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年的最後一天,天空沒露出笑臉。
白雪從浩瀚的蒼穹,搓棉扯絮般往下倒着,沒多會兒功夫,原本就是銀裝素裹的世界,又腫大了一圈。
公司沒有明文表示放假,但到了下午,能回家的人,基本上都已經回家了。
袁夢這個時間,按道理來說,是不該出現在公司的。
她是要過完舊曆年才會來天墨正式銷假上班的。
其實,自出院後,她就考慮過要不要辭去天墨的工作。
畢竟天墨是韓澈的産業,雖然平日裡交集并不多,但到底有句話叫做“擡頭不見低頭見”擺在那裡不是?
袁夢自認為自己不是什麼小氣的會公私不分的人,但在要不要繼續留在天墨這件事上,她承認,自己是小氣了。
隻要一想到,會在公司的例會上看見韓澈,心髒就會有些不受控制的抽搐,不是不在乎的,不是不恨的。
她不知道韓澈對他們曾經的那段是怎麼想的,現在是不是已經遠遠的抛在腦後,此刻正在家中享受嬌妻待産的喜悅?
韓澈對于袁夢,好比一場初戀,要和自己的初戀情人做同事,在遇見後,還得若無其事的微笑點頭?
袁夢苦笑,她就是個小肚雞腸的女人,她做不到。
可最終,袁夢還是沒有辭職。
不是因為舍不得,這不是袁夢處事的方式。
在她看來,對韓澈的那一點依戀,好比一截斷尾,雖然疼的緊,但是斷了就是斷了,要回來也是接不上了,所以她甯肯舍棄。
她之所以打消了辭職的念頭,是因為仔細閱讀了當初和天墨簽下的那份合約。
那時天墨為了招攬到她這麼一個高精尖人才,開出的條件那叫一個優渥,但相對的,對袁夢的要求也是很嚴的。
當中就有一條,袁夢必須在天墨工作至少五年,如果期間的科研新項目達到五項以上,并且時間不曾到達五年,也可以提出重新修訂合約。
――這就是知識和待遇的等價交換,很公平。
除去請假的時間,袁夢在天墨工作,尚不到一年,如果違約的話,将必須支付天墨超過千萬的賠償金。
千萬這個數字,在某種程度上而言也是對袁夢價值的肯定。
這筆錢對于天墨來說,算不得什麼,分分鐘的事而已。
對于袁夢,如果她要湊一湊,也不是湊不到這筆錢。
但袁夢覺得,沒有那個必要,為了躲個人,至于讓自己傾家蕩産,變得窮困潦倒嗎?
她沒有過過沒錢的日子,知道錢的好處,所以不願意當這個冤大頭,去賠這筆違約金。
她在蘇杭那裡做了報備,舊曆新年結束,她就會去人事科銷假,正式回到工作崗位。
那今天,舊曆年的最後一天,她又是為什麼會來到公司?
這話還得從蘇杭身上說起,這老兄,還真是不把袁夢當做外人。
在袁夢病着時也沒少來關心她,很有副兄長的架勢。
可袁夢這才一好,他又開始拿喬了,指揮着袁夢義務的給他做這個那個。
袁夢今天來公司,就是為了替他發一份報告給遠在美國加州的蘇遠洋。
蘇遠洋年前去了美國學術交流,跨海國際長途交給蘇杭一個任務,他忘記帶一份需要的資料,明天就要開講,讓蘇杭整理了馬上送過去。
蘇杭正和小情人打得火熱,據說是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在電話裡期期艾艾的求袁夢:“妹妹,幫幫哥哥吧,哥哥現在人不在A市,裝翅膀也來不及啊!
”
袁夢推辭不了,隻好答應了,放下正在家裡準備年夜飯的賀明宸和沈蔓青,匆匆趕到了公司。
這一看不要緊,差點沒氣的她七竅生煙,蘇杭現在要是就在他眼前,她絕對會毫不猶豫的拿起桌子上裝着硫酸的玻璃罐子潑到他臉上。
他明明說資料已經整理的差不多了,可袁夢匆匆掃了一眼,果然是差不多了……差不多全部都沒動!
袁夢抓不到人,隻能氣的直笑。
左右也沒有辦法,蘇遠洋那裡還等着呢!
