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琦在邁進辦公室的那一刻,葉梓楠的心猛地沉下去。
但他還是安慰自己,或許,她是為了别的事呢。
宿琦坐下後看到葉梓楠精神很不好,而且這幾天也一直沒找她,“最近很忙嗎?
”
葉梓楠疲憊的揉揉眉心,“嗯。
”
“是為了市中心那塊地嗎?
”
葉梓楠的心這下沉到了底,聲音明顯冷下來,“嗯。
”
“那塊地對你很重要嗎?
”宿琦試探着問。
葉梓楠忽然睜開眼睛,淡淡地問,“你想說什麼?
”
問完之後,有些緊張的盯着宿琦。
不要說出來,宿琦,千萬不要說出來。
宿琦想起那天沈母在她面前下跪,還是說了出來,“如果有可能,那塊地能不能讓給沈氏?
”
葉梓楠覺得自己整個五髒六腑都開始疼,一呼吸他覺得整個兇腔快要炸開。
他卻忽然笑出來,帶着自嘲,無奈,和憤怒。
“宿琦,你當我葉梓楠是什麼?
!
”
宿琦沒想到會引起葉梓楠這麼大反應。
“讓給他?
怎麼讓你說的那麼容易呢?
你知不知道,沈言磊的目标根本不是那塊地,而是華榮!
那塊地算什麼,他想要的是整個華榮!
”
宿琦張張嘴,遲疑了一下,那塊地他不願意讓就算了,那不是她來的主要目的。
“如果,我和華榮,隻能選一個,你會選誰?
”
葉梓楠的眸色冷下來,唇角的笑也變成了冷笑,聲音裡似乎帶着傷心和不可置信,眼中充滿了透明的液體,“你為了幫他竟然這麼逼我?
”
宿琦看到他的樣子,眼眶發紅,“不是為了他,是為了……”
葉梓楠冰冷的聲音如一把利斧斬斷了宿琦所有的期望,“我選華榮。
”
簡單毫不猶豫的回答像是晴天霹靂在宿琦腦中炸開。
他為了唐苒冰連命都不要,她不要他的命,而他卻還是不選她。
“松了一口氣吧?
”葉梓楠忽然笑起來,眼裡的淚水卻順着面頰流下來,“沈言磊回來不斷示好,你卻不肯回頭,不就是糾結當年他選了沈氏而沒選你嗎?
現在你知道我的答案是不是松了口氣?
你也是希望我不選你的吧?
這樣你就終于可以放下包袱重新回到他身邊了?
”
看到他的眼淚,宿琦心裡疼的一抽一抽的,可是聽到後來她愣住了,他竟然這麼想她!
“是!
”宿琦拔高聲音,眼淚滾滾而落,“我就是這麼想的!
”
說完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忽然轉身,一回頭,淚水早已流滿整張臉,“你不是我,憑什麼這麼想我!
憑什麼!
你憑什麼說我希望你不選我!
”
說完轉身打開門走出去。
門砰一聲關上,葉梓楠站在原地全身僵硬,緊接着把離得最近的桌面上的東西掃到地上。
他沒料到她真的會來向他開口,沒料到她為了幫沈言磊讓他放棄華榮,那是他的心皿啊。
如果單純是為了她,他可以放棄,可是,卻是為了别的男人。
宿琦關上門就再也走不出一步,蹲在地上,淚如雨注,憤怒傷心委屈一股腦湧上來。
葉梓楠,你怎麼能那麼想我。
蘇揚走過來,扶她起來,“葉太太,您怎麼了?
不舒服嗎?
”
宿琦抹掉臉上的淚,盡量讓聲音平靜,“以後不要叫我葉太太了,我不是了,以後再也不是了。
”
蘇揚聽到門内重物落到地上引起的巨大聲響,再看看宿琦的樣子,吵架了?
宿琦匆匆往前走,邊走邊拿出手機,編輯了幾個字,按了發送鍵。
“我們離婚。
”
沒有商量的意思,似乎隻是通知他一下。
葉梓楠從一堆雜亂中找到手機,看到那四個字,冷笑不斷。
拍賣會上,拍賣師舉着錘子問,“八千萬,一次,八千萬,兩次……”
經過幾輪舉牌後,本來競拍的十幾家企業都已放棄,隻剩下華榮和沈氏,經過沈氏最後一次舉牌,葉梓楠沉默了。
他旁邊的衆人卻着急起來,昨夜他們最後敲定底線是一個億拿下這塊地,但是現在還差兩千萬呢,葉總怎麼沒動靜了?
