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不做傀儡
說罷後,皇後才緩下聲來,仿若勸慰般說道:“本宮知道,你與繼母不合,更與定國公府有怨,若想對付你的繼母、妹妹,甚至是定國公府,本宮都可以幫你。
你是直接的人,該知曉有了本宮的幫助,你所有的障礙與困難都會迎刃而解。
相信這個條件對你來說,更有價值不是嗎?
這筆賬相信你絕不會算不清。
”餘辛夷挺直着後背跪着,雖然膝蓋彎曲着,但目光卻如同一面最明亮攝魂的鏡子,把外界一切的醜陋、恐吓、扭曲都阻攔在外。
先兵後禮,皇後娘娘的手段與心理果然非同凡響啊,餘辛夷淺淺笑着,笑容裡甚至帶着一絲嘲諷:“多謝娘娘美意,但臣女更喜歡靠自己這雙手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她承認她很想報仇,想親眼看着溫氏、餘惜月去死!
看着定國公府在她眼前覆滅!
但是,那并不代表她會為了報仇,任人擺布,成為他人的手中劍甚至袖中傀儡,否則她餘辛夷也算白重生一場!
皇後冷冷的看着她,眸中藏着的兩把劍幾乎要射出,刺穿餘辛夷的心髒!
卻看見餘辛夷一雙黑白分明的眸眨也不眨,沒有絲毫畏懼。
央兒幾乎感到驚奇,她從未見過有人敢這樣與皇後頂撞,莫非這餘辛夷真不想要命了!
許久之後,皇後身上的威壓才徐徐散去,彎起唇角,明黃色的宮裝緩緩退後,重新做回鳳塌上:“餘辛夷,你好,好極了。
”兩道薄如輕紗的垂簾放下,隔着朦胧的煙紗,餘辛夷聽到幕簾之後皇後不帶半死感情的語調道:“明天起,就進宮來抄抄佛經吧。
”
餘辛夷起身福了福,不卑不亢的轉身走出宮殿。
身後,看着餘辛夷離去的背影,央兒道:“娘娘,其實餘大小姐很聰慧,容貌也是上佳,戶部尚書嫡長女的身份并不低。
身份容貌與殿下倒還算得上匹配的,殿下上次為了她惹了沈太妃不快,怕是真動了真心的。
若是您……恐怕要壞了您與殿下的母子情分呐。
”她跟了皇後二十多年,見過各位妃嫔、貴夫人及名門閨秀們無數,但這位餘大小姐完全不同,讓她都暗暗心中折服。
“她不适合夙言,”皇後緩緩起身走到窗棂邊那盆紫玉蘭邊,以手攏袖,拿起旁邊的燭火,然後燭台一把扔進花盆裡,看着明亮的火焰将這盆價值萬金的紫玉蘭燒為灰燼!
原本淡而無味的香氣,忽然香氣四溢,将整個宮殿都布滿了撲鼻的香氣。
皇後美麗的側臉在火光中顯得尤為耀眼,又尤為清冷:“若她為男子,那麼她在夙言身邊可以做一個很好的謀臣,甚至是合作夥伴。
但她是女子,若是平凡的女子也就罷了,可她不是!
相反的,她太不平凡,從她的眼睛裡我甚至可以看出,沒有任何人能束縛她。
我的兒子,我甯願他找的是一個空有美貌而沒有大腦的花瓶,也不願是個會給他帶來災難之人!
”央兒唇抿了抿,終于懂了皇後娘娘的顧慮。
“你知道嗎?
我看她第一眼就像看見了當年的我。
”
皇後一雙死水般的眼睛仿若透着火光看向另外極遠之外,皇後的聲音輕得像是含着怨恨,“我的兒子,不需要像他父親那樣重蹈覆轍……”央兒心裡咯噔一下,看着皇後娘娘明黃色的宮裝,裙擺上的鳳凰曳地而走,緩緩踏入内宮之中,直到最後一抹明黃色消失不見。
央兒低着頭,将那盆花處理掉,趕緊跟随而上。
從鳳和宮出來,夜已極深了,頭頂一輪滿月裡帶着一抹紅,猶如摻了皿色,餘辛夷一步步邁下白玉制的台階。
對于這位皇後娘娘,餘辛夷知道的不多,不是她未調查過,上輩子跟在景北樓身邊,為他處心積慮的謀劃,甚至專門調查過各位宗室的秘辛,以尋找把柄加以利用。
但隻有這位皇後娘娘實在太過神秘,雖出自恭王府,但實際上二十年來與恭王府并沒太多聯系,就連前恭親王過世,也隻是送上一份奠禮而已,冷漠得仿佛與恭王府沒有半點皿緣關系。
而為後多年,幾乎待在後宮從不踏出,後宮數百位妃嫔榮寵哀衰更是半點不在乎,她坐在那高高的後位上二十年,似乎她隻是為了坐穩後位而活着的。
若說餘辛夷能對皇帝把握五分,那麼這位皇後,她連三分都觸摸不到。
一個人若是太過神秘,要麼便是極為簡單,要麼,便代表着她身後藏着巨大的秘密!
tqR1
至宮門口,老夫人已經在馬車裡睡下了,寒紫跟白芷立刻上前:“小姐。
”
餘辛夷擺了擺手,示意她們聲音輕些,别吵醒了老夫人。
上了馬車,從西南偏門沿着朱雀大道回府。
餘辛夷閉上眼睛在馬車中沉思,腦海中溫衡、溫斷崖、雪嫔、皇後……這一顆顆棋子在腦海中逐個歸位,形成一個巨大的網。
今日淑貴妃殁、溫淩萱死,溫斷崖被撤職靜思己過,溫家人勢必會更要将她除之而後快!
