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主母
太夫人拿過了那張絹紙,隻掃了一眼,臉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絹紙上,隻有簡簡單單的幾個字――
把楚雲沐的骨頭接歪。
沈氏又道:“這字迹是誰的,母親辨辨便是。
”
姜姨娘的院子裡各種份例都是由崔嬷嬷去領的,賬房裡就留有她的字迹,想賴都賴不掉。
“至于這紙,”沈氏指了指太夫人手裡拿着的那張絹紙,“這是今年剛從江南采買來的百合紙,春天多雨,從江南到京城的路上,車隊遇上一場暴雨,這百合紙毀了大半,隻留下三紮。
”
楚令霄想到了什麼,臉色也變了變。
沈氏似笑非笑地看着楚令霄,道:“妾身記得侯爺當時可是說了,姜姨娘喜百合紙,把這紙都送去她那兒,敢問侯爺還記不記得?
”
“咱們這府裡頭,除了姜姨娘,可沒有别的院子還有這紙。
”
沈氏含笑道來,神态與聲音皆是溫婉優雅。
姜姨娘喜歡百合紙,沈氏可不喜歡,她嫌這紙浮誇,不如澄心堂紙細薄光潤,楚令霄想要,就由着他拿走了。
楚令霄:“……”
崔嬷嬷的眼神飄忽了一下,臉色更白。
當時,四少爺從假山上摔下來後,四處鬧哄哄的,她趁亂把這張紙條遞給了李大夫。
後來,在李大夫回去後,她又親自跑了一趟千金堂,親眼看着他把這張絹紙燒了,沒想到李大夫平時看起來老老實實的,居然還玩了這種心眼!
“崔嬷嬷!
”太夫人捏住了那張絹紙,往地上一扔,怒目道,“這是不是你寫的?
”
“……”崔嬷嬷心中大亂。
這一刻,她已不複了方才的鎮定,心裡隻怪自己一時失查,居然會在寫字條的紙上出了這麼大的纰漏。
那日,她特意從書案上挑了一張泛黃的紙,看着就很不起眼的那一種,誰能想到這居然會是什麼“百合紙”。
崔嬷嬷的兇口劇烈地起伏着,氣息有些紊亂。
“說!
”太夫人擰着眉頭,聲音又拔高了幾分。
太夫人一想到方才自己還信誓旦旦地說崔嬷嬷絕不會做這種事,現在就被打了臉,一團怒火騰騰地從心口往頭頂冒。
崔嬷嬷跪在地上,垂眸盯着飄在她身前的那張紙,眼神閃爍,沒有出聲,她的額頭早已冷汗密布。
沈氏的目光從姜姨娘的身上掃過,又落在了崔嬷嬷的身上,氣定神閑地說道:“崔嬷嬷,可要李大夫來與你對質一番,你才願意認?
!
”
她的聲音不疾不許,不輕不重,一如往常般溫和。
但聽在崔嬷嬷的耳中,仿佛成了催命曲。
崔嬷嬷心頭猛地一跳。
在沈氏拿出這張字條的時候,崔嬷嬷就知道她買通李大夫的事暴露了,但是,她的心中還存着一絲僥幸,想咬死不認。
直到現在,沈氏徹底打破了她的僥幸,把她推入深淵。
是了。
李大夫肯定已經全招了!
崔嬷嬷渾身發寒,一咬牙,終于認了:“太夫人,這張紙條是奴婢寫的。
”
“你這賤婢!
!
”
太夫人大怒,拿起茶幾上的一隻茶碗就朝崔嬷嬷的身上扔了過去。
“啪!
”
茶碗重重地砸中了崔嬷嬷的左肩,那滾燙的茶水飛濺開來,崔嬷嬷的半邊臉一下子就被茶水燙紅了。
“嬷嬷!
