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她要做的,便是盡力克服心底的恐懼,正視那段自己一直都無法釋懷的往昔。
是以,此刻,她選擇繼續向前。
一步,一步的,走向司徒家族原本所在之處。
眸底,漸漸浮上水霧。
晶瑩的淚光,在豔陽的照射下,閃爍七彩,讓她的瞳眸,漸漸朦胧。
片刻之後,前方的視野漸漸開闊。
又向前行進幾步,她的眼前,豁然開朗!
花香襲人,泌人心脾!
此刻,呈現在她眼前的,早已不是五年前的那堆廢墟,也并非她想像中新建的深宅大院,而是……遍地海棠!
是的,遍地海棠!
不知是誰,在司徒家的廢址上,栽滿了海棠。
此刻,正值盛夏。
枝顫上,嬌豔動人的海棠花幾朵成簇,在陽光的照耀下,似胭脂點點,分外妖娆。
“古語有雲,古城之心,皆比黃金!
在這樣的黃金地段,竟有人能夠如此大手筆,将這麼大一塊地,都栽滿了海棠花……”被眼前的美景震撼,迎霜忍不住啧啧稱奇。
嘴角輕翹,她自端木暄身後走出,一臉欣喜的步入前方如海的海棠花中。
女子,有哪一個不愛花草?
即便是一向身手了得的迎霜,也不外乎是個愛花之人。
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端木暄緩緩踱步上前,漸行于花海之中。
這海棠,是她母親生前的最愛。
記得兒時,在司徒家的院子裡,到處都可見這種花卉。
她做夢都不曾想到,在這個地方,睽違五載後,竟栽的滿滿都是海棠花!
心下,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
眸華灼然間,她的雙眼中,淚光晶瑩閃動。
周圍,到處都充斥着海棠花的香氣。
伸手,輕輕掬起身前的一簇花團,端木暄微微側首,情不自禁的輕嗅了下。
“花香依舊……”
淺淺的,輕歎一聲,她怔怔的立于花海之中。
“侬麗最宜新著雨,妖娆全在未開時!
”
輕輕的,一歎入耳。
端木暄黛眉微蹙,轉身向着發聲之處望去。
待她看清出聲之人,卻又是一怔!
那人,眉目秀緻,一襲白衫在身,裹覆起他修長的身段,微風起,隻見他衣袂飄飄,神情淡然。
幼時,在家中,她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她,認得他!
他便是長公主赫連嫒的驸馬――裴慕磬!
心意微動,端木暄的腳步,自然而然的朝着裴慕雲所在的方向移動。
适時,裴慕磬亦發現了她。
“見過驸馬爺!
”
淡淡一笑,端木暄對他十分恭謹的福身一禮。
眉頭輕皺,上下打量着端木暄,裴慕磬問道:“你認識我?
”
“在這安陽城裡,有幾人不識驸馬爺?
!
”輕笑着,端木暄直起身子:“敢問驸馬爺,可知這海棠花,是何人所栽種的?
”
“那人遠在天邊……”翩然一笑,裴慕磬笑凝着端木暄:“近在姑娘眼前!
”
眼前的女子,衣裙普通,頭髻更是十分随意。
但十分奇怪的,注視着她的一颦一笑,裴慕磬竟無法移開自己的目光。
因裴慕磬的話,端木暄神情,出現短暫的錯愕!
是他?
!
心中,疑窦叢生。
端木暄眉頭一蹙,凝向他問道:
“這麼好的地方,驸馬爺不做其他用途,為何卻偏偏栽上了海棠?
”
裴慕磬聞言,愣了愣,随即笑道:“姑娘不覺得這裡很美麼?
”
“美則美矣,卻大材小用了。
”
放眼向着前方美麗的花海望去,端木暄輕輕一歎,目光再次凝向裴慕磬。
隻為了美麼?
!
過去,她不隻一次聽兄長說起。
裴慕磬,為人風雅,見多識廣,但卻并非浮誇之人。
司徒家的占地有多廣,她心裡比誰都清楚。
她不相信,裴慕磬将此處當成花田,隻是因為看上去很美!
擡眸,對上她審度的眸子,裴慕磬輕笑了下,“這裡非我所有,我之所以将此地栽上海棠,也隻是忠人之事罷了!
”
聞言,端木暄眉心微微一颦!
聽裴慕磬的意思,他在這裡栽種海棠,是受了他人囑托!
心念一轉,她笑看着裴慕磬:“想不到,在安陽,除了驸馬,還有如此風雅之人。
”
她想,她這麼說,大約就能問出那人是誰了。
“他并非安陽人士,隻是買下了這塊地而已!
