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歸元觀位于沂市東北角,在一個山旮旯裡。
沈圓将公交路線截圖好,關掉流量後,小心翼翼地将手機收進自己的上衣口袋裡。
月底了,流量不太夠用,她要節省。
随着汽笛聲響,她身下的綠皮火車将速度放慢,窗外的風景漸漸變得清晰。
車到站,她要下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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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沈圓對面的是一對小情侶,他們不住打量她,目露同情。
此時的沈圓身後背了一個半人高的破布雙肩包,兩手各抓一個小麻袋,腰間還纏了一個土黃色的葫蘆和一個毛毛躁躁的拂塵。
尤為重要的是――肚子還略微隆起。
怎麼看怎麼可憐。
車一停穩,小情侶當中的女生便開了口:“那個......要不我們幫你提包吧?
”
男生與女生對視一眼後,十分默契地上前,想要接過沈圓手上的麻袋。
“那就多謝了。
”沈圓放手得十分果斷,笑眯眯地将兩隻手上的麻袋都放到了男生手上。
“嘶――”男生倒吸一口涼氣,胳膊往下一沉,差點沒接住。
見沈圓給完東西後就往外走了出去,女生看了男生一眼,有些心疼,又有些無語。
人家小姑娘都提得好好的,你一個大男人倒矯情了起來。
男生有苦難言,看着女生向沈圓跑去,一咬牙,屏着氣追了上去。
來到公交站,男生放下東西,剛松了一口氣,就聽見女生對沈圓說:“你也是沂大新生啊?
那我們順路诶!
”
他的雙腿一軟,差點跌倒。
沈圓瞥了他一眼,淡定搖頭:“我今天不去報道,還要去一個親戚家。
”
公交車在面前停下,男生迫不及待地跳上車,對女生招手,“優優,快上來!
”
女生愣愣點頭,剛準備上車,手腕一緊,耳後傳來一道溫熱的氣息。
“你男朋友惹了桃花煞,自己保重。
”
她轉過頭,身體随人潮湧上車,隻來得及看到沈圓的背影。
――青布裙,木簪挽成的髻,仿若書中描寫的得道高人。
******
沈圓上的這輛車,座位很是緊俏。
占據了橙黃色弱勢群體專座的男人擡頭看了沈圓的肚子一眼,猶豫片刻,起身讓座,“你坐吧。
”
“不必,我沒懷孕。
”沈圓态度笃定。
旁人下意識瞄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以為小姑娘臉薄,不願意承認,跟着勸道:“沒懷孕也可以坐,你的行李這麼多,拿着多累啊......”
沈圓想了一下,在座位上坐下後,拉開左手邊的小麻袋,從裡面掏了一張黃符交到男人手裡。
“你印堂發黑,脖頸下沉,近日會招小鬼,這張符送給你,當座位費了。
”
收回手後,兀自心疼。
一張平安符的成本五毛,可以吃一個大肉包了。
讓座的男人捏着那張黃符,是往回收也不好,還給沈圓也不好,最後隻能臉色鐵青地将黃符塞進了上衣口袋裡。
剛開口勸沈圓坐下的人臉色也不太好看,紛紛離她遠了點。
這都什麼時代了,還傳播這種封建迷信?
沈圓似乎沒察覺到車内氣氛的變化,自顧自看着窗外的車水馬龍。
******
走下公交車後的沈圓擡頭看了一眼高聳入雲的大山,左右瞧了瞧,果斷邁步朝路邊的那輛轎車走去。
“請問你要上山嗎?
”她彎腰瞧了一眼,車内坐着個面目冷峻的男人。
“十塊。
”男人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說。
“嘶――”這麼貴的嗎?
沈圓臉色變換,提着東西作勢往山上走去。
她走出一步。
“九塊。
”男人說。
她走出兩步。
“八塊。
”男人說。
她走出三步。
“五塊。
”男人說。
她走出四步,五步......
男人:“......”
“啪嗒”一聲,她鑽進車内,從上衣口袋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張五元大鈔,捏在手中揮了揮,說:“去山上的歸元觀,不到門口不給錢。
”
男人冷不丁地掃了一眼她的肚子,發動轎車,穩穩地往山上行去。
山路不好走,晃得沈圓想睡覺。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陡然坐直身子,問:“你怎麼一個人在山腳?
”
“拉客。
”男人一貫的言簡意赅。
沈圓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皺眉問:“去城裡拉不是更好?
這裡一天能拉到幾個人?
”
“家在附近,去城裡浪費油。
”
“噢......”沈圓點點頭,同意了男人的這個說法。
聽說城裡的汽油很貴,能省點是點。
後座沒了動靜,男人瞥了一眼後視鏡。
――睡着了。
一孕傻三年,還真是。
車停,沈圓蓦地睜開雙眼,透過窗看向面前的灰色建築物。
“......”
