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
這一年的除夕,是沒有穆子謙的除夕,這一年的除夕,漫天的煙火失去了顔色,這一年的除夕,我看着蒼老的爸媽,決定摒棄所有的恩怨,做一個乖巧孝順的女兒。
我想,哪怕冷漠如我,隻要努力,也是能做好一個乖巧孝順女兒的。
其實不要做很多,隻要眼睛裡面有柔光,隻要臉上帶着笑,隻要多叫一聲爸媽,隻要飯後一杯茶,隻要看電視時讨論下劇情,隻要出門的時候打聲招呼……
做一個乖巧孝順的女兒,原來真的不難。
在這新年裡,雖然穆子謙沒回來,但是,我用我的努力,讓冷寂的家有了些微溫暖和笑聲。
爸爸每天盡量早回,媽媽的精神氣也好了一些,最高興的是王媽,她總喜歡拉着我的手,說:“子秋,你回來了,這才像個家。
”
我回來了,這才像個家嗎?
不是的,是因為我回來,所以原來的家分崩離析了,穆子謙走了,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生機,我,隻是一個負罪者,在做力所能及的彌補。
元宵節的下午,我正在餐廳跟着王媽學做元宵。
我們做的是花生陷兒的,我負責把炒熟的花生壓碎,然後加上紅糖和酥油,王媽則負責和糯米粉,我們一邊幹活一邊閑聊,都是王媽從左鄰右舍聽來的八卦,雖然那些人那些事離我很遠,但我努力做出很有興緻的樣子,不讓自己神遊九天。
媽媽因為兇口悶,吃了點藥,上樓躺着去了,她去年開始心髒不好,今年似乎愈發嚴重了。
爸爸則照例要出去應酬,普通人能夠休息的節假日,于他這樣的生意人來說,則是一種煎熬,一台台的酒,吃都吃不完,你不請别人,别人也會請你。
門上傳來輕而有節奏的敲門聲,王媽滿手的糯米粉,便朝我擡擡下巴,讓我去開門。
我放下手裡的活計,臉上帶着禮貌的微笑,走過去,開門。
然而,門打開時,我的笑,卻凝結在唇邊。
居然是趙銳!
竟然是趙銳!
怎麼可能是趙銳?
!
“誰啊,子秋。
”王媽揚聲問。
“哦,一個同學。
”我機械的應着,猶沒有回過神來。
趙銳看我懵懵的樣子,笑問:“子秋,你打算把我堵在門口?
”
我這才如夢初醒,忙側身到一邊,示意他進來,和趙銳一起進來的,還有一個很大的行李箱。
王媽對我的朋友一向有着非凡的熱情,所以帶着滿手的糯米粉走進客廳。
“哦,是趙銳啊,快坐快坐。
”王媽是見過趙銳的,何止見過,還有着一等一的好感。
“王媽,新年好。
”趙銳禮貌的打着招呼。
“新年好新年好。
”王媽樂得嘴都合不攏,喜滋滋的對我說,“子秋,去拿些吃都出來,你陪同學好好聊,不用來幫忙了。
”
我“嗯”一聲,搬出一些堅果放到茶幾上,又要去洗水果,趙銳叫住我,說:“子秋,你陪我坐着就行。
”
我于是聽話的坐他旁邊,拘束得手腳都沒地方安放,仿佛那個客人,是我。
趙銳應該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不過,他既然有來我家的勇氣,也就有打破沉默的勇氣,雖然聲音有不穩定的顫音,但到底是出口了,不過,說的話題,卻和我預想的不一樣。
“子秋,你爸媽不在家嗎?
”
“在家的,我媽在家,不過有點不舒服,在樓上休息,我爸出去了,要晚上才會回來,我哥,嗯,我哥在外地,過年沒有回家。
”我一口氣把家裡成員的去向說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長串的詞,舌頭居然沒有打結。
趙銳隻是看着我笑,大概我的緊張,讓他從容不少。
“要不我上樓去叫下我媽。
”我繼續這個話題。
完全不能停下來的節奏,若停下來,一對已分手的男女朋友,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是幾個意思?
“等下吧,你媽不舒服,我們先别去打攪她。
”趙銳笑意更濃了點,聲音也淡定了。
“唔,好。
”總有哪裡不對,是那個代詞嗎?
我們?
什麼時候,我和他,又在同一陣營了?
趙銳朝我挪了挪身子,已經靠得我十分近了。
如果我沒猜錯,他此行的目的,便是和好。
隻是,他若真存了這樣的心,我要怎麼應對?
我不希望分分合合糾纏不清,沒有趙銳的日子雖然很難過,很不習慣,甚至,在孤獨的時候,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會不由自主的想念,但是,那樣的一段日子,卻也沒有壓抑,沒有沉重,沒有一種永遠也無法償還的内疚。
如果讓我選擇,我還是甯願選擇輕松,隻是,要怎麼拒絕?
