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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心動

鐘意 初雲之初 4279 2024-01-31 01:06

  李政當晚便走了,鐘意獨自一人,卻久久難以入眠。

  他也是壞,自己走的痛快,卻留她一個人怅然,不知如何是好。

  前世夫妻一場,許多話雖沒有宣之于口,但彼此心裡都明白。

  李政待她,其實沒的說。

  在她面前,他從不計較什麼,她若生氣,便觍着臉過去賣好,渾然不覺,那會失了秦王的體面。

  至于一雙兒女,要不是他那樣偏寵,也不會嬌慣成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情。

  皇帝是寵愛景宣和景康,但在最開始的時候,給予景宣無限寵愛和縱容的,始終是李政這個父親。

  而鐘意心裡面,其實也有他。

  時間原就是世間最奇妙的東西,她恨過他,怨過他,可到最後,還是不由自主的将一顆心給了他。

  而那個叫她動心的李政,真的會叫她死嗎?

  鐘意遲疑了。

  ……

  李政走了,這晚鐘意再沒睡着,天色未亮,便起身更衣了。

  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緊急關頭,宰輔有權調用折沖府軍,此乃事急從權,然而事後,卻要将内中緣由說的清楚,上達天聽。

  鐘意近日事多,提心吊膽,直到今日,方才得空,自去書房研墨,提筆寫了奏疏,将自己一行人遇上蘇定方,再到進入銀州,遭遇追殺,揣度出崔令造反内幕,種種諸事寫于紙上,又請皇帝體諒擅調折沖府軍一事。

  從頭到尾翻閱一遍,自覺無礙,方才蓋上印鑒,折了起來,吩咐人送去驿館。

  不隻是鐘意要向長安上疏,蘇定方亦要入京申辯,不日便要動身。

  鐘意此次出京,便是打着往綏州去看表姐的由頭,結果變故一樁接着一樁,直到現在都未曾如願,眼下諸事了結,也該去走一趟了。

  當日晌午,蘇定方便往鐘意住處,同她辭别。

  鐘意有些詫異:“這麼急嗎?

  “章将軍已經擒得王文度,今日晚間,便可抵達銀州,”蘇定方笑道:“我會同王文度等人一同入京,在陛下面前申辯。

  鐘意聽他如此言說,莞爾道:“恭喜。

  背負污名,于誰而言都不是好事,蘇定方少年得志,經此磨砺,心性隻怕會更上一層樓。

  再則,前番高昌大敗,皇帝失了顔面,此次得知其中另有内幕,終究好看許多,為了彌補,想必會格外加恩蘇定方。

  蘇定方不過淡淡一笑,躬身施禮,道:“居士大恩,我永志不忘。

  “何必再說這樣的客氣話。
”鐘意不以為意,又叫玉夏将書房裡仔細收着的那卷農書拿來:“我還要往綏州去走一遭,短時間内怕是回不了長安,勞煩你帶回去呈交陛下,早些傳好消息來,告于陸老先生。

  崔令原是打算将陸實農書奪為所用,求個功績,謀取肅州都督的,不想鐘意先行一步截胡,隻能痛下殺手。

  也是上天庇護,他也怕鐘意一行人将那農書遺失,又或者失了幾頁,隻叫人看管住陸家人,卻不曾加以殺害,待到知曉鐘意身份,折沖府軍動身,便慌忙逃竄,更顧不得這些小事。

  陸家人被拘了幾日,雖是受了驚吓,人倒還平安無恙。

  蘇定方自玉夏手中接了書稿,鄭重其事道:“居士安心,我必定不負所望。

  鐘意笑着道了聲謝,又道:“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之前此前事多,你一直不得空,今日倒是便宜。

  蘇定方道:“什麼問題?

  “那日崔令安排人襲殺我們,”鐘意道:“你是如何發現那行獵戶不對勁兒的?