竟然找不出詞形容。
隻能說,爺爺口中的“破道觀”,真的是破道觀。
她将五元大鈔往前一遞,提溜着大包小包走下車。
“我的電話,有需要找我。
”男人伸長手,塞了一張紙條進沈圓口袋裡。
沈圓放下包,拿出紙條瞅了瞅。
――許凜,134xxxxxxxx。
“嗯?
”她蓦地鎖緊了眉,狐疑地打量了一眼許凜。
許凜心中一動,面不改色地問:“怎麼了?
”
“都是熟客,以後你不給我打折嗎?
”沈圓将紙條遞還到他手上,面色嚴肅地說。
許凜:“......”
他從不知哪個旮旯裡翻出一隻筆,在紙條上加了一句“坐車九折”。
看着沈圓心滿意足的模樣,他突然補充了一句:“多坐幾次優惠力度更大。
”
“真會做生意。
”沈圓鼓勵性地拍了拍許凜的肩膀,重新提起麻袋,往歸元觀内走去。
許凜:“......”
任重而道遠。
******
觀内倒是幹淨,一塵不染,物品擺放得也整齊,一看就是有人精心打掃過的。
沈圓站定打量的時候,一道青色身影從門内跨出。
四目相對,氣氛略顯詭異。
“我是新任掌門,沈圓。
”沈圓從懷裡掏出一封漆封好的信,遞進對方手裡。
“我是這裡的管事,陸寂。
”青衣男人彬彬有禮地說,低頭閱覽信箋。
信不長,青衣男人很快就看完了,再擡頭時無聲地歎了口氣,伸手說:“沈掌門請,我先帶您參觀一遍歸元觀。
”
沈圓沒有拒絕,将行李放在原地,跟在他身後跨進門内。
歸元觀的大殿中央擺放着祖師爺勾陳上宮天皇大帝的泥像,看得出來雖然精心保養了,但因為原材料的限制,祖師爺威武的氣勢并沒有體現出來,還顯得可憐巴巴的。
點了三炷香放在祖師爺面前,沈圓從口袋裡掏出一對聖杯,雙手合十,往地上一抛。
卦吉。
看來祖師爺對自己這個掌門還算滿意。
她在心裡默默禱告:祖師爺保佑,讓我快點賺到錢......割肚子裡的瘤。
微風吹過,聖杯“當啷”一聲,卦象由吉轉兇。
沈圓:“......”
陸寂:“......”
“咳咳,無事發生過。
”沈圓撿起聖杯,揣回口袋裡。
祖師爺這意思......是滿意自己但又不想讓自己掙大錢?
什麼時候祖師爺變得這麼清廉了?
她一臉深刻地想。
至于陸寂,面上雖然沒什麼表情,心裡卻感慨了起來。
自己供奉祖師爺十數年,都沒能得祖師爺顯靈一次,新任掌門一來,祖師爺就出現了,人與人的道緣深淺,果然不一樣。
......
供人居住的房間一共有六個,陸寂占了一個,還有一個堆放着各樣雜物,剩下四個雖然打掃了,但沒什麼人氣,顯得涼飕飕的。
陸寂主動提出交換房間,讓沈圓住自己原來那個,但沈圓擺擺手拒絕了,“你體質偏陰,那處方位居南,陽氣足,适合你。
”
體質偏陰這件事,陸寂隻在懵懂時聽原掌門張元浩說過,此時再聽到沈圓提起,竟有些精神恍惚。
已經過去十幾年了啊,張掌門都西去了。
萬萬沒想到最後一次見到的與他有關的東西,竟然是遺書。
聽見沈圓的腳步聲,他很快回過神來,搶先幾步走出門外,彎腰提起放在院中央的兩個小麻袋。
陸寂:“......”
這麼重?
沈圓擺擺手,示意他将自己的行李放進偏西的廂房中。
“裡面都是我這些年來積攢下來的寶貝,你想要的話我可以給你一件。
”她摸了摸下巴,眼珠一轉,又補充道:“不過以後觀内的夥食和衛生打掃等問題我就不負責了。
”
陸寂點頭,小心翼翼地将麻袋放在房間中央,說:“掌門放心,我寄居于此,本該做些雜事回報,以後觀内的瑣事都不勞您操心。
”
這點沈圓從爺爺留下的信件中聽說了,陸寂是張元浩撿回來的孤兒,本來是想培養他當下一任掌門的,奈何他的道根太淺,無法習得道術,張元浩隻好讓他守着這道觀,好歹吃穿不愁。
來之前沈圓就考慮過陸寂的心情,知道若他不配合自己的話,自己也奈何不了他,總得給他一碗飯吃。
但現在看來,他倒是乖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