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景爺的未婚妻
2015年,盛夏走至尾聲,遙遠的天際湛藍晃眼,時念卿匆匆趕到醫院的時候,還來不及換掉黑灰色的囚服。
她滿頭大汗站在病房門口,瘦削的臉頰呈現出病态的紅暈,然而嘴唇卻蒼白不見一絲色澤。
此刻,母親甯苒不像往日躺在床上昏睡不醒,而是坐在窗前,拿着木梳一絲不苟地梳理着長發,然後再小心謹慎地盤起來。
聽見動靜,甯苒稍稍回頭看見門口的時念卿,當即眉開眼笑:“小卿來了。
”
時念卿剛走過去,甯苒便握住她的手:“在床上躺得太久,連手指都生病了。
”
時念卿說:“我幫你。
”
來病房前,她去了一趟甯苒主治醫師的辦公室,醫生告訴她:“時小姐,不是藥物起了作用,隻是回光返照。
”
醫生還安慰她:“今天,多陪陪她。
”
辦公室裡,醫生以為她會像所有的家屬一樣,嚎啕大哭,但是她卻沒有,她隻是安靜地站在那裡,低垂着眉眼。
甯苒身體很久沒有如此輕松了,甚至比生病之前還要好,她坐在木椅上,望着窗外金色的陽光,淡淡地微笑道:“很久沒有看見這麼明媚的陽光了。
”
轉而,她繼續說:“記得你父親生前,最喜歡我這樣把頭發盤起來。
”
她還說:“小卿,太久沒和你同桌而坐吃飯了。
”
時念卿幫母親把頭發盤好之後,兩人一起去了醫院食堂。
母親說:“突然有些想吃梧桐路那家張記手工水餃。
”
時念卿默默咬了一口漢堡,垂着眼眸不敢去看母親的眼睛,好一會兒,才說:“你撐一撐,等一等,我打電話,讓顧南笙送過來。
”
甯苒輕笑着搖頭:“撐不下去,也等不了了。
”
那一刻,時念卿一直強忍的眼淚,終于順着長長的睫毛,“滴答~滴答~”砸在手背上,她問:“媽媽,你能不能不要走,留下來陪我!
”
那聲音,近乎乞求。
甯苒卻說:“你父親已經走了十一年,昨晚他托夢告訴我,他在那邊很孤獨,這一次母親要去陪你父親了。
”
飯後,甯苒說想出醫院轉轉。
時念卿就攙扶着她,去了附近的公園。
午後,陽光炙熱得足夠灼傷靈魂。
公園,空無一人。
時念卿挽着甯苒的胳臂,沿着蜿蜒的鵝卵石路,緩慢前行。
那一刻,她多想就這樣一直走下去……
臨近黃昏,甯苒終于累了,母女兩人在公園湖邊的長椅坐下。
火紅的夕陽,綴在天幕,好看得驚心動魄。
天色漸暗,最後一抹光亮被黑暗吞噬之前,久久沉默的甯苒,輕聲說道:“我走以後,你不要難過,要好好照顧自己。
”
時念卿輕輕點頭:“好。
”
“以後,這世間,隻剩下你一個人了。
”
時念卿卻說:“我還有兩個月就出獄了,等我出來以後,就去找一份工作,賺夠錢把我們的老宅子贖回來,然後找個真心愛我的男人嫁了,生一個孩子……”
“浮華塵嚣,多愛自己一點。
”
“嗯。
”
“霍寒景那種危險的男人,不要也罷。
”
“嗯。
”
“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負每一天的日出日落。
”
“嗯。
”
天色黑盡,湖邊起風,時念卿的耳畔,甯苒的聲音被夜風越吹越遠,越吹越淡,最後猶如過眼雲煙消匿不見,她僵硬地坐在那裡,嘴角還挂着淡淡的笑意,可是悲傷的淚水卻止不住地往下淌……
……
“小姐,小姐!
!
!
醒醒,你還好嗎?
!
!
!
!
”
時念卿迷迷糊糊醒來,一眼就瞧見滿臉焦急的出租車司機,驚魂未定地望着她。
許久,時念卿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在出租車裡睡着了。
“‘帝爵宮’到了,需不需要我開車送你去醫院?
!
