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兒,您怎麼啦?
”荊輝驚恐的問道。
林皓陽很尴尬的笑了笑,應道:“沒事兒沒事兒!
”原來,剛才一不小心,他左手的手掌按壓到了秦伯伯凸起的眼球,那種無法形容的詭異觸感……林皓陽深信:剛才的那種觸感,将留給他一道這輩子都揮之不去的陰影!
虛驚一場,那就繼續吧,林皓陽用雙手重新撫住秦伯伯的頭部,他努力的讓自己放松,屏氣凝神……來了!
這次那種感覺來的很快,林皓陽感受到了一種強大到讓他戰栗的悲傷……随着那種無形力量的束縛和牽引,林皓陽身不由己的漂浮随行……他站到了一片無垠的空曠中,周遭是一望無際的濃重黑幕……
在這個浩瀚悲涼的空間裡,一個人,是那樣的渺小而無助,這裡沒有陽光、沒有顔色,這裡沒有希望、沒有方向。
悲傷,那裡隻有悲傷,讓人在孤苦無助中走向絕望的悲傷。
可是想要走向絕望,在那裡也成了奢望,因為,那裡暗無天日,沒有方向。
深陷極度的黑暗,一絲淺顯的昏黃也成了夢寐的光明,來了!
那線光明正在漸漸開啟……
很模糊的光影,很模糊的畫面,一定是秦伯伯的淚眼看到的鏡像。
一隻手在目光前略過,擦去了模糊,視線随之變得清晰,是一張照片: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在相框裡燦爛的微笑着,秦伯伯、秦媽媽、紅豆姐姐,那是一張記錄着幸福美滿的全家福。
照片拿在手裡,另一隻手摩挲着鏡面,有眼淚滴落在相片上,然後被那隻手輕輕的拭去……
照片漸漸遠去,那隻手将照片放到了桌子上,那是秦伯伯卧室裡的書桌。
書桌上有開啟的電腦屏幕,還有一張……或者是一摞寫滿字的稿紙,視線的遠處是一張床。
視線的角度在緩緩的升高,目光晃動着前移,來到了床前,最後落在了床頭牆面上的那幅照片上,是秦媽媽的遺照。
相框裡秦媽媽的映像在模糊和清晰之間輾轉了幾次,目光再度移動,将整個房間巡視了一下,最後來到了窗前。
一隻手掀開窗簾,拉開了窗戶……很強的風吹進了房間,窗簾在強風中劇烈的蕩起、抖動;雨滴借助着風勢,在黑夜的暮布上劃出無數道淩亂的白線;遠處的天際,一道熾烈的閃電撕裂了雨夜的天空;
一雙手出現在了目光裡:一隻抓牢了那扇開啟窗戶的邊緣,另一隻攀住了窗框;繼而,一隻腳踏上了窗台;視線毫無停頓的前沖,融進了雨夜的暮色;急速的下墜……風雨、閃電,戛然而止……
林皓陽在悲痛中戰栗、喘息,一切都結束了!
當他睜開一雙淚眼的時候,他的面前一團模糊。
擡起手臂擦去了眼淚,他看到了荊輝那張因恐懼而顯得呆萌蠢笨的臉。
林皓陽朝荊輝露出了一個疲倦的微笑,荊輝愣了一下,他馬上脫下了自己身上的白大褂,披到了林皓陽的身上。
林皓陽這才注意到,自己再一次被汗水浸透了。
驗屍房裡連把椅子都沒有,疲憊到虛脫的林皓陽隻能倚靠着牆壁稍作休息,牆壁很涼,但是對于這個剛從“陰間”返回的人來說,已經算是溫暖了。
摘下口罩,擡手看了看時間:午時一點整!
也就是說,剛才經曆的那場“生死”,隻持續了不到十分鐘。
荊輝整理好了“屍袋”,将拖車平台推進了冷櫃,并關閉了櫃門。
他返身攙扶着林皓陽,兩個人離開了驗屍房……
荊輝将那些“裝備”還給了守衛人員,笑着緻謝:“兄弟,謝了!
”
守衛提着那件濕漉漉的白大褂打量了一下,扭頭看着那兩個正在離開的背影,瞠目結舌……
走出了地下室,陽間的光線很刺眼。
烈日當頭,陽光熱辣辣的照在身上,很舒服!
