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陽光，好像一個在有光的世界，而一個已經墜入了深淵。

　　皇後忽然笑了，咧着嘴：“五阿哥來了。
”

　　五阿哥驚醒了一般跪下：“給皇額娘請安，皇額娘吉祥。
”

　　“吉祥？
”皇後笑起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關在這裡不過幾日，她已經覺得像是過去了幾年。

　　她一開始憤怒，不可置信，後來就是害怕，再然後瘋狂。

　　直到昨日，她終于能靜下心來想點事情了。

　　然後，她就想到了當年懷孕的時候。

　　她剛有孕的時候，保嬷嬷趙嬷嬷歡喜的什麼似得。

　　她自己當然也是歡喜的，繼福晉不好立足，府裡又有兩個得寵的側福晉，她當然希望能生下一個兒子。

　　那時候，雖然皇上不打來，但也不是如今的樣子。

　　于是，她輕易懷上了孩子。

　　可那時候，她不懂，如今細細想來，其實皇上那會子不喜歡她有孩子。

　　時間太短，她還沒來得及想清楚為什麼，反正就是皇上那時候并不喜歡她有孩子。

　　尤其是，是個兒子。

　　是的，要是她生的是女兒，或許她今時今日不是這樣的結果。
可不是，她一舉得男了。

　　所以，那時候起，皇上其實就不愛來她這裡了。

　　沒有什麼比你辛苦的有了嫡子，卻發現，有了他之後，卻也斷送了自己來的悲哀了。

　　“皇……皇額娘……”五阿哥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雖然他還跪着。

　　“吉祥不起來了，如今我都被關在這裡了，你看看這裡，你看看。
連個人都沒有。
”皇後猛然站起來，走過來。

　　她走的很快，幾步就到了五阿哥跟前。

　　五阿哥下意識的站起身退後幾步，可還是看到了皇後髒兮兮的衣裳。

　　那是一身原本該是米色的衣裳吧？
他反正沒見過皇額娘穿這樣的衣裳。

　　皇額娘素來精緻，穿的衣裳不是大紅就是紫色，就算是素淡了，也是繡着大朵大朵的牡丹或者其他的花。

　　頭上的首飾永遠精緻美麗，不是鎏金瑪瑙，就是點翠珍珠。

　　可眼下，她頭上隻有兩根素銀钗。

　　“不是說……是……是禮佛嗎……”五阿哥舌頭都僵住了，艱難的問出來。

　　“禮佛？
”皇後又笑了，她站在門口，仰頭看着天。

　　今日的陽光其實不算很好，但是也是明亮的，她就看了一會。

　　“這裡，哪有佛呢？
你那狠心的皇阿瑪啊，隻是關着我。
如今說的是多久？
祈福四十九日？
然後禮佛一年？
哈哈哈，一年之後，還有一年，漸漸的，就沒人管了。
我就會一直住在這裡。
”

　　“為什麼？
”五阿哥小聲問：“為什麼會這樣？
皇額娘你……你做了什麼？
皇阿瑪為什麼會忽然這樣對你？
”

　　‘啪’

　　回答五阿哥的，是一個巴掌。

　　這是從小至今，皇後第一次直接打了五阿哥的臉。

　　五阿哥的太監樊寬忙上前：“主子！
”

　　皇後一張臉漲的紫紅：“我做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做！
都是那起子賤人陷害！
你皇阿瑪寵妾滅妻！
他聽了，信了那起子賤人的混賬話！
”

　　“為什麼這樣，她們收拾了我，就能收拾了你！
你是嫡子，你比你大哥還尊貴！
你能做太子，如今可不能夠了！
你也廢了，你聽到沒。
你也廢了！
”

　　五阿哥捂着臉，半晌擡頭，艱難的開口：“那綠玉呢？
綠玉是怎麼回事？
”

　　綠玉。

　　現在皇後聽到這個名字，隻有厭惡，隻有深刻的厭惡，那是一種恨不能叫她活過來再死幾百次的厭惡和恨意。

　　于是，她咬牙切齒：“那是個賤人！
該死的東西！
她死的太輕松了！
一百杖算什麼！
她就該淩遲！
該賣去做娼妓，該受盡這世間所有的痛苦！
她死的太輕松了！
”

　　五阿哥身子一晃：“她……死了？
”

　　“當然死了，當然死了！
你以為去了皇覺寺的是誰？
那是綠松！
她出賣了本宮，她讨好了蘇培盛！
才能免了死！
”

　　皇後癫狂的道。

　　可這寥寥數語，也已經叫五阿哥明白了很多事。

　　所以，綠玉真的和額娘做了什麼……

　　單純如五阿哥，他還小，絕對是想不到那些風月之事的。
他想的事，綠玉大約出了什麼主意，額娘聽了。

　　然後事情又敗露了吧？

　　可是，皇後此時是失控的，于是她坐在回廊上，喃喃了一句：“是綠玉勾引我的，我隻是很寂寞。
太寂寞了。
”

　　五阿哥張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他逃也似的離開了英華殿，皇後也沒叫住他。

　　走遠了，他站定，就像是在劇烈的大風中行走一樣的站不穩：“什麼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

　　太監樊寬不敢說，其實他都知道的。

　　這事哪裡能瞞得住？

　　可他不敢說。

　　“你要是不說，我現在就叫你去死。
”五阿哥冷靜起來。

　　不管是為什麼，他都想要知道，他都想明白，額娘到底做了什麼？

　　樊寬渾身顫抖，臉白如紙，可不說也是死。

　　終究還是說了。

　　五阿哥身子晃動了一下，被樊寬扶着。

　　“回去吧，就當我不知道，就當我……就當我沒聽到。
”五阿哥聲音不大：“你也……你也别露出來什麼，不然你就是個死。
”

　　“是，主子爺……您想開些吧，皇上還是疼惜您的，皇後娘娘的事，與您不相幹啊。
”樊寬勸。

　　“她怎麼能這麼……這麼無恥……她心裡，到底有沒有我呢？
”五阿哥輕聲細語的。

　　直到堅持回了阿哥所，他就站不住了。

　　不過也不許人叫太醫，隻是躺在内室裡歇着。

　　腦子裡混亂成一片，他的額娘……太可怕了，太惡心了。

　　他将榻上的被子蓋上，隻覺得這樣才安全。

　　明明他還小，可卻要承受這些。
他想起小時候，皇額娘逼着他讀書寫字，讀不好，寫不好就要挨打。

　　他以為皇額娘是因為疼愛他，怕他不能被皇阿瑪喜歡。

　　可如今想來，是這樣麼？
皇額娘是想叫他能打敗兄弟們吧？

　　哪一個真心疼愛孩子的額娘，會做出那些醜事呢？
就不怕暴露的時候，毀了自己的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