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32章
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寶!
“我來,你走。
”陸朗把苑曉陽手上的衣服搶過來飛速挂好,人生中第一次曬衣服就這樣發生又這樣結束了。
他轉過身來,就見苑曉陽在他身後帶笑地看着他。
“幹嗎?
”
“沒什麼,就是覺得有你在身邊挺好的。
”
“知道就好。
”
陸朗哼了聲,苑曉陽笑道:“晚了,差不多該睡了,我給你上個藥就睡。
”
已經十一點多了,陸朗昨晚沒睡,其實早困了,隻是惦記着他素來不怕疼不怕累的形象,因此一直沒說。
他被苑曉陽拉進屋裡,苑曉陽讓他坐在床上并拿出藥箱。
“沒多大傷,别弄了。
”
“沒多大傷的話處理一下就好,很快的。
”
陸朗的手上有傷,苑曉陽邊說邊去拉陸朗的手,但被陸朗躲開了。
苑曉陽看着陸朗,陸朗也看着苑曉陽,兩人沉默對峙着。
片刻,苑曉陽道:“你是不是很怕疼?
”
“哪有這回事!
”陸朗立刻反駁,把手伸了出去,“誰怕疼了?
你弄就是了!
”
苑曉陽看着他一副慷慨就義的樣子,卻又紅了耳朵,覺得非常可疑。
陸朗手上的傷在指節,是打人時用來過猛給打出來的。
苑曉陽抓着他的手,仔細地又給他洗了一遍傷口,接着拿棉棒沾着碘伏殺菌。
棉棒一碰到傷口,陸朗的手便抖了一下,要不是苑曉陽抓着他,可能他早把手縮回去了。
苑曉陽突然勾起嘴角笑。
“笑什麼?
”
“我沒笑。
”
苑曉陽邊偷笑邊死死抓着陸朗的手不讓他逃。
他想起剛才在奶茶店給陸朗擦藥的時候,陸朗一臉消沉,不愛說話,就連痛了也沒抖一下。
現在陸朗話多了一點,也知道痛了,看來心情是好些了。
陸朗被苑曉陽笑得心虛,但在心裡還是不願承認自己怕痛,隻好随口找了個話題道:“你家裡人去哪了?
”
“我舅舅上班去了,不曉得今天能不能回來。
”
“那你爸媽呢?
”
“不知道。
”
“都上夜班去了?
”
“我媽跑了,我沒見過我爸,所以不知道。
”
陸朗愣了,苑曉陽卻仍笑着繼續為他擦藥,像是什麼話也沒說似的。
手上的傷處理好了,剩下的是陸朗嘴角邊的傷口。
苑曉陽傾身湊了過去,小心翼翼地為他擦藥。
兩人的臉靠得極近,陸朗看着他,又想到剛才他說的話,突然覺得他的臉怎麼看怎麼可憐,分明就是一個小可憐的長相。
“好了,睡吧!
”苑曉陽收拾東西,“沙發太窄,我舅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家,要是半夜回來發現床上多了一個人肯定吓死了。
所以你今天就先和我睡,好不好?
”
陸朗寄人籬下,自然沒有意見。
苑曉陽的床是普通的單人床,兩人平躺着會壓在一起,側躺着雖然擠,倒也還能接受。
苑曉陽睡在内側,陸朗睡在外側,兩人面對着面擠在小小的床上。
燈熄了,隻剩外頭的光線從窄窄的鐵窗中照進來,照得一切模模糊糊,似看得清,卻又什麼都不明白。
屋裡沒有空調,隻有一台老舊的電風扇每隔幾秒鐘便發出“喀喀”兩聲,送出微弱的風。
伴随着“喀喀”聲的還有屋外傳來的細碎蟲鳴,以及不知哪戶傳來的電視聲。
身下的竹席有些硬,但也透出絲絲涼意。
陸朗側躺在床上,窄窄的床能讓他聞到苑曉陽身上傳來的味道,那是牛奶香皂的味道。
景象、溫度、聲音、氣味,陸朗被一切陌生的感覺包圍着,卻又感到這一切不比他那有着柔軟寬闊的大床,吹着十八度空調的房間差上多少。
應該要感受到差異的。
但為什麼他感覺不到?
