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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赈災

鐘意 初雲之初 4279 2024-01-31 01:06

  “此地崔府主人名為崔桓,年約五旬,是清河崔氏家主的侄子。

  刺史府随行的侍從同鐘意介紹:“他的父親是崔家家主的庶弟,皿脈上還算親近。

  鐘意先前對此一無所知,聽得仔細,又道:“這位崔先生素日如何?

  “崔先生喜好黃老,常與方士相交,”侍從說的隐晦:“每每得了空,便會遊山玩水去,最是曠達。

  原是個癡迷丹藥,渴慕成仙的人。

  鐘意有些頭大,苦笑道:“怨不得陶刺史将這差事推給我,許是吃準了這人不好說話。

  話剛說完,她又反應過來:“求神問道所需不菲,這一家既是庶枝,又不入仕,哪裡來的銀錢?
總不能從主家那兒得來的吧?

  “居士有所不知,”那侍從解釋道:“崔先生早先娶妻安山柳氏,還納了幾房妾,可惜隻有正妻柳氏生下一位女郎,妾室再無所出,按規矩,要麼自崔家過繼子嗣,要麼叫女兒招婿入贅,這兩個他都不想,才漸漸迷上了求神問道,不願在家中久留。

  “柳大夫人生的那女郎名蘭溪,極是聰慧,生意上頗有手腕,又有清河崔氏的名頭在,竟也成了石州少有的豪強大戶。

  鐘意聽罷,失笑道:“我聽這位女郎手段非凡,想必不比崔先生遜色。

  那侍從面有讪讪,趕忙賠笑,鐘意倒也不為難,随意又問了幾句,便不再多說,催馬往崔府去。

  随行侍從取了名帖,遞與門房,不多時,便有崔府人出門相迎,為首之人,竟是位華光四射的女郎。

  “家父出門訪友未歸,家母卧病在床,故而無法相迎,”那女郎上前施禮,口中笑道:“懷安居士不要見怪。

  鐘意見她仍是閨閣女郎裝扮,又是為首之人,想來便是崔家唯一的女兒崔蘭溪,客氣道:“想是崔家小娘子當面?

  “正是,居士喚我蘭溪便是,”崔蘭溪笑着迎了他們一行人入内,吩咐奉茶,又溫和道:“懷安居士乃是稀客,我素來景仰,能登我家門,倒使崔家蓬荜生輝。

  鐘意見她舉止得體,落落大方,心中有些喜歡,笑道:“是我攪擾了。

  崔蘭溪隻是笑,笑完又親自為她續茶,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居士此來,有何貴幹?

  “确是有事相求。
”鐘意也不繞彎子,将先前陶刺史所說之語說與她聽,又道:“我知這有些為難,但朝廷錢糧已在路上,數日便可抵達,至于利息,也不會有所虧待。

  崔蘭溪聽她說罷,卻不直接回答,而是莞爾道:“用災民壯勞力疏浚河道,真是妙計,這主意是居士想的?

  鐘意道:“确實,叫你見笑了。

  “哪裡哪裡,”崔蘭溪又道:“居士有仁心,想必不會隻是空談,必有所為。

  鐘意坦誠道:“我在石州微有薄産,且還有些積蓄,便一并交與陶刺史了。

  崔蘭溪笑道:“那居士不是賠錢賺吆喝?

  鐘意道:“有何不可?

  崔蘭溪忽然道:“我聽聞居士曾隻身入突厥軍營,勸退數萬敵軍,可是真的嗎?

  “不是真的,”鐘意道:“随我一同前往的,還有校尉武安,其人勇武出衆,勸退的也不是數萬敵軍,而是幾萬,傳言誇大了。

  “已經是驚世之舉了。
”崔蘭溪定定看她半晌,道:“居士覺得,我會将錢糧送到刺史府中嗎?

  鐘意想了想,道:“我覺得會的。

  崔蘭溪含笑道:“為什麼呢?