  “哦,其實也簡單,”蘇定方微微一笑,道:“獵戶捕獵,是要養家糊口的,獵物的肉值錢,骨頭值錢,皮毛更值錢。
除去緻死的傷口之外,他們不會在獵物身上造成更多的傷痕,因為皮毛每壞一點,價格便會跌落好些,可那日那些獵戶,卻将獵物皮毛糟踐的不成樣子。

  鐘意恍然,道:“是我見識太淺薄了。

  “那倒不是,居士長于富貴,當然不會知曉這些底層人的謀生法子,”蘇定方道:“我進入軍伍之前,也是如此。

  鐘意面帶敬意,笑道:“定方是真正的英雄。

  “居士,”蘇定方垂眼看她,半晌不語,忽然低了聲音,慣來堅毅的面上,也少見的有些躊躇:“城中那些傳言……是真的嗎?

  鐘意不解道:“什麼傳言?

  蘇定方深深看她一眼,道:“便是那些,說居士與秦王殿下……”

  他停了口,沒再說下去。

  鐘意頓了頓,眼睑微垂,半晌才道:“半真半假吧。

  她沒說哪一處是真,哪一處是假,講的語焉不詳,連神情都是暧昧的,蘇定方心卻微微沉了,旋即笑道:“原來如此。

  “是我問的冒失,”他低下頭,道:“居士不要見怪。

  鐘意莞爾,道:“無妨。

  ……

  鐘意的表姐瀾娘,比她大六歲。

  越國公府隻有她一個女兒,小時候倒還好,略微大些,女孩子便同男孩子玩兒不到一起去了,那時候,便是瀾娘照看着小表妹,彼此之間的情分,不比親姐妹差多少。

  “你也真是膽大,”瀾娘叫乳母抱了兒子華英過來,叫鐘意抱抱他,又輕聲責備:“我聽夫君說起銀州叛亂,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鐘意安撫道:“快别說我了,玉夏玉秋一人說了一遍,趙嬷嬷也說了一遍,等我歸家,阿娘阿爹那兒不知還有多少話等着念叨呢。

  瀾娘生的端麗,眉宇間還有些少婦的嬌妩,聞言笑她:“你活該。

  “華英生的倒是俊俏,長大了必然是美郎君,”鐘意畢竟也曾做過母親,将那小娃娃抱起,仔細端詳他眉眼,又道:“不像你,倒像姐夫。

  瀾娘的丈夫李崇義,乃是河間郡王李孝恭的長子,出身宗室,皇帝尚且要稱呼李崇義一聲堂兄,倒也是樁好姻緣。

  “男孩子還是像父親好,”瀾娘聞言笑道:“若是像我,怕會有脂粉氣。

  鐘意笑而不語,瀾娘卻遣退左右,低聲道:“你同秦王殿下的事,是真的嗎?

  鐘意心中窘迫,悶悶道:“銀州也就罷了,怎麼連綏州都知道了?

  瀾娘咯咯直笑,道:“再過些時日,我怕天下皆知了。

  鐘意慣來同這表姐親近,也想找個人傾訴,倒不瞞她,隐去前世不提,将二人之事大略說了。

  “我的傻阿意,你還想找個什麼樣的?
”瀾娘聽罷,詫異道:“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還對你百依百順,又是天潢貴胄,你這都看不上眼?

  在别人嘴裡,怎麼她倒成了不識好歹的人了。

  “他那張嘴忒讨厭,”鐘意悶悶道:“你也是,不幫我,卻幫他。

  “我自是站在你這邊的,”瀾娘原還想說和幾句,再想起表妹出嫁身份,那說和的心思便淡了,改口道:“不成也好。

  鐘意道:“怎麼說?

  “你既出家,哪裡是能再嫁的?
他又是皇族親王,不可能終身不娶,屆時我們阿意算什麼,他的外室麼?