兩個人在附樓門前的花壇邊坐了下來,荊輝給林皓陽點上了一支煙。
林皓陽吸着煙,回想着剛才“看”到的那些情節,他很失望,也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秦伯伯真的是自殺?
這怎麼可能,秦伯伯怎麼會自殺?
可是這一切似乎已經成了定局:秦伯伯确實是自殺!
接下來,林皓陽必須面對一個新的問題:秦伯伯為什麼要自殺?
一個曾經的資深刑警、一個出色的國家安全人員、一個受人尊敬的領導,他為什麼要選擇墜樓自殺?
林皓陽不禁聯想到了自己:确實,當年他也曾在極度的悔恨中,産生過自殺的想法。
但是,他當時為了保存尊嚴和名聲,選擇了一條“很體面”的自殺途徑!
而秦伯伯呢?
他在生前遭遇了什麼?
他在為什麼而忏悔?
是什麼迫使他采用這樣一種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五年前,林皓陽在決心結束自己的生命時,他将所有的真相留給了荊輝!
可秦伯伯就這樣走了,竟然沒有留下任何與案件和忏悔有關的隻字片語?
難道他将“秘密”也帶走了?
這不正常,也不可能!
這不符合正常的思維邏輯!
林皓陽想到了畫面中那摞寫滿字迹的稿紙,他問道:“荊輝,你确定在現場沒有發現秦伯伯留下的遺書?
”
“恩!
”荊輝毫不含糊的回答道:“絕對沒有遺書!
這個我太确定了!
如果能發現那麼重要的證物,這案子早就結案啦!
”
是啊,可是既然不是遺書,秦伯伯在臨死之前,又會在稿紙上留下什麼呢?
林皓陽陷入了沉思……
“哎!
”荊輝碰了碰林皓陽,怯怯的問道:“頭兒,您剛才……那是幹嗎呀?
”
林皓陽掩飾的笑了笑,反問道:“怎麼了?
很不正常,是吧?
”
荊輝很誇張的打了個哆嗦,咧着嘴叫苦道:“不是不正常,是太不正常了!
那是什麼心理學啊?
閉着眼光冒汗,您當時那樣子……哎呀!
”荊輝又打了個哆嗦:“太他媽瘆人了!
就跟……就跟那什麼似的!
”
跟什麼似的?
荊輝沒說清楚,但是林皓陽卻聽明白了!
荊輝剛要張口繼續盤問,林皓陽趕忙岔開了話題:“荊輝,你想想辦法,我想馬上去現場!
”
荊輝看了一下時間,遲疑着問道:“現在?
”林皓陽默默地一點頭,荊輝掐滅了煙頭,有些為難的說道:“初局不是說,下午還要先開會嗎?
”
林皓陽仰頭朝樓上看了看,很無奈的一聲歎息。
荊輝站起身,順手把林皓陽也拉了起來:“那就走吧,我給初局打電話說一下。
”
林皓陽囑咐道:“也給苌健去個電話,他可是你的直接領導!
”
荊輝挺不屑的反駁道:“現在可不一樣了!
已經成立了專案組,初局是組長,苌健是副組長,可您也是副組長啊,我幹嗎非要向他彙報!
”
停車場裡,林皓陽和荊輝剛抽完一支煙,大隊人馬就陸續趕到了。
先來的是郭振華和曲華,“雙華”兩口子。
見兩口子正朝這邊走來,林皓陽有些緊張:這還是他回來後第一次見曲華!
于是他在荊輝的身後低聲提醒道:“曲華來了,給我介紹一下!
”
荊輝嬉笑着迎了上去,很誇張的嚷道:“呦!
曲大美女和姐夫來啦,來來來,我給曲大美女介紹個大帥哥!
”說話間,四人會面,荊輝介紹道:“這是省政法委的楊科長!
”說罷,又介紹了曲華:“這是我們市局技術部的曲主任,跟咱郭處長是兩口子!
”
曲華上前與林皓陽一握手,笑吟吟的打了招呼:“你好!
”
結識“故人”,林皓陽表現的很從容,但是他已經發現了:曲華的微笑裡藏有玄機,而郭振華打量着自己的眼神,也透着意味深長的詭異!
就在這時,苌健帶着幾個刑警和技術部的人趕到了,衆人稍作寒暄,立即出發!
林皓陽正準備上荊輝的車,不料,苌健很熱情的招呼道:“楊科長,來,坐我的車!
”
林皓陽略一遲疑,便微笑着走了過去,盛情難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