陸朗靜靜地看着面前的苑曉陽。
苑曉陽背對着光,陸朗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知道苑曉陽也看着他。
“睡不着?
”
“沒有。
”
“熱不熱?
我給你扇扇風?
”
“不熱。
”
“這屋是我媽以前住的屋。
”苑曉陽輕聲說道,“桌椅和床都是她以前用過的,電扇也是。
”
陸朗靜靜聽着。
“不過她不常住在家,因為她讨厭家裡,讨厭我外婆,讨厭我舅舅。
”
“後來她初二就懷孕了,回到家時肚子都好大了。
”苑曉陽低聲笑了,“那時候我就躲在裡面。
”
“她不想我躲在裡面,但我不知道,所以她就把我生下來,把我留在家裡後離開了。
”
“你見過她?
”
“見過,她有時候會回來,一年能見個一兩次。
”
苑曉陽很少主動提起自己的事情,今晚是他說的最多的一次了,也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和别人提起。
“有一次她和我說……要是我沒出生就好了。
”
“别人覺得她對不起我,但那時候……我覺得是我對不起她。
”
“要是我沒活下來就好了,不會給大家添麻煩。
”
苑曉陽的語氣還算平靜,但陸朗卻聽得難受。
他這人不會幾句好話,自然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人。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伸手攬着苑曉陽,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其實陸朗連給人拍背都拍得不大好,但苑曉陽感受到他的關心,乖乖地蹭了下他的手。
“不過我不這麼想了。
”
“那天你把我從水裡撈起來,我知道了世界上還有人想要我活着,所以我一定要活得好好的。
”
“陸朗,謝謝你。
”
“傻子,謝什麼。
”
陸朗又想起昨天中午苑曉陽朝他哥說的話,苑曉陽說自己的存在,能夠證明他作為一個人的價值有多麼的高。
然而他不隻不領情,還扔了苑曉陽的東西,趕苑曉陽出門。
那行為他自己想來都知道自己混帳,又怎麼對得起苑曉陽所說的價值?
“苑曉陽……”陸朗心中的那句話想了一天了,卻遲遲沒有說出口,因為他從沒和人道歉過,拉不下臉。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是發自内心地想說。
“對不起。
”
他沒說是為了哪件事,但苑曉陽卻明白他的意思。
苑曉陽笑了,輕聲道:“沒關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
那一晚,陸朗攬着苑曉陽在不知不覺間睡着了。
他做了一個夢,夢到他是草原上的一頭狼,而狼身邊還有一隻小小軟軟的綿羊。
小羊看起來很可口,但他不吃這隻小羊,因為他知道,這是他獨一無二的小羊,是他的英雄小羊。
苑家包的餃子個頭很大,皮薄餡多,肉有肉的鮮美,菜有菜的滋味,兩者搭配和諧。
苑曉陽又磨了一些蒜泥,加上白醋、香油與辣油作為沾醬,餃子沾上這醬料味道更為豐富,十分開胃,陸朗一顆接一顆地吃下肚。
“好吃嗎?
”苑曉陽小聲問陸朗。
陸朗又塞了一顆餃子到嘴裡,臉頰撐得鼓鼓的,含糊道:“你說呢?
”
“那肯定是好吃了。
”自家的餃子被接受了,苑曉陽忍不住得意地彎起眼睛笑。
陸嚴一直沒說話,隻是靜靜吃着。
苑曉陽對這個大哥哥有些怕,看他吃得面無表情,想問他合不合胃口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他糾結片刻決定還是問問,然而正要開口,就見陸嚴犀利的視線突然落到了他身上。
“!