”回眸,裴慕磬雙眸微彎,笑意盈盈的看向端木暄,“姑娘問了我這麼多,想來,也不是安陽人士吧?
”
“驸馬錯了,我本是安陽人士,隻是離開幾載,如今方歸罷了。
”十分有禮的輕輕一笑,端木暄眸華遠眺,在花海中尋找迎霜的身影。
裴慕磬的話,雖不算直白,但端木暄卻還是能夠聽懂的。
他一語帶過,便表明,即便她再問,也不會得知那個人是誰!
不管是誰!
比之過去的廢墟,這裡真的很美就是了!
視線,終在花海中尋到迎霜。
回眸,對裴慕磬微微颔首一笑,端木暄腳步輕擡,向着迎霜走去。
目送她緩步離開,裴慕磬的神情,微微有些出神。
于他,不遠處漸行漸遠的女子,容貌泛泛,比之他的妻子,有雲泥之别。
可……她身上那種淡然氣質,卻讓他忍不住多看幾眼。
半晌兒,自怔愣中回神,他不禁哂然一笑!
擡眸,見不遠處與自己同行的人,已然自花海中走出,他唇形一彎,悠閑的湊上前去:“自清早到現下,你已在此逗留了一個多時辰,若非親眼所見,還真看不出堂堂的昶王殿下,竟如此鐘愛與海棠花!
”
若端木暄再停留片刻,便會知道,與他同行之人,正是赫連煦!
而……他栽種這片海棠花,也是受赫連煦之托!
斜睇裴慕磬一眼,對他的調侃置若罔聞,赫連煦靜靜的凝望着面前的海棠花海。
恍惚之間,他的記憶,好像回到了彼時。
那一年,在這個地方,在明月當空時,在海棠花下……那個如花一般美好的女子,倏然回眸,傾城一笑……
漸漸的,他性感的唇角,勾起一抹完美的弧度。
在花田的另一側,端木暄雙手交握于前,潇然玉立。
憶起從前,她的眼神,漸變凄迷……
許久,她和他,皆都巋然一歎!
而後,她們不曾或見,分别向着相反的方向,轉身離去……
端木暄回到公主府的時候,已然時近午時。
而赫連煦,則正坐在密室裡悠閑的品茶。
“你去哪兒了?
”
見她回來,他放下茶杯,有些不悅的問道。
眉心輕蹙了下,端木暄緩步行至桌前,坐于下位:“在我回答你的問題之前,你是否該告訴我,你方才去哪兒了?
”
今日,先出門的是他。
如今,他倒反過來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問她去哪裡了!
她的聲音,冷淡如初。
聽在赫連煦耳中,頗有些賭氣的意味。
眉心緊皺,赫連煦并未動怒,隻看向端木暄:“本王身懷武藝,即便出去遇到什麼緊急狀況,也可安然脫身,而你……”
“皇上要殺的,是王爺,不是我……”不等赫連煦把話說完,端木暄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更何況,我身邊還有迎霜,若有萬一,她定會保我周全!
”
聞言,赫連煦的臉上,不禁浮上一層陰霾。
自那日深夜遇襲之後,她對他的态度便一直如此的。
如今,他明明是在關心她。
可她,卻一副毫不領情的樣子!
這如何能讓他不氣?
“時近午時,王爺和王妃都該餓了吧,可有什麼想吃的,奴婢這就到膳房去取了。
”邊上,迎霜見赫連煦臉色漸變,不禁在心中一歎,開口打斷兩人之間的對話。
悠悠擡眸,見迎霜正希冀的看着自己,端木暄盈盈起身,邊向裡走邊道:“天氣熱的厲害,我不想吃東西,你與我端碗酸梅湯便可。
”
“是!
”
輕應一聲,迎霜望向赫連煦:“王爺呢?
”
“本王去長公主那裡用膳!
”
視線,冷冷的掃過端木暄的背影,赫連煦站起身來,大步向外走去。
見狀,迎霜唇角微抿,不禁在心裡再次歎息一聲!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端木暄對赫連煦的感情,她最是清楚。
以前,赫連煦不知珍惜,總是傷的她遍體鱗傷!
但如今,她明顯感覺到,他對端木暄的态度,在漸漸發生着改變。
這,本是好的。
但,也許這些,在端木暄看來,遠不及他帶給她的傷害來的深。
是以,他們兩人相處時,總是相互抵觸,不是劍拔弩張,便是不歡而散……
……
夏日的午後,總是令人困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