像特别累!
”
林皓陽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恰好電梯來了……
回到了荊輝的辦公室,荊輝為林皓陽沏來了一壺新茶。
太需要了!
剛才出了一身的汗,林皓陽正有些“五行缺水”,而那滾燙的溫度,剛好驅散那些從“陰間”帶回來的寒氣。
一口茶水喝下去,從嘴暖到胃,通體的舒泰!
兩個人正默默地品着茶,房門開了,臧小東愁眉苦臉的走了進來,張嘴就是叫苦:“師爺、大官兒,這事兒好像不對啊?
我查遍了那幾年的綁架案和失蹤案,好像就沒這麼個人,也沒這麼回事兒!
”
“啊?
”荊輝一咧嘴,質疑道:“不能吧?
你查仔細了嗎?
”
臧小東抓起荊輝的杯子,啜了一口茶水,他抱怨道:“我幹這活兒又不是一天兩天了,這點事兒我還能整不明白?
全查啦!
失蹤的人倒是有,可用電腦程序把那些條件一篩選,除了性别之外,身高、年齡、時間,就沒一樣兒能對得上的!
”
“怎麼會?
”荊輝帶着一臉的問号,扭頭看向了林皓陽。
時間?
林皓陽突然想到了兇手和被害人的衣着,從這一點上分析:姑且不論案發的年份,首先在“季節”上,技術部給出的推測數據就有問題!
兇手和被害人都穿着長褲,而且,兇手身着風雨衣,被害人是一套牛仔衣,那怎麼可能是夏天呢?
被害人的衣袖被挽起,林皓陽直接“看”到了他的皮膚,并沒有發現其他襯衣類的衣物!
在濱城,什麼季節隻穿牛仔衣就可以禦寒呢?
毫無疑問,是春、秋兩季!
再者,濱城的春季較為幹旱,而秋季多雨,從兇手穿着風雨衣來判定……沒錯,應該是秋季!
林皓陽微閉着雙眼,他仰頭背靠着沙發,喃喃自語道:“被害人的遇害時間,應該是在秋天;失蹤的時候,他身上穿着一套牛仔衣;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技術部正在試圖還原的那枚銅紐扣,應該就是被害人衣服上的。
”
荊輝愣在了那裡,他硬着脖子,轉着眼珠子瞥向臧小東,小心翼翼的問道:“哎,記下來了嗎?
”
臧小東苦着臉一點頭,應道:“記……是記下來了,可是……有依據嗎?
”
“廢話!
”荊輝冷着臉說道:“你師爺說的話,這本身就是依據!
”
臧小東傻愣愣的點了點頭,雖是滿面的費解,卻也沒敢再吱聲。
林皓陽突然想起了那枚銅紐扣,雖然隻是很模糊的一眼,并且僅僅看到了一個側面的邊角,但他依稀能記起:那枚紐扣上有一個花邊的圖案!
于是他起身後慵懶的一笑,招呼道:“哎,有筆和紙嗎?
”
“快快快!
”荊輝興奮的催促道:“小東,拿紙筆過來!
哎,算了算了,我來吧!
”說着,荊輝沖到了辦公桌前,他拿來筆和本子,很殷勤的送到了林皓陽的面前。
林皓陽憑借記憶,在本子上畫了一個圓圈,然後在圓圈裡又畫了一個小的圓圈……
荊輝湊上前,試探着問道:“頭兒,您……這是在畫什麼呢?
”
林皓陽很随意的應道:“哦,那個紐扣!
”說話間,他在兩個圓圈之間,畫上了那一圈類似波浪的圖案。
看着自己剛完成的作品,林皓陽自己都臉紅:太囧!
這繪畫水平,也忒磕碜了!
說實話,熟悉林皓陽的人都知道:這家夥的智商很高,可他在繪畫方面的天賦卻令人實在不敢恭維。
有多慘?
幾乎等同于白癡!
小時候在幼兒園,一群老師圍着林皓陽的畫作觀賞了半天,愣是沒人能夠看懂!
雖然後來她們及時的發現:是畫兒被拿倒了!
但是反過來之後,她們依然沒有看懂。
更可悲的是,随着年齡的增長,林皓陽的繪畫技藝非但沒有絲毫的長進,反而退步了(本來就約等于沒有,還怎麼退步啊)!