”苑曉陽反射性地縮到陸朗身邊,陸朗才剛把一顆餃子塞進嘴裡,見苑曉陽往他身邊一靠,什麼都還沒弄明白便直覺地擡頭瞪向陸嚴。
沒人說話,但氣氛在刹那間已經變了。
“餃子挺好吃的,謝謝你。
”陸嚴開口。
苑曉陽:“!
!
!
”
陸朗:“?
?
?
”
苑曉陽聽到自家的餃子被誇獎了,人還縮在陸朗身邊便傻呼呼地笑道:“太好了,我舅舅知道了一定很開心,下次我再帶一些來。
”
陸嚴點點頭,伸手又夾了一顆餃子。
短短時間,氣氛又變了。
陸嚴不知道在想什麼,苑曉陽見餃子得到大家的肯定正傻樂着,而陸朗則是臉色不佳,似是不開心苑曉陽和陸嚴的互動,但也沒有說什麼。
苑曉陽煮了六十個餃子,平均一人二十個。
但陸嚴吃了十來顆便停下筷子,而苑曉陽下午還要上家教,他家教的那戶人家會準備點心,因此也不準備吃太多。
苑曉陽看陸嚴不吃了,便問道:“哥哥要喝湯嗎?
我煮了蕃茄蛋花湯。
”
陸嚴點頭,苑曉陽便給陸嚴添了一碗,小心地遞了過去。
陸朗看苑曉陽小心翼翼的樣子,也不顧筷子裡的餃子才咬了一口,便筷子一放,朝椅子一靠,面無表情地看着前方,不吃了。
苑曉陽回頭看了他一眼,不知所措,但也給他盛了一碗湯。
才一轉眼,氣氛又變了。
苑曉陽在這變來變去的氣氛中無所适從,低着頭看着湯碗裡的打得很好看的蛋花,想着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你和陸朗高一也同班?
”陸嚴突然開口問道。
苑曉陽看了陸朗一眼,陸朗仍維持着剛剛的姿勢,面前的湯連碰也沒有碰。
他不安起來,但仍乖巧地回答:“不同班,下個學期開始才同班。
”
“那怎麼認識的?
照理說開學才會認識不是嗎?
”
陸嚴問話的時候神情淡漠,但視線一直放在苑曉陽身上,有種無以言喻的壓迫感。
然而與陸朗的相遇是苑曉陽所津津樂道的,他覺得陸朗在他生命中是以英雄般的姿态登場的,而至今陸朗在他眼裡的形象也一直如英雄一樣。
因此盡管仍有些許不安,苑曉陽仍是想讓陸嚴知道陸朗有多好,回答道:“返校日的那天晚上我被人勒索,是陸朗救……”
“你和他說這些幹什麼?
”陸朗冷聲道。
“繼續說。
”陸嚴道。
“你說了也沒人會相信,在某些人眼裡我就是個廢物。
”
陸嚴的視線轉向陸朗,陸朗平視着前方誰也不看。
“你什麼時候開始在意别人對你的看法了?
可真稀奇。
”陸嚴不屑,“我就不明白你什麼時候有心幫别人,我還以為你把心都放在打架鬧事上了,那不是廢物是什麼?
”
“陸嚴!
”
苑曉陽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隻是想要請陸朗吃餃子,看陸嚴在家也請陸嚴吃,哪裡想過會發生這種事。
他怕陸嚴,他也怕現在的陸朗,怕的毛都要抖起來了,隻想要背起書包立刻逃跑。
然而他不能走,至少現在不能走,因為在他的話還沒說完之前他不能走。
“在我最害怕的時候,是陸朗救了我。
”
劍拔弩張的氣氛中,苑曉陽微微顫抖的嗓音顯得突兀。
他盯着桌子不敢擡頭,自言自語似的說着:“就算他是為了打架,也是他救了我,不是别人。
”
“你别說了!
