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玻璃碎片劃傷的地方全部都已經被處理幹淨，并塗上了藥。
而大的劃傷，也被很細緻地縫合，專業得堪比2018年的外科醫師。

　　“這是……”

　　“是我幫您處理的，”00521說，“您在昏迷的時候叮囑我，千萬不要去醫院，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您受傷。
我想，既然如此，就不能送你回到酒店，所以，我就擅作主張帶您來到我家，由我幫您處理傷口。
我縫合得并不專業，很抱歉……”

　　“不，已經很好了，已經……很好了……”

　　已經至少二十年了吧，自從那個人消失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替丹尼斯處理過傷口。
X軍情處有自己的醫療機構，但經常情況下，在外面執行任務的時候，丹尼斯需要自己處理傷口。
即使是中彈，或者大面積受傷，哪怕是在沒有麻醉藥的情況下他也必須忍住痛苦自己縫合。

　　“呵。
”丹尼斯突然笑了起來，“會變得脆弱啊……”

　　“丹尼斯先生？
”

　　“你們，機器人的存在，會讓人類變得越來越脆弱，和無能。
”丹尼斯輕輕地撫摸着那些被細緻處理過的傷口，道，“任何依賴，任何信任，任何感情的投入，都會讓人變得脆弱無能，不是嗎？
”

　　“去依賴和信任别人，并不會讓人變得脆弱和無能，丹尼斯先生。
”

　　“哦？
”丹尼斯擡起了頭。

　　00521微笑着走過來，在丹尼斯的面前蹲下，微笑着望住了他的眼睛。

　　“機器人也好，人類也好，都是不能孤獨地活下去的。
因為要彼此依賴，因為想要守護對方的心情，我們才會努力變得強大。
”

　　“你……哈哈哈，你在對我想大道理嗎，我的小機器人管家？
”丹尼斯哈哈大笑。

　　00521的臉頓時紅了：“不，并沒有……”

　　“難得你聽得懂‘大道理’的含義，好了，我們該走了。
”丹尼斯說着轉頭尋找自己的衣服。

　　“您的衣服在這裡。
”00521立刻将一疊衣服和一個紙袋放在了丹尼斯的身邊，“這是我早上幫您去買的，昨天的衣服損壞得太厲害，我幫您放在這個袋子裡了。
”

　　“好。
”丹尼斯點頭，正要換衣服，見00521正目光明亮地看着自己，他不禁撫額，“啊，如果不介意，男士換衣服的時候能不能……”

　　“抱歉！
”00521急忙轉過身去。

　　丹尼斯見狀，立刻翻出衣服，幸好，口袋裡的那張繪着橋的便簽紙還在，雖然被水浸過，但字迹并沒有消失。

　　不錯，看起來2069年的墨水也有了很大的提高。
丹尼斯滿意而笑，他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盡管每動一下，都讓他覺得疼得冷汗直流，但事實上，他早就習慣了這種狀态。

　　“這是你的家嗎？
”一切收拾妥當之後，丹尼斯問。

　　“是的。
”00521點頭。

　　“你也……躺着睡覺？
”丹尼斯不太能想象得出機器人躺在床上的畫面，畢竟他們需要的隻是一個電源，不是嗎？

　　“不，丹尼斯先生，”00521笑了，“這間職工公寓，是30多年前建造的，是人類的公寓。
因為撤除重建的話，需要浪費大量的财力物力，所以一直被用來安置我們這些工作人員。
”

　　“啊……這倒是節省資源。
”丹尼斯點頭，“不過我很奇怪，為什麼人類要被驅逐出金融中心。
”

　　00521的表情變得有幾分憂傷，她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丹尼斯先生。
自從人類被驅逐出金融中心之後，部長級以下的機器人就沒有了讀取這段記憶的權限。
”

　　“你的意思是，你們的記憶被清除了？
”

　　“是的。
”

　　關鍵的資料可以被格式化，輸入的程序也可以被改變。
機器人和人類到底誰更靠譜？
這真是一個難題。

　　“那麼M級以上的機器人是指……”

　　因為要跟吳先生聯絡，丹尼斯下午便放了00521的假。

　　走出職工公寓，丹尼斯明顯感覺到了街道上氣氛的不同。

　　安保中心的巡邏車來來回回地在街道上穿梭，騎士型機器人也多了幾來。
時不時就有無人機從人們的頭頂飛過，想來，那是用來做面部識别用的。

　　D博士的秘密别墅一定已經曝光，得到了消息的機器人們開始害怕了。

　　剛一開始行動就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接下來的工作，也許會比較難辦。
丹尼斯低下頭，加快了腳步。

　　酒店的房間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博倫并不在房間裡。
看來丹尼斯雇傭了00521之後，博倫确實不再幫助自己，機器人有時候也很現實。