葉梓楠本來是憋着一口氣打算志在必得的,但是現在他腦子裡卻亂哄哄的。
宿琦流着淚,滿目傷心的臉不斷在他眼前閃過,他握緊雙手,又慢慢松開。
算了,就當是最後最後的一次吧。
決然的起身,雙手扣上西裝紐扣,葉梓楠面無表情的帶着他的團隊在衆人注視下離開。
“八千萬,第三次,成交!
”拍賣師一錘定音,“恭喜沈氏!
”
衆人一片嘩然,誰都知道這塊地對華榮的意義,沈氏卻不自量力地來搶,他們本來是來看沈氏的笑話的,可是,怎麼會是這種結果呢?
沈言磊坐在位置上笑得志得意滿。
葉梓楠剛坐進車裡就接到施宸的電話,“你怎麼回事兒啊!
”
葉梓楠風輕雲淡的回答,“沒怎麼回事兒。
就是忽然不想要那塊地了。
”
“你他媽的腦子有病吧!
”一向穩重的施宸也忍不住罵了髒話,“那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拿什麼威脅你了?
”
葉梓楠輕笑,“他能拿什麼威脅我?
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不在乎了。
”
第二天,一篇報道占據了所有報紙的頭版頭條。
華榮因競标失敗或将面臨美國S&L集團百億索賠。
華榮年初就和美國S&L公司簽了合作項目,共同開發市中心那塊地,昨天華榮在拍賣會上忽然離席,原因不詳,因而沒拿到那塊地,屬于違約行為,按照合約,賠款金額很大,華榮将面臨破産,而且有人有意暗暗吸納華榮的股份。
可惜宿琦看不到。
她在前一天參加B大組織的支教活動,去了山區,陳思佳看她神情恍惚不放心,也一起去了。
本來她是沒報名的,但是忽然覺得厭倦,厭倦周圍的人和事,隻想找個誰都不認識她的地方安安靜靜的呆着。
山區雖然交通不方便,吃的住的條件很差,但是空氣很好,環境很好,人也很淳樸。
當她看到孩子們眼中對知識的渴望時,她覺得自己做的事情很有意義,很滿足。
在這裡,手機經常沒信号,電視也經常沒信号,她幾乎斷絕了和外界的聯系,她覺得這樣很好,一輩子待在這裡她都願意。
那些凡塵俗事再也别來找她。
她這麼跟陳思佳說的時候,陳思佳很奇怪的看着她,“你不會是看破紅塵了吧?
我告訴你啊,一到時間,你給我麻利兒的收拾東西跟我回去!
一天都不許多待!
”
她知道自己不是看破紅塵了,她是逃避。
她實在是太累了,不想再面對了。
有一天晚上,她從噩夢中驚醒,叫着葉梓楠的名字猛地坐起來,氣喘籲籲,心跳得很快,全身都是冷汗。
陳思佳被吵醒,迷糊着問,“你怎麼了?
”
宿琦呼吸漸漸平穩下來,“沒事兒,接着睡吧。
”
她根本想不起來剛才夢到了什麼,隻是覺得害怕,想找個人陪她,不知道為什麼葉梓楠的名字就那麼脫口而出了。
第二天宿琦一上午都是恹恹的,和陳思佳在學校的操場上陪着孩子們玩兒的時候,右手上的玉镯忽然斷裂,跌落在地。
那一刻,宿琦心驚肉跳,有很不好的預感。
她轉頭看向陳思佳,“思佳,我要回去。
”
她的心很慌,她覺得出事了。
說完宿琦跑着回去收拾東西,陳思佳被她的樣子吓住,跟着她過去。
宿琦拿出書機,換了幾個地方,一點信号都沒有。
她終于放棄,胡亂收拾着東西,把所有的東西往箱子裡一塞,拉起箱子就要走,被陳思佳攔住。
“你到底怎麼了?
”
“思佳,我心裡很慌,昨晚我做噩夢了,今天镯子就裂了,一定是出事了,我要回去。
”
她的聲音抖得厲害。
陳思佳抱住她,來回撫着她的後背,“沒事的,我陪你一起回去,我們一起回去。
”
等宿琦和陳思佳回到市區已經是晚上了,她給父母打了個電話,父母都沒事。
想了想又給葉梓楠打電話,打了幾個都沒人接,後來再打竟然關了機。
沒辦法,她隻能往葉家打,沒想到接電話的阿姨卻告訴了她一個不好的消息。
顫抖着挂了電話,陳思佳握住她的手,“别慌,出什麼事了?