“子秋。
”趙銳溫潤的聲音輕輕響起,“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問你:如果我放手了,你會不會回來找我?
當時你說:你不要放手就是了。
現在,我舍不得放手,回來找你,你願不願意還和我在一起?
”
我微微低着頭,心裡緊張的想着要如何回絕才不至于又傷到趙銳。
可是趙銳根本不給我短暫思考的機會,他又坐近了點,幾乎是挨着我了,他的右手輕輕覆在我左手手背上,我剛動了要離開的念頭,他已經把我的手反抓到他的掌心。
我隻覺臉頰發燙,本能的想要甩開,樓梯處卻傳來一個慵懶無力的聲音。
“子秋,你朋友來了?
”媽媽站在最下面一個台階上,笑着問我,不止聲音無力,連她的笑容,都是沒有力氣的。
“阿姨,新年好。
”趙銳趕快站起來打招呼。
我隻得也跟着站起來,因為他一直抓着我的手沒松開,我不知道他是緊張得忘記了,還是故意這樣做的。
媽媽輕飄飄的走過來,視線在我們緊握的手上停了停,笑容裡有由衷的高興,對趙銳的語氣,竟是十分親切:“坐吧,我剛剛有點不舒服,去樓上躺了下,聽到你們聲音,所以下來看看。
”
“阿姨要不要緊,要不還是去休息吧。
”趙銳關切的問。
“沒事,現在好多了。
”媽媽笑着,眼睛仔細打量趙銳,她還沒見過他,但是,應該聽王媽或者爸爸說過吧,如果爸爸願意和她說的話。
在面對家長時,趙銳還是有點拘束的,他握我的手更緊了點,一時也不知道要怎麼挑起話題。
他這個樣子,讓我有理由相信,他或許忘了我們還是分手狀态,這樣一廂情願的牽手其實是很不妥的。
我的手往回抽了抽,趙銳終于意識到了,他看着我不好意思的笑了,松開了手――他大概以為我是覺得在媽媽面前牽手不太好。
媽媽看着我們的小動作,了然的微笑着,眼睛看向趙銳,問:“如果我沒記錯,你是叫趙銳吧?
”
“是的。
”趙銳這才想起還沒做自我介紹呢,蹭蹭蹭把籍貫、年齡、家裡幾口人,人均幾畝地一下子兜了個底朝天,有的信息甚至是連我都不知道的。
他這是要做準女婿的架勢?
媽媽對他此舉顯然很滿意,原本毫無生機的一張臉,竟有點容光煥發的意思,看向趙銳的眼神,愈發的溫和慈愛。
我忽然想起一句話,叫“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也是雪顔說給我聽的。
她一直對周漁印象很好,所以逮着機會就撺掇我們,她說我們兩個都是悶騷型的,明明心思不正,卻偏要裝一本正經,又說周漁天生一副讨丈母娘喜歡的臉,笑得那叫一個笑靥如花。
“子秋,你要是拐了周漁,你媽保證喜歡,而且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
”當時是12月的一個黃昏,我和雪顔在校園漫步,經過籃球場時,正好看到小喬一個起跳,抓住了飛到頭前的籃球,然後雙手一沉,握着球放在腰間,接着右手單獨掄起籃球,劃出一個美麗的半圈,側着身将籃球砸進了籃筐。
非常流暢帥氣的動作,我不由看得有點呆。
小喬似乎感覺到我在看他,目光也向我這邊投過來,隔着很遠的距離,我看到他燦然一笑,驚豔了那暖融融的夕陽。
隻是這樣的美好,随着元旦的那一場雪,一去不複返。
媽媽和趙銳還在愉快的交談着,我卻似乎走神了,總覺得有點什麼牽着我的思維,向那未知的方向走去。
趙銳應該是意識到我的心不在焉了,他的視線不時投向我,有探究的神色;媽媽似乎也意識到了,不過她顯然會錯了意,以為是年輕人想要單獨的相處空間,于是笑着說:“我去看王媽元宵包好了沒有,你們在這好好聊。
”
媽媽走後,趙銳再次抓住我的手,我掙了一下,他隻是不放,低低的說:“子秋,你說過,你不會離開我的!
”
我說過嗎?
我是說過。
在和趙銳一起的那段時光裡,我何止說過不會離開他,我甚至想着要和他共度一生一世。
隻是,這樣,我會快樂嗎?
他會快樂嗎?
如果在分手以前,我沒跟他說過那長長的一段心裡話,他不知道我的真正想法,或許,我們能平淡安然的牽手而行,但現在,還有可能嗎?
留在我和趙銳心裡的那個結,誰有本事能把它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