  内室裡有年幼的小郎君,還有身嬌肉貴的夫人女郎,那炭火也燒的熱,瀾娘執起一把團扇,随意扇了兩下,又停下,道:“倒不如豢養幾個年輕郎君作陪,既自在,也歡暢,想聽什麼好話,他們都說得。

  鐘意滿臉詫異,道:“表姐!

  “你這樣看着我做什麼?
”瀾娘笑道:“孤身出家,又有宰輔身份,有錢有閑,再豢養幾個美貌郎君,真是神仙也不換的日子,你若願意,我真想同你換。

  鐘意隐約察覺出幾分什麼,低聲道:“姐夫待你不好嗎?

  “也還成,他四個兒子,有三個是我生的,還有一個也養在我這兒,女兒也一樣,算是過得去了,”瀾娘打着扇,漫不經心道:“就是前幾日有人送了個幾個粉頭來,忒沒規矩,大半夜彈琴,吵得我耳朵疼。

  鐘意道:“姐夫怎麼說?

  “他那晚往軍營去了,不在府中,”瀾娘慵懶的打個哈欠,順勢拿團扇掩口,道:“我叫人把彈琴的賣了,又淘換了幾個逗趣玩意賠他。

  她“噗嗤”一聲笑了:“你不知道,剩下那幾個粉頭吓壞了,前日我叫她們來唱曲兒,彈琵琶的手都在抖,調子也亂了。

  嫡庶有别,妻妾泾渭分明,時下主母,倒沒有想象中在意妾室。

  長安勳貴之中,妾室生下兒女之後,皆會交與主母照看,嫡母便是母親,嫡母的娘家,便是他們的母家。

  尊卑如此分明,是以大多數主母,都不怎麼将妾室放在眼裡,如同瀾娘這般随意發賣掉的,也不在少數,彼此締結婚姻,多半是門當戶對,主母娘家強盛,當然也能硬氣,不會弱了氣勢。

  鐘意出身不低,前世兩次出嫁,皆是做了正室,可即便如此,對于那些侍妾之流,她也覺得膈應。

  父親沒有納妾,隻有母親一人,她從小見着,也希望自己能找個一心一意對自己好的人。

  既然是一心一意,怎麼能再有别人呢?

  她悶悶道:“我若是嫁人,可受不了他還有别人。

  “你就是活的太清楚了,”瀾娘道:“人啊,總有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時候。

  “不過也還好,你出家了,也免了嫁娶麻煩,”将懷裡的兒子放回搖籃,她笑道:“高門把持官員入仕權柄,多少寒門士子不得志,以你的聲望,若是願意,隻消招招手,便有人心甘情願拜在門下。

  鐘意窘迫道:“有李政在那兒橫着,誰敢啊。

  “隻看你這張臉,也多的是人敢,”瀾娘目視着表妹那張秋水凝神般的芙蓉面,笑道:“男人裡邊,有的是願意牡丹花下死的。

  “你笑話我,”鐘意悶悶道:“以後再不跟你說了。

  “阿意,”瀾娘忽然靠近她些,低聲道:“你是不是動心了?

  鐘意道:“什麼動心?

  “對秦王殿下,”瀾娘道:“動心了嗎?

  鐘意面上一熱,口中卻道:“他那麼讨厭,我才不喜歡呢。

  瀾娘隻是看着她笑,笑完又道:“他受傷了,現在很不好,寫信過來,想見你一面,你既不喜歡,我便打發信使走人,叫他死了這條心。

  鐘意面色一變:“什麼時候的事?

  瀾娘細細看她神情,挑眉道:“你又不喜歡他,在意這麼多做什麼?

  “阿姐,”鐘意心急如焚,喚她道:“你快别戲弄我了。

  “信剛送到,”瀾娘自袖中取出,道:“你要去見他嗎?

  “去。
”鐘意神情幾變,輾轉反複,終于定下心,道:“我即刻動身。

  “你啊。
”瀾娘原還笑吟吟的看着她,待她說完,忽然輕歎口氣,握住她手,囑咐道:“一路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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