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立後一事上,他不是沒有想到過變數。
但隻要一想,自己朝野沉浮幾十載,隻要一切做的萬足,斷沒有會輸的道理。
可他,卻未曾想到,端木暄的口才,竟如此了得!
是他,低估了自己的對手!
唇角,浮起一抹勝利的笑容。
端木暄喟然歎道:“當初,皇上是如何離宮的,你們幾位,該是心底有數的。
身處逆境之中,本宮不畏生死,舍命救出皇上,與他一路逃亡,可謂同甘共苦,俗語有雲,貧賤之交無相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
言至此,她語氣微頓了下,深吸口氣,她複又耐着性子,冷冷掃視衆人:“這等淺顯的道理,連普通百姓都懂得,為何諸位大人,卻似不懂呢?
”
她的話,聽似語重心長。
可聽在衆人耳裡,卻似利刃割耳一般!
此話,明擺着,是端木暄在奚落他們,道是他們連普通百姓都不如啊!
悠悠又是一歎!
端木暄伸出手來。
見狀,迎霜連忙上前攙扶。
伸手,撫上自己的腹部,端木暄紅唇微彎。
此刻,在禦書房門内,一抹明黃,赫然入目。
“臣等恭迎聖駕!
”
……
在一片迎駕聲中,赫連煦目色溫柔,緩步來到端木暄身邊。
“皇上……”
唇角,微微翹起,端木暄的眸子,到底還是不争氣的浮上一抹水色。
有的時候,心在痛,表面上不一定看的出來。
方才,左相的話,是真的傷到她的要害了!
垂眸,睇着眼前受盡了委屈的端木暄,赫連煦心底,有疼惜,有憐愛,更有不停的自責!
心下一歎!
他倏然伸手,在衆目睽睽之下,擁她入懷!
“皇上?
!
”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滞不前。
被他緊緊的抱着,端木暄的心,漸漸的不那麼疼了。
但,她眼裡的淚,卻終是不受控制的滴落下來。
黝黑的雙眸,深深閉起。
在這一刻,赫連煦一點都不想顧忌此刻身在何處。
此刻,他最想做的,便是緊緊的擁着端木暄!
許久之後,終是放開懷裡的人兒。
赫連煦轉過身來,看向房裡一衆尴尬不已的臣子。
凝神以待,他聲音略沉,深情說道:“當初,朕被齊王所害,險些丢了性命,是暄兒救了朕。
一路上,追兵來襲,她與朕不離不棄,朕曾答應她,若有朝一日,朕功成之時,皇後位子,便是她的!
”
見狀,阮培忠面色幽沉,對邊上的老太傅使了個眼色。
老太傅會意,上前兩步拱手道:“皇上,娘娘她身份特殊,但肯念其救夫有功,可尊為貴妃,但皇後之位……”
老太傅,乃是赫連煦的啟蒙老師。
說話,自然有一定分量。
但是此刻,面對他的反對之意,赫連煦隻哂然一笑,而後輕問出口:“老師,朕兒時,便由你教授做人的道理,敢問老師一句,失信于女人,朕……何以取天下?
!
”
赫連煦說話的聲音很輕,可他所說之語的分量,卻是重中之重!
“失信于女人,何以取天下?
!
”重複着赫連煦的話,老太傅面色窘迫,最後,終是又退回原處。
“關于立後之事,朕意已決,此事無需在意!
”轉身,深看端木暄一眼,他下旨道:“端木氏,恭謹謙孝,端莊仁和,着初八朕登基之日,同立為後!
”
言罷,他不看衆人反應,隻微微轉身,扶着端木暄緩步離去。
――――
初霞宮。
太後寝殿内。
劉姑姑剛剛将端木暄舌戰群臣的事情,跟太後惟妙惟肖的講了。
此刻的太後,雙眼微彎,滿面春風。
要知道,有的時候,自己所培養的人風光,比之自己風光,會讓人心情更加愉悅。
“太後已經有好一陣子不曾如此開懷的笑過了。
”看着太後喜笑顔開的模樣,劉姑姑也跟着笑着,不過很快,她便将笑意斂去。
“怎麼了?
”
感覺到她的異狀,太後眉頭微蹙。
“這……”面上,略顯猶豫,劉姑姑躊躇了下,到底還是對太後說道:“今早太後跟長公主殿下去送齊王的時候,初霞宮裡,被人攏上了檀香!
”
聞言,太後心下一驚,臉色驟變!
“何人如此大膽?
哀家要扒了她的皮!