  “因為你很聰明,不會看不出朝廷有意削弱世家,像石州崔氏這種資産雄厚,又朝中無人的庶枝,便是下手的最佳對象,倘若再加上見死不救的罪名,便更是名正言順了。

  鐘意平靜看着她,道:“再則,石州分家資财如此之多,又無子嗣承繼,清河崔氏之中,觊觎者也不少吧,而你這個可以招贅的女郎,便是他們最大的絆腳石。

  “居士穎達,名不虛傳,”崔蘭溪面露贊歎,忽然起身拜道:“願執箕帚,随侍左右!

  鐘意先是訝異,随即失笑:“此語是向豪傑舉薦,願意做其妻室的意思,你哪裡用得到?
快快請起。

  “自古女郎以為那郎君兇懷大志,意在四方,便委以終生,”崔蘭溪卻不起身,神情堅毅,道:“我以為居士志向遠大,不輸兒郎,為何不可相随?
難道隻有男人,會有一碗酒而托生死的膽氣嗎?

  “你既有此志向,想也不甘心将偌大家業交與旁人,”鐘意道:“若是跟随于我,豈非前功盡棄?

  “我為石州崔氏嘔心瀝皿,絕不肯假手旁人,必要擇婿入贅,”崔蘭溪目光明亮而鋒銳,道:“天下最好的男子,豈不盡在長安?
至于家業,我早有安排。

  “果真有男兒膽氣,”鐘意贊了一句,親自将她扶起,笑道:“執箕帚卻不必,待我石州事了,你便同我一道返回長安吧,我有幾個朋友,必然很願意結識你。

  崔蘭溪知她首肯,倒不勉強,堅持向她施禮,道:“居士大恩,我永生不忘。

  “崔家尚有餘糧數萬石,有今歲新收的,也有往年積攢,州郡若用,盡可取挪,不必再還,”她道:“居士舍得,我如何舍不得?

  “那倒也用不了,”鐘意笑道:“我隻是舍了此地身家,不值一提,而石州卻是你這一枝的腹地,如何能自毀長城?

  “居士不必笑話我了,”崔蘭溪亦笑道:“這些錢糧不是用來赈濟災民,而是用來買命、養望,我自散家财,又用之于民,朝廷怎麼還再下手?
其餘崔家人還有什麼好觊觎?
我也得個空閑。

  鐘意歎道:“道理易懂,但并不是誰都有勇氣做。

  “我原就是從無到有,再來一次也沒什麼,”崔蘭溪反倒坦蕩:“居士隻怕心急,不耐久坐,我令管家與長房與你同往刺史府,同陶刺史說明,我自去各處糧倉,處置調度便是。

  鐘意起身,向她施禮:“多謝。

  崔蘭溪還她一禮,笑道:“何須如此?

  出了崔家的門,玉秋玉夏等侍從仍舊沒緩過神來,玉夏怔怔拉着鐘意衣袖,道:“居士,這便成了嗎?