　　丹尼斯确定房間沒有異常狀況之後，拿出徽章與吳先生取得了聯絡。

　　“你是說，橋？
”在聽說那張繪着橋的便簽之後，吳先生立刻緊張起來。

　　丹尼斯把便簽舒展開，舉到吳先生的面前。

　　“這是……凱普頓大橋！
”吳先生的眼睛大放異彩，“這是D在10年前就想設計的跨國大橋，沒想到他失蹤前竟然想要把它完成……等等！
”

　　他像想起什麼似的，對丹尼斯說：“這個跨國大橋的創想，隻有三個人知道，除了我，還有一個橋梁設計師――烏金。
”

　　烏金？

　　這名字倒是很古怪。

　　“不過，這個人有可能會在B國嗎？
”丹尼斯問。

　　“一定在B國！
”吳先生的眼中閃過一抹精芒，“D對橋梁的設計并不在行，但這個草圖卻已經完成了至少80%的設計，這證明他見過烏金。
而且……烏金那隻流浪犬，一旦進入金融中心就決不會離開。
”

　　“流浪犬？
”

　　丹尼斯早從一開始就懷疑吳先生與D博士相識，在D博士别墅見到的影像，和現在吳先生所說的話，都恰恰印證了這一點。

　　當然，這并不關丹尼斯的事，他也沒有必要拆穿或是提醒。

　　“就從烏金查起，”吳先生道，“這家夥的辦公室就在金融中心的M區，稍後我會發具體位置給你。
時間不多，就到這裡吧。
”

　　說着，吳先生的影像便消失了。

　　大約過了五分鐘之後，徽章再次亮起來，一個年輕男子的影像出現在丹尼斯面前，将一個立體地圖呈現在丹尼斯的眼前。

　　“你好，丹尼斯先生，我叫凱，是吳先生的助手。
您眼前的地圖是M區的‘Amanda’設計中心地圖，烏金就在這個設計中心工作，他是整個設計中心唯一一個人類。
”

　　唯一的人類！

　　丹尼斯倒吸了一口涼氣。

　　會是什麼樣的人可以在機器人的包圍下生活？
這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Amanda’設計中心擁有自己的娛樂室和休息室。
所以，烏金平時的活動範圍基本都在設計中心，出去的時間的機會都不多。
所以，你想要見到他唯一的辦法，就是進入‘Amanda’設計中心。
”

　　“我們會幫助你跟随參觀旅行團進入大廳，但後面的事，就隻能依靠你自己了。
這是一段在危急時刻使用的病毒程序，必要的時候，可以與‘Amanda’設計中心的無線網絡連接，它足使你盡快脫身。
”

　　凱說的每一個字都一字不落地印在丹尼斯心中，他低頭看了眼手環上的時間，然後将手環藏進了袖子裡。

　　這其實是一個很有趣的現象，盡管已經過去了整整50年，旅行社這個行業卻是經久不衰，并且大有越來越火的趨勢。

　　這是一個由多國公民組建而成的散客旅行團，因為省去了路程費用和入境審核的麻煩，所以品質相對較高，對于丹尼斯這種想要隐藏身份的人而言，安全性也很高。

　　“各位遊客，請跟緊我，不要走散。
我們現在即将進入‘Amanda’設計中心，最先參觀的，是設計中心大廳……”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要給前來參觀的人類營造一種親切的氛圍，導遊是一個相貌随和的女士，袖珍擴音器把她的聲音放得很大，足以蓋過遊客們喋喋不休的讨論。
遊客們全部向她聚攏過去，聽着她的講解。
丹尼斯也在其中，隻是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悄悄地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也許是因為近期常有旅遊團到方的關系，這裡隻在門口立着兩名保安機器人。
大廳裡也有機器人人走來走去，他們全部都是典型程序員的打扮：白色襯衫，淺藍色西褲，深藍色領帶。
幸好他們的設計師沒有把他們都設計成同一個長相，否則，丹尼斯想要混進去就麻煩了。

　　趁大家不注意，丹尼斯悄悄地後退，然後迅速藏身在一面牆的後面，繼而快速地走到一個隐蔽的角落，脫下外套和長褲，露出了穿在裡面的白色襯衫和淺藍色西褲。

　　他把外套和西褲扔進垃處理口，泰然自若地走向樓梯。

　　烏金的辦公室就在二樓走廊的盡頭，丹尼斯快步踏着旋轉樓梯一路向上，剛剛到達二樓，便有一個機器人迎面走了過來。

　　“你的信息碼，”那是一個保安機器人，他表情冰冷毫無笑容，他指着丹尼斯的兇口，道，“出示信息碼，驗證部門。
”

　　驗證部門……

　　丹尼斯的腳，緩緩地後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