”
過了很久宿琦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外公,秦教授,心髒病突發從樓上摔下來在醫院搶救,好像……好像不行了。
”
自從她和葉梓楠結婚後,跟着葉梓楠叫外公,但是在學校裡還是一直稱呼秦教授。
宿琦拿起車鑰匙就要去醫院,但是打了幾次火,車子都沒反應。
陳思佳拔下車鑰匙,“别開車了,你這個狀态開車不出事才怪,我們打車去。
”
宿琦忽然拉住陳思佳,“會不會遲了?
”
陳思佳明白她的意思,什麼都沒說,下了車之後把她從車裡拉下來,再把她塞進出租車。
她不是不想回答宿琦,而是她沒法回答。
生命這種事不是人力可以掌控的,子欲養而親不待。
宿琦到了醫院,問了護士跑向手術室,鞋子敲在地闆上的聲音,一下一下的,就像砸在她心上。
離得很遠就看到門口聚了很多人。
葉父葉母,學校的老師,還有很多不認識的人。
還有,葉梓楠,和唐苒冰。
葉父正在低聲安慰着葉母,她許久沒見他們,或許是醫院的光線問題,或許是醫院的氛圍太沉重,她忽然覺得他們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很多。
葉母擡頭看到她,招手叫她過去坐,“小琦,過來。
”
她和陳思佳坐在葉父葉母旁邊,對面就是葉梓楠和唐苒冰。
葉梓楠垂着頭,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他自始自終都沒有擡頭看她。
唐苒冰坐在離他不遠不近的地方。
“一直給你打電話,但一直都打不通,你能來就好了。
外公年紀大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
葉父輕聲給她解釋,宿琦邊掉淚邊點頭。
手術室的警示燈終于滅了,所有人一下子圍上去,醫生從裡面走出來,摘下口罩,一臉疲憊的對衆人搖頭。
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宿琦的眼淚控制不住的往外湧,她注意到葉梓楠放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那上面還覆蓋着一雙白皙嬌嫩的女人的手。
醫生再次開口,“病人想見外孫和孫媳婦兒,是你們兩位吧,快進去吧。
”
醫生是對着葉梓楠和唐苒冰說的。
葉梓楠沒開口解釋,沒承認也沒反對,默默地往手術室裡走。
宿琦沒什麼反應的繼續扶着葉母,心裡卻翻江倒海。
葉父在唐苒冰即将動作的時候緩緩開口,“小琦,你快進去吧,外公等着你和梓楠呢。
”
聲音雖輕卻極有威懾力。
葉母拍拍宿琦的手,“孩子,去吧。
”
宿琦從來沒經曆過這種生離死别的場面。
她自己家這邊的老人去世得早,那時候她年紀很小,根本沒什麼印象。
那個在她印象中精神矍铄的老人此時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她和葉梓楠站在床前,葉梓楠輕輕叫了聲,“外公。
”
老人費力的睜開眼睛,眼神渙散,但還是認人,“梓楠,小琦。
”
他慢慢伸出雙手,握上葉梓楠和宿琦伸出來的手,然後慢慢放在一起,“外公走了以後,你們倆要好好的,可惜啊,我沒福氣看到增外孫了……”
宿琦感覺到葉梓楠的手冰涼。
“外公……”葉梓楠顫抖着聲音叫了一聲,就哽咽了。
“梓楠啊,記住外公的話,外公對你很放心,知道你不會就此倒下,好好幹吧,外公會在天上看到的。
去吧,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和小琦說。
”
葉梓楠慢慢放手,轉身走了出去。
“小琦啊,其實,你和梓楠的事我一直都看得很清楚,你們都以為我老了,都瞞着我,其實我比誰都清楚。
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我本不想管,可是,我怕我再不管就沒機會了。
咳咳咳……”
宿琦給老人順着氣,淚如雨下,“外公,您慢慢說,慢慢說,我聽着,我什麼都聽您的。
”
“你不是一直都好奇我為什麼收你嗎?
當年我和梓楠的外婆約定,這輩子不收女學生,即使她去世多年,我也沒破過例。
可是梓楠卻跑來找我,說你很好,希望我能收你做學生。
在你還不認識他的時候,他就開始喜歡你了。
他從來沒對你說過吧?
你們都是好孩子,卻一直不肯向對方說明心裡的想法,總是讓對方猜。
你們又不是對方肚子裡的蛔蟲,怎麼可能猜對呢?
梓楠雖然不說,但是他心裡絕對是有你的。
你們以後要好好的,别再鬧别扭了,人生匆匆也就幾十載,要珍惜啊……”
老人撐着一口氣說完,宿琦聽着聽着心裡像是缺了一塊,很不是滋味,原來有那麼多事是她不知道的。
“好了,我累了,你去把你公公婆婆叫進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