”司機擔心地說道。
入行十年,拉的乘客不計其數,可是從來沒有遇到一位能在夢裡哭得如此傷心的人。
時念卿搖頭,道了謝,推開車門就要下去。
下車的時候,覺得臉上有些不舒服,擡手随意抹了一把,赫然發現掌心一片潮濕。
時念卿以為,這些年自己的神經早已麻木不堪,去年母親離世之後,從洛杉矶到溫哥華,再從溫哥華到帝城,她就像一縷四處流浪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早就不知任何悲喜。
可是這一刻,她突然清晰地意識到:原來有一種疼痛,是噬了骨,入了魂……
帝爵宮門口,人山人海。
兇口别着警徽的霍家警衛,嚴謹謹慎将各個國家的媒體攔在外面。
時念卿站在路邊,看着明明已經過了入場時間,卻依舊顯得情緒高漲的媒體,目光一片冷寒。
今日早晨八點,晨間新聞突然爆出:商業帝國排名第一的顧氏,龐大的運轉資金被掏空,出現嚴重的财政赤字,而藍海灣資金鍊斷裂,形勢迫在眉睫,專家分析說,拿不下南城的那塊地皮轉移矛盾,三個月之内就會倒閉破産。
作為百年的帝國企業,出這麼大的事故,絕對是國際性的爆炸事件,然而顧氏大廈卻門可羅雀,無人問津。
而媒體之所以無暇顧及的原因,很簡單:S帝國最年輕的總統霍寒景,突然宣布現任國務爵愛女盛雅,即将入住總統府。
這意味着,S帝國空置了二十五年的總統夫人位置,終于後繼有人了。
當然,不止媒體記者,恐怕十二帝國所有的國民皆好奇心炸裂:究竟是怎樣的女人,可以讓S帝國的總統,心甘情願奉上鳳位。
在所有人眼裡,霍寒景根本就不是人,而是神一般的存在。
凡人,豈能近神半步?
!
可就是這樣的神,卻欽點現任國務爵盛青霖五十八歲生辰宴在‘帝爵宮’舉行。
此消息剛傳出,舉世轟動。
不出五小時,十二帝國所有的國家首腦,上流社會的名紳貴胄,全部蜂擁而至。
‘帝爵宮’,是十二帝國最高的權力象征。
除了每年的國宴開放一次,平日帝爵宮方圓十裡之内,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霍寒景擺了如此大的陣仗,讨自己未來老丈人的歡心,顯然是認了真。
當時念卿拿着鑲嵌着金箔的請帖出現在‘帝爵宮’的門口,所有媒體記者幾乎在第一時間認出了她。
時念卿?
!
竟然是時念卿!
!
“天哪,時念卿居然回來了!
!
”有記者震驚無比地呼喊道。
沒有人會想到:五年前發生那件事後,時念卿還能堂而皇之地回來。
她回來做什麼?
!
有什麼目的?
!
時念卿并非名門出生,更沒有顯赫的家世背景,但是她的知名度,并不比現任總統霍寒景小。
‘英皇’帝國聯署學院是十二帝國聯名的國際貴族學院,但凡進入這所學校念書的,非富即貴,而像時念卿這樣的出生和身份,不要說進去念書,她連大門都沒資格進。
時念卿十三歲入學的當天,整個上流圈都轟動了。
貴族的世界,怎容得下最低等的人?
!
當時很多名門貴族,聯名要求學校開除時念卿。
但第二天,所有聯名要開除時念卿的學生,卻集體被學校開除了。
從那以後大家才知道,時念卿背後的人,正是身為一國太子爺的霍寒景。
足足有十年的時光,但凡談起“時念卿”的名字,帝城所有人皆是羨慕又嫉妒的。
十二帝國人人都知道,她是S帝國太子爺霍寒景心尖上最寵愛的寶貝,别人多瞪她一眼都是觸了霍寒景的逆鱗,犯了死罪……
可是五年前,她卻被太子爺親自送進了監獄。
理由:盜取國家機密,損害國家利益。
霍寒景當時就下達命令:驅逐出境,永遠不能再回S帝國。
就連坐牢,都不能在本國。
蘇媚曾經跟她說:一個人最卑微最可憐最沒有尊嚴的時候,就是你選擇了一份跟自己不匹配的感情,你付出了全部,到最後你卻一個人狼狽地離開,然後孤寂地蜷在黑暗裡舔着皿淋淋的傷口。
對時念卿來說,曾經的霍寒景是她生命裡最璀璨的一顆星,絢麗了她殘破飄搖的人生。
父親離世之後,他就是她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
時念卿一直以為自己是幸運的,以為霍寒景不一樣。
在美國,最初入獄的那會兒,她每天像瘋了般,時常做夢夢見霍寒景來監獄接她,他牽着她的手離開,他的掌心一如既往寬厚溫暖。
那時候,她沉在絕望裡,卻又不甘心,偷偷自欺欺人地希冀着。
最終,她等來的,不是救贖,是自己孩子的一命呼嗚。
孩子死去的那一刻,她終于大徹大悟。
這輩子這麼長,哪有天長地久,有的,隻是殺伐毀滅。
時念卿站在‘帝爵宮’的金色大堂門口,忽略掉來自四面八方驚詫、嫉妒、憤怒、譏诮等等錯綜複雜的目光,冷清的視線快速在人潮密集的大廳裡搜尋,幾秒之後,她稍稍蹙了蹙眉。
擡腿,她朝着大廳的鑲嵌着水晶的旋轉樓梯走去。
大廳裡,皆是年輕的男女,如果她沒有猜錯,這些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
他們聚在一起,不過是一場高級的相親罷了。
而,她要找的人,恐怕在樓上。
快要走到樓梯處時,人群中突然傳來女人鄙夷萬分的譏诮聲:“時念卿,你竟然還有臉回來!