雖然大夫人隻剩下一口氣,餘惜月現在在塵鼓庵裡當尼姑,但她深知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
隻要她們一日不死,便一日是威脅!
忽然,一道黑影猛地竄過來,朝着馬車橫沖直撞!
馬匹被驚着,猛地發出嘶鳴,而那道黑影竟直直的朝着餘辛夷與老夫人所在的馬車沖了進來!
餘辛夷立刻睜開眼睛。
府中家丁立刻抽出劍,呵斥道:“什麼人!
”老夫人被驚醒,猛地抓住餘辛夷,問道:“怎麼回事?
”餘辛夷安撫道:“奶奶,您放心,沒事的。
”她朝寒紫遞了個眼神,寒紫點點頭早已戒備。
她目光微冷的掀開馬車上的簾子,正瞧見那黑影仍舊橫沖直撞而來,完全不怕死的模樣,家丁們忙提劍上前,斥道:“這裡是尚書府的馬車!
何人膽敢冒犯!
”那黑影忽然尖叫一聲:“啊――不要殺我!
”是個婦人?
好像還在哭?
家丁們面面相觑,手中的劍一時猶豫住不知該不該揮下去。
而那婦人趁着這個機會,竟從地上爬起,一股腦的沖進馬車裡,吓了老夫人一跳。
寒紫腰中軟劍立刻抽出,刺向婦人的喉嚨。
卻見婦人懷中抱着一個嬰兒,撲通一聲跪在老夫人面前,拉着老夫人的衣袖哭泣道:“老太太救救我的孩子吧!
”婦人一跪下,懷中緊抱着的孩子便哇哇的開始大哭,小臉通紅。
老夫人見狀,先是驚了一跳,随即擡手攔住寒紫道:“慢着,先看看吧。
”老夫人年紀大了,一見這狼狽的婦人懷中抱着哭泣的嬰兒,便止不住心軟。
那婦人連連磕頭,苦苦哀求道:“民婦是沿海一帶的災民,夫君在洪澇中死了,民婦無奈帶孩子進京投奔親戚,可親戚嫌民婦沒錢,把我們孤兒寡母趕出門,民婦帶着孩子流浪街頭,可我的孩子才五個月,一路上随我奔波染了風寒,民婦去求大夫救我的孩子,跪了一天一夜無一個大夫理睬,所以不得已驚擾了您……老太太,您是菩薩心腸,求求您,給點銀子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您了……下輩子民婦給您做馬做狗報答您啊……老太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
老夫人看了看那懷中嬰兒,果真小臉漲紅,嘴唇上甚至泛出紫來,看來這婦人所言的确不假。
老夫人想到了六姨娘腹中未出世的孩子,輕歎一聲道:“竹心,取個荷包來讓她帶孩子看病去吧。
”也算給自己未出世的小孫子積德了。
婦人接了荷包千恩萬謝的磕頭,下車之前将自己腕上一串據說祖傳的佛珠解下來,當做謝禮,老夫人推拒不得隻得收下。
婦人忙抱着孩子,拿着荷包離開,着急慌忙的給孩子尋大夫去。
餘辛夷示意寒紫檢查一下那串佛珠,寒紫仔細驗過一遍後,搖了搖頭。
老夫人見狀,問道:“怎麼了?
莫不是有問題?
”餘辛夷淺笑道:“沒什麼,不過是例行檢查罷了。
”老夫人點點頭道:“小心些總是好的。
”
馬車重新上路,已入了夜,來往并無什麼人影出沒,車轱辘聲在朱雀大道上顯得尤為清晰。
餘辛夷服侍老夫人繼續閉目養神,然而一刻之後,她突然皺起眉來,像是想到了什麼。
不對!
若是尋常逃難流民,應該會向京城之北的貧民區或者寺廟庵堂等收、容、所聚集,為何會在深夜于朱雀大道上出現?
更碰巧的是,剛好撞到她們餘家馬車。
而她懷中孩子一直啼哭,卻不見她哄一句,就算太過激動也有些不合常理了。
那民婦膽敢冒死來求老夫人給銀子救命,接到荷包後第一件事就該是檢查裡面的銀子是否足夠請大夫,然而那民婦拿了荷包就走。
這幾點越想變越是疑點!
餘辛夷眸中閃過一抹亮光,朝寒紫輕聲叮囑道:“寒紫,你去跟着那婦人,看看她究竟去了哪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