”姜姨娘哭喊着就要撲過去,卻被楚令霄眼明手快地拉住了,攬住她纖弱的肩膀。
楚令霄眼神冰冷地看着沈氏,覺得她實在咄咄逼人,心裡更加厭煩。
崔嬷嬷也不擡袖去擦,而是用力往地上磕了一個頭,道:“太夫人,奴婢認罪。
”
“可四少爺摔下假山的事真的和奴婢無關,是後來奴婢聽李大夫說四少爺的腿骨骨折了,才會一時鬼迷了心竅……”
“奴婢想起前些日子,夫人賞了幾位姑娘每人一隻金镯子,大姑娘随口一句她更喜歡石榴花,二姑娘就把原本給她那隻赤金石榴花紋镯子讓給了大姑娘。
”
“平平都是侯爺的女兒,可二姑娘總要讓着大姑娘,姨娘心疼壞了。
”
“奴婢想着,要是四少爺的腿骨一時半會兒長不好,多痛上幾日,讓夫人也跟着心疼心疼。
”
崔嬷嬷把額頭磕得紅腫,氣息低啞,情緒十分激動。
“這都是奴婢一個人的主意,姨娘什麼都不知道……不然,奴婢也不會用了那稀罕的百合紙。
”
“這都是奴婢的錯!
”
崔嬷嬷閉了閉眼,眼睛通紅,決然道:“奴害主,當以命償。
”
說着,她猛地就朝桌角沖了過去,好似一頭拼死一搏的野獸。
滿堂一驚。
榮福堂的大丫鬟吓得發出一聲低呼。
砰!
尖尖的桌角撞到了崔嬷嬷的額頭上,頓時,鮮皿四濺。
崔嬷嬷軟軟地順着桌角滑了下來,殷紅的鮮皿在她頭下流淌開來,染紅了金磚地面。
“呀。
”楚千凰捂着櫻唇,口中逸出一聲受驚的輕呼,别過了頭不敢再看。
“嬷嬷!
嬷嬷!
”
姜姨娘聲嘶力竭地哭喊出聲,瘦弱的身子就像風中的落葉一樣顫抖着。
她的聲音又嬌又柔,臉上皿色全無,軟軟地倒在了楚令霄的懷裡。
“姗兒。
”
楚令霄環抱住了姜姨娘,看着她的眼神中滿是擔憂與不舍,
然而,當他再看向了沈氏時,面上隻剩下了冷漠,不悅地說道:“這下你滿意了嗎?
”
“崔嬷嬷護主心切,才會一時激憤,做下了錯事。
”
“要怪就怪塵姐兒,認不清自己,非要與凰姐兒争長短。
”
楚令霄仿佛打從心底裡信了崔嬷嬷的那番說辭,冷着臉道:“要不是為了塵姐兒,崔嬷嬷又何至于此!
”
他的聲音冷得快要掉出冰渣子來。
屋子裡的氣氛沉重,壓抑,而冰冷。
沈氏的臉色終于變了,面沉如水。
她從齒縫裡擠出聲音:“方才可是侯爺說過,不能聽信了賤婢的一面之詞。
”
“怎麼?
崔嬷嬷就不是賤婢了?
!
”
“一個賤婢攀扯了府裡的姑娘,侯爺倒是信得快啊。
”
面對沈氏的冷嘲熱諷,楚令霄半步不讓,凝視着她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
“這倒是瞧不出來。
”沈氏淡淡一笑,優雅雍容。
“你!
”楚令霄咬牙切齒。
屋子裡,劍拔弩張,火花四射。
太夫人回過神來,剛要出言相勸,就聽沈氏冷着臉下令道:“來人,姜姨娘管束下人無方,杖十。
”
“沈芷,你敢!
”
楚令霄氣急敗壞地直呼了沈氏的閨名。
沈氏抿唇笑了,笑容張揚,猶如一朵綻放的玫瑰,豔麗卻是帶刺。
她毫不避諱地直視着楚令霄的眼睛,一字一頓地提醒道:“侯爺,在這永定侯府,我沈芷才是當家主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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