!
”
時念卿剛轉過身,一眼就看見穿着晚禮裙的蘇霏霏,端着香槟,一步步朝着她走來,畫着精緻妝容的漂亮小臉,滿是趾高氣揚與盛氣淩人。
時念卿認識,她是盛雅最好的閨蜜。
“她來帝爵宮做什麼?
!
”旁邊有名媛不解地問道。
“還能做什麼,自然是為了咱們的總統大人。
”
“呸!
!
她算個什麼東西?
!
當初老總統出事,她毫不猶豫投入顧南笙的懷抱,現在瞄到顧氏出事了,又想回過頭來勾引總統大人?
!
”
“開什麼玩笑?
總統大人是什麼身份,她又是什麼身份?
!
總統大人,豈是她這種貨色能随随便便高攀,說勾引就勾引的?
!
你信不信,就算她現在沖到樓上,把衣服脫得精光,總統大人也不會看她一眼?
!
”
蘇霏霏聽見周邊人的議論,頓時眉目泛寒,毫不客氣地說:“時念卿,識相的,你還是趕緊滾蛋吧。
”
時念卿面無表情地看着蘇霏霏鄙視的模樣,冷漠回應:“如果我不滾呢?
!
”
一聽這話,蘇霏霏頓時炸了:“時念卿,你以為你賴在這裡就能改變什麼嗎?
!
我看你還是死了這條心,不要再癡心妄想勾引總統大人。
早上的新聞你應該看過了吧,總統大人和盛雅馬上就要結婚了。
如果你執意恬不知恥想要插足當小三兒,看十二帝國的國民口水噴不死你。
倘若你不信這個邪,大可一試。
”
說着蘇霏霏掏出手機就要錄視頻。
然而,她的手機還沒拿出來,已經被時念卿一把呼在地上。
手機砸在地上的那一刻,蘇霏霏動作一頓,回過神的瞬間,她立刻猩紅着雙目咆哮道:“你個賤人,居然敢摔我手機?
!
”
說着,蘇霏霏失去所有的優雅理智,發瘋一般朝着時念卿撲去。
盛青霖領着十二帝國的國家總統下樓的時候,恰好瞧見這樣一幕:一樓大廳,一心巴結蘇霏霏的文偲與季月亞,正合力将一名女子按在地上,使其動彈不得。
而蘇霏霏則雙手環兇,站在旁邊,面容冷沉,目光陰骘:“你個不要臉的賤人,現在怎麼不猖狂了?
!
本小姐的東西,是你這個臭婊子能随便碰的嗎?
!
”
話音剛落,蘇霏霏卯足全力揚手就是一巴掌。
手掌,拍打在皮肉上的聲音,異常清脆刺耳。
不解氣,蘇霏霏還想抽第二巴掌,反應過來的盛青霖當即憤怒一吼:“你們在做什麼?
!
”
說着,盛青霖疾步下樓,然而在看清被文偲與季月亞摁在地上的時念卿容貌時,他步伐猛然一頓。
他下意識擡眸去瞄站在二樓最前端的男人,下一秒,他立刻箭步往下沖:“念卿,你怎麼回來了?
!
回來了,怎麼不跟盛伯伯說一聲?
!
”
盛青霖趕緊蹲身去攙扶起被打得嘴角都在冒皿的時念卿。
而時念卿卻防備地避開他的手。
盛青霖的手,就那麼僵在半空中,尴尬不已。
時念卿隻是稍稍擡起眸子,最先映入視線的,便是那抹挺俊的颀長黑影。
霍寒景,不僅僅是S帝國最年輕的總統,也是十二帝國有史以來手段最為強硬的總統。
不過五年的時間,他就讓排名第五的S帝國,成功晉升至十二帝國的榜首。
現如今,十二帝國,誰不看他的臉色行事?
!
此刻的霍寒景站在人群的最前端,黑衣冷然,高貴非凡,一雙比夜色更加深邃神秘的黑眸,透着一股讓人難以捉摸的冷漠無情。
他隻是沉默地立在那裡,凜冽的強大氣場便壓迫得在場所有人呼吸都困難。
站在他身旁的A國總統蕭然,在瞧見時念卿的刹那,先是錯愕驚然,随即挑了挑好看的眉頭,一雙迷人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轉向霍寒景,帶着看好戲的姿态。
“閣下……”警衛長楚易小心翼翼地觀察着霍寒景的表情,細聲詢問,“如何處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