  “這便成了。
”鐘意笑道:“這位崔家女郎,真是世間一等一的靈慧之人,不比主家那位遜色。

  玉夏仍舊回不過神來,其餘人也一樣,随同鐘意回了刺史府,見了刺史陶肅,說了事情原委。

  陶肅在官場浸淫多年,自然能看得出崔蘭溪其中籌謀,可即便如此,仍舊覺得贊歎。

  不是誰都有散盡家财,自斷臂膀的勇氣。

  更多的人,甯願守着壞死的殘肢,直到身體其餘部位盡數壞死,魂歸九泉。

  “我會向朝廷上表,請求嘉賞崔氏女,”陶肅向她承諾一句,随即施禮,道:“我代石州百姓,多謝居士。

  鐘意避開,笑道:“口舌功夫而已,刺史還是謝崔家女郎去吧。

  有崔家财力支持,此間事想也不難,陶肅身為刺史,諸事繁忙,鐘意也不攪擾,推拒了晚宴之事,起身告辭。

  官府将男人可以用勞力換取吃食的法子,張貼在災民聚集之地,又道婦人也可憑能力補貼家人,至于鳏寡孤獨無所依靠之人,也可登記在冊,每日領取一份食物。

  隻一夜功夫,石州氣象為之一新。

  鐘意親自往城外去施粥,玉秋玉夏也随同一道,災民們原還有紛搶之事,知是獻糧獻銀的懷安居士到了,無顔再搶,自覺排起長隊。

  侍從在城外搭建起簡易的棚子,内裡擱了幾張桌子,熱氣騰騰的米粥在木桶裡散着熱氣,一側擺着陶碗。

  第一個到鐘意面前去領粥的是個神情疲憊的中年婦人,接過碗後,忽然跪下磕頭。

  鐘意吓了一跳,慌忙扶她起來,哪知後面人也一樣。

  她實在沒有辦法,同樣跪下身,道:“這并非無償之物,我也當不起諸位大禮,還請不要客氣。

  玉秋玉夏吓了一跳,慌忙勸她起身,前邊幾個災民想上前扶,見自己衣衫褴褛,指甲裡便是泥灰,伸出一半,便縮回去了。

  “大家都起來吧,”最後,是個年紀頗大的長者叫災民們起身,他轉向鐘意,老淚縱橫道:“懷安居士,石州人會永遠記住你的。

  災民們緩緩起身,鐘意也被扶起,繼續施粥。

  她在越國公府時,也是養尊處優的,從沒做過這些事情,初時覺得新鮮,久了難免會累,玉夏見她額頭生汗,勸道:“居士,暫且去歇一歇吧。

  “不必了,”鐘意看着那排望不見頭的隊伍,輕輕搖頭,堅持道:“善始善終。

  不知過了多久,輪到一個六七歲的孩子,接過碗後,怔怔盯着她看。

  “姐姐,你可真好看,”他呆呆道:“比畫上的仙女還要好看。

  後邊有人在笑,道:“懷安居士原本就是仙娥下凡!

  洪澇襲過,人的心裡終究不安,暮氣沉沉,即便眼前有了希望,看見了光,也仍有些災後餘生的不知所措,驟然笑起來,連那片死氣沉沉似乎也打破了。

  鐘意見他脖子上戴了一塊紅色石頭,大概是鑽了個洞,用紅繩穿起,色澤分外明豔,便笑道:“你也很精神,這塊石頭很好看。

  “是我在河邊撿的,”那男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忽然将那塊石頭自脖頸處摘下,道:“姐姐,送給你!

  鐘意一怔,伸手接過,道:“謝謝你,我很喜歡。

  那男孩子端着碗走了,不多時,卻有另一個孩子從遠處跑過來,一直到了施粥的棚子那兒,排在前邊的人喊道:“大家都在等,不能插隊!

  “我不是拿粥的!
”那孩子匆匆說了一句,人便到了鐘意近前,将手裡捧着的東西放到桌子上,赫然是幾塊紅色石頭。

  “姐姐,謝謝你!
”說完,他便跑開了。

  這隻是一個開始,越來越多的孩子走上前去,将撿來的紅色石頭放到桌子上,最後擱不下了,便堆到地上去,等到晚間,竟有半人高,磨盤大。

  玉夏與玉秋面面相觑,道:“居士,怎麼辦?

  “都是大家的心意,帶回去吧,”鐘意望着那堆紅色石頭,心中溫熱:“石州城門處的路不平,前幾次路過,你們還抱怨,若是他們送的足夠多,便用它們鋪平那條路吧。

  她不覺莞爾,笑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算物盡其用。

  侍從們都笑了:“是。

  等待施粥的隊伍仍舊很長,鐘意幾人卻熬不住了,不得不換人替代,向場中人道别,數千人齊聲相送,聲勢何等壯闊。

  民心所向,哪裡是權位與品階所能影響?

  石州隻是一個開始,陶肅上疏長安,将以勞力換取事物的法子說了,朝野上下有口皆碑,幾日之間,懷安居士的名号傳揚四海。

  皇帝慣來寬仁,見鐘意如此,也頗贊許,令賜尚書劍,許以侍中名,督黃河諸州水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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