毫不誇張的說:他兒子林小陽,一個不到五歲的孩子,其繪畫造詣都能甩林皓陽八條街,外帶兩條人行道!
此時,荊輝和臧小東聚在了那幅畫作的上方,兩人很驚悚的一個對視,臧小東咧着嘴問道:“師爺,您确定您畫得是個紐扣,不是……不是國民黨的黨徽?
!
”
“啊?
”林皓陽很窘迫,也很吃驚,他湊上前重新一看:哎呦,還真是!
這不是國民黨的“青天白日”徽章嘛?
!
林皓陽直接臊紅了臉,他從本子上撕下了那幅畫,胡亂的一搓直接扔進了廢紙簍,嘴裡還嘟囔着替自己辯護:“算了算了,就匆匆看了那麼一眼,我也沒太看仔細!
”
“恩?
”臧小東很緊張的望着林皓陽,問道:“師爺,您匆匆……您是在哪兒看到的?
”
林皓陽心知說漏了嘴,怎麼辦?
他正轉着腦子思忖着該如何解釋和補救,荊輝上前推了臧小東一把,很不耐煩的嚷道:“你哪兒那麼多屁話?
剛才我和你師爺去過‘眼鏡兒中心’,他當然看見了!
”
臧小東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問道:“那……那個紐扣已經被‘洗’出來啦?
”
“這……”荊輝一時語塞,顯然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
這就是配合,該林皓陽打岔喽!
林皓陽指了指茶幾上的那些卷宗,問道:“哎,這些資料都有電腦數據備份吧?
”
荊輝看着臧小東,一揚下巴,臧小東趕忙應道:“有!
當然有!
”
林皓陽一點頭,吩咐道:“那行!
輝子,回頭把這些資料都發到我的郵箱裡!
”說完,他沒有給任何人再說話的機會,他起身打着哈欠,告辭道:“不行了不行了,堅持不住了,回家睡覺!
”
臧小東提醒道:“師爺,那您就去樓上睡一會兒吧?
”樓上有宿舍,還有供刑隊值班、加班人員休息的房間。
“不了不了”林皓陽捏着自己的衣服抖了抖,笑着婉拒道:“得洗澡,還得換衣服,怪麻煩的,我還是回家吧!
有事兒你們給我電話,随叫随到!
”
荊輝應道:“行,那我送您回去!
”
“你們忙你們的,我自己回去!
”林皓陽樂呵呵的說道:“這個時間,還有比咱們這裡攔出租車更方便的嗎?
”
荊輝和臧小東都笑着點了點頭:這倒是個事實!
現在是早上五點鐘,正是下夜班的出租司機們來公安局“聚餐”的時間!
怎麼回事兒?
原來,在市公安局隔壁的那條胡同口,有一對殘疾人夫婦在那裡擺設了一個早餐攤,每天早上的這個時間段,都有大量的出租司機自發的趕來“助殘”捧場。
後來,捧場的出租司機越來越多,出租車自然也越來越多,很輕易的就造成了局部的交通擁堵!
可如此“和諧溫馨”的場面,交警部門也不忍“打擾”,為此,他們在附近的路邊為出租車劃出了“停車區”,用以規範停車,并加派交警進行交通疏導。
久而久之,那裡竟也成了濱城早上的一大和諧景觀!
三個人說着話剛走出辦公室,剛好一個年輕刑警從走廊裡經過,那名刑警望着剛出門的三個人一怔,招呼道:“吆,荊隊,您在呢?
正好,技術部那邊剛傳過來‘還原頭像’的圖片,我正想向您彙報呢!
”
荊輝嘴裡念叨着:“這麼快?
”他接過那幾張圖片看了兩眼,便遞給了林皓陽。
林皓陽伸手接了過來:那是幾張通過頭骨掃描的數據資料,進行“模拟還原”的人像,因為要從各種角度進行各種特寫,所以圖片很多!
圖片裡那個幾乎沒有任何面部特征的中年男人,普通的就像“路人甲乙丙丁”,那種“大衆臉”讓人感覺既熟悉又陌生!
林皓陽露出了一個不易被覺察的苦笑: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感覺這個人……不是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