”
今日一早,她便差劉姑姑,去傳了端木暄。
初霞宮裡的人,沒有人不知端木暄懷孕的,既是懷孕,便不能聞到檀香之味。
可偏偏,就是有人在初霞宮攏上了檀香。
這明擺着,是意圖謀害端木暄腹中胎兒啊!
“是……”
仔細觀察着太後的臉色,劉姑姑眉頭微蹙:“是長公主殿下!
”
今日,在端木暄離開初霞宮後,她便又将大殿裡當差的奴才們問了個遍!
結果表明,此事,确為長公主所為!
“是嫒兒?
”
面色黑沉,太後驚訝無比。
她的女兒,什麼樣子,她最是清楚。
可自小,她便跟赫連煦一起長大,感情好的沒話說。
她怎麼可能會謀害她的妻兒?
!
“确實是長公主殿下!
”
微微颔首,劉姑姑面色凝重。
呼吸蓦地變沉,太後問道:“嫒兒此刻人在哪裡?
”
劉姑姑回道:“方才離了大殿之後,好像就跟逍遙候一起出宮了。
”
“你……去!
”
手,止不住的輕顫着,太後朝外指着:“去給哀家把她找回來!
”
伸手輕撫太後背脊為她順氣,劉姑姑連連點頭:“太後息怒,奴婢這就差人去找長公主殿下回來!
”
“快去!
”
揮掉劉姑姑的手,太後深喘了口氣。
見狀,劉姑姑微抿了下唇,隻得急忙轉身離去……
……
出了禦書房之後,赫連煦便道有事,帶着榮昌匆匆離去了。
回到恩澤殿中,端木暄的心緒,仍舊無法平複。
腦海中,不時浮現方才赫連煦在禦書房裡深情并茂的樣子。
雖然,她知道,他是在演戲。
但為何,她的心,在憶起他神情的瞳眸時,卻總是無法自抑呢?
午時許,榮昌奉旨前來。
“奴才參見皇後娘娘!
”
面上,滿是恭謹的笑容,榮昌對端木暄恭身一禮:“皇上這會兒在花廳用膳,請皇後娘娘移步花廳!
”
過去,在端木暄舍命救出赫連煦時,他便開始打從心底裡敬重她。
但此刻,這份敬重之中,又多出了幾分深深的佩服。
花廳裡。
赫連煦俊美無俦的容貌,配上一身明黃之色,更顯璀璨耀眼。
此刻,他正獨坐膳桌前,守着慢慢一桌的珍馐美味,等着端木暄回來。
在花廳外頓足不前,望着廳裡的那抹明黃,端木暄心底,思緒紛亂。
她猶記得,當初他與她道明心志後,在與他訂立盟約之時,因她執意要奪後位,險些被他掐死!
可時至今日呢?
他說,皇後的位子,他會給她。
隻不過,尚需她自己争取!
而且,她,還懷了他的孩子!
她不明白,為何有的時候,她越是想逃,越是竭力想要掙脫他的世界,到最後,反倒離他越來越近,與他越來越糾纏不清!
伸手,輕輕撫上自己的兇口。
端木暄在感覺到自己心跳的同時,赫連煦的視線,也恰好望向了她!
遠遠的,赫連煦對她,豎起了帶着翡翠扳指的大拇指。
看着他臉上溫煦的笑,端木暄亦跟着恬然一笑!
此刻,她心知,無論她如何努力,在她的内心深處,終是愛着他的!
“你怎麼可以如此的不争氣呢?
!
”
心底,暗罵自己一聲,端木暄唇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
如昨日一般。
花廳裡,并沒有伺膳的宮婢。
依着赫連煦的吩咐,連榮昌和迎霜,也被留在了花廳外面。
不過,之餘這些,端木暄并不覺得奇怪。
“餓了吧,趕緊用膳吧!
”
擡手,拾起公筷,赫連煦主動為端木暄布菜。
微微福身,端木暄穩穩落座:“今日,臣妾沒有讓皇上失望吧!
”
“當然!
”
微哂之間,赫連煦甚為肯定的颔首道:“朕本就知道,以你的伶牙俐齒,即便是阮培忠那隻老狐狸,也要甘敗下風!
”
聞言,端木暄亦是哂然一笑。
看來,在他的印象裡,她已然伶牙俐齒到,足以跟阮培忠相提并論了!
面前的青瓷小碗裡,已然布上許多端木暄喜歡的菜色。
輕輕的,掃了一眼,她有些自嘲的莞爾一笑:“這算是皇上對臣妾的犒勞麼?
”
說話的同時,她擡手拿起玉箸,開始用膳。
她深知,方才自己在禦書房的一言一行,赫連煦都是看在眼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