”
“不止那一次!
”苑曉陽的聲音擡高,“我溺水的那次也是……我真的以為自己會死,真的,但陸朗跳進水裡把我撈起來。
”
“如果陸朗沒有心幫别人,那現在我已經死透了。
”苑曉陽的聲音又低了下來,怯弱而又堅持着繼續道,“他不是一個……廢物,因為我的存在,可以證明他作為一個人的價值……是多麼的高。
”
“至少他在我心裡是個真正的英雄,不管别人說什麼都不會變。
”
苑曉陽說到最後一句,擡眼看向陸嚴,與陸嚴四目相對。
陸嚴面無表情,似在思索着他的話。
片刻,陸嚴輕聲道:“你把他當英雄,但他又把自己當成了什麼?
”
“砰”地一聲,陸朗推開椅子起身離去。
苑曉陽無措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陸嚴,隻見陸嚴依舊面無表情,似是早已猜到了這個結局。
苑曉陽猶豫片刻,追着陸朗去了。
陸朗走得很快,苑曉陽腿短跟不上。
陸朗上了樓梯,快步朝自己的房間走去,苑曉陽即使已經跑起來了仍慢了他一步,房門在他面前重重甩上。
随着那聲沉重的甩門聲,苑曉陽也抖了一下,眼神中透露出無助與害怕。
“陸朗……”苑曉陽輕輕拍門,“對不起……”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從小到大所經曆的一切使他在别人生氣的當下都直覺反應是自己做錯了。
“對不起,你别生氣了……我以後不惹……你生氣了”
門仍是關着,苑曉陽不敢開門。
片刻,門開了,但陸朗開門不是為了讓他進去,而是為了把他的書包扔出來。
“沒有以後了。
”
陸朗把門再次甩上。
“啊?
酒?
”苑曉陽愣了一下才擡頭看向陸朗。
他搖搖頭道:“不用了。
”
“我請你,想喝什麼就喝。
”陸朗朝他揚了揚酒單。
苑曉陽看向四周的人,最後又看向陸朗,說道:“我不想喝酒。
”
包廂裡的人年齡混雜,不少人就如同他們一般還未成年。
然而大家又是煙又是酒的,根本沒人顧忌。
陸朗就更别說了,他從以前就在這種環境裡玩,根本不覺得哪裡不對。
“不敢喝?
”陸朗朝他挑釁一笑,“不會有人抓的,這店是周強家開的。
”
苑曉陽還是搖頭,認真道:“喝酒了我寫不下去,不能喝。
”
這理由十分冠冕堂皇,比什麼“好學生不喝酒”這類說詞更有力,陸朗服了,他道:“算了,那喝别的,想喝什麼?
調酒試試?
”
苑曉陽又要搖頭,陸朗眉一皺,低聲道:“你再搖頭我把你的毛揪秃你信不信?
”
苑曉陽僵了一下,微微點頭。
“喝什麼!
”
“喝……”苑曉陽翻了翻酒單,最後欲言又止地擡起頭來道,“想喝牛奶。
”
“啊?
”
苑曉陽勇敢點頭:“就要牛奶。
”
“你來KTV寫數學,又來KTV喝牛奶?
”陸朗作為乳糖不耐受症,向來對牛奶很抵觸,聽到個奶字就能炸毛,“偏偏喝牛奶……你和我作對是不是?
”
苑曉陽被扣了個鍋,無辜搖頭。
他猶豫片刻,最後還是打算和陸朗坦白。
他湊到陸朗耳邊小聲道:“讓我喝吧……我想多喝點牛奶,看看能不能長得和你一樣高。
”
陸朗斜着眼看苑曉陽,隻覺苑曉陽果然是小小一隻,就連說個悄悄話都得把自己撐高點才能湊到他耳邊。
隻是沙發上有些擠,苑曉陽自己也沒發覺他的手撐在了陸朗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