從中午吃了午飯過來,忙了三四個小時,敲下保存鍵,點擊發送,總算是大功告成。
揉着發酸的肩膀,袁夢又在心底裡把蘇杭詛咒了個“體無完膚”。
看看時間,下午四點多鐘,并不算遲,想想蘇杭正和心上人你侬我侬,袁夢那股子氣又消散了。
背着包鎖好研究室的門,準備回家。
從研究室到達電梯間,途中必經之地就是天墨集團那件碩大的會議室,而會議室的邊上,是韓澈那間總裁辦公室。
這個時間,公司裡已經沒什麼人了,長廊上隻有袁夢的高跟鞋叮叮咚咚的聲音,因為空曠,回蕩着尤為悠長。
會議室的燈是滅的,袁夢匆匆瞥了一眼,并沒有覺得意外。
但這匆匆一瞥,卻也覺出了異常。
――門沒有鎖。
這個時間,為什麼會沒有鎖門?
難道是清掃的阿姨忘記将門帶上了,還是裡面有人?
袁夢想進去看看,如果确定裡面沒有人,她就順手将門帶上。
天墨的門都是電子産品,是不需要沉重的鍊條那些玩意兒的,隻需要将門帶上就能鎖上,職員們進出自然是刷的門卡。
“有人嗎?
有人在嗎?
”
袁夢走進去,因為天上陰着還在下雪,平日裡采光極好的大廳裡也是黑壓壓的一片,她于是伸手打開了頂燈,沒多開,隻開了一盞。
沒有人回答袁夢,袁夢又繞着偌大的大廳環視了一圈,沒有看到任何人,确信是打掃衛生的清潔工忘了鎖門,于是轉身準備關燈離開。
不經意間瞥見總裁辦公室裡透出一絲絲光亮,那光并不刺眼,也不醒目,可是撞進了袁夢的眼底,分外的透亮。
袁夢心頭一跳,這個時候,總裁辦公室怎麼會亮着燈?
是他在裡面嗎?
像現在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守在家裡陪着他的妻子嗎?
算算日子,艾草是不是也應該要生了?
韓澈年近四十,妻子有了身孕,難道不應該守在身邊,寸步不離?
她也覺得這個想法很可靠,裡面的人萬不該是韓澈。
可是,不是他的話,會是什麼人?
腦子裡機警的閃過一些危險的片段,盜賊?
而且恐怕不是一般的盜賊,進天墨總裁辦公室的,恐怕是商業盜賊!
有了這種想法,袁夢特地放緩了腳步,輕手輕腳的走到門邊。
門竟然還沒有上鎖,露出一條細細的門縫,剛才她看見的那束光之所以透出來,就是這條縫的功勞吧?
屏住呼吸,袁夢推開門走進去。
那一刻,像是電影鏡頭在她面前真實上演了般,隻見一抹黑色的身影在她面前“倏”的一閃而過,袁夢來不及看清那人的裝束及裝扮,隻大約瞥見是個瘦高的男子。
然後,那個瘦高的男子竟然就從窗戶口跳了出去!
“啊……”袁夢捂住嘴,指着窗戶口,驚訝的說不話來。
天哪,她看到了什麼?
是有人從窗口跳下去了嗎?
跳窗子沒什麼稀奇,可是,這窗子,是一般的窗子嗎?
誰不知道,天墨總裁辦公室在77層的高度,照方才那位仁兄的跳法,還有活命嗎?
她是想要抓賊沒錯,可她卻不想逼出條人命啊!
沒多想,袁夢的身子迅速的撲向了窗戶口,凜冽的寒風夾雜着大朵的雪花撲面吹來,袁夢打了個哆嗦,四處張望,哪裡有那個人的影子?
不會吧,袁夢有些發懵的擡頭往上看,依舊沒發現有什麼異常。
這是……她晃晃腦袋,疑惑剛才自己是不是看見了傳說中的“蜘蛛俠”?
“阿嚏!
”
沙發上一個長條狀的東西動了動,發出一聲巨大的噴嚏聲,像是要特意引起袁夢注意似的。
袁夢這時才注意到,這辦公室裡還有其他人,此刻正裹在一床毛毯裡,躺在沙發上。
慵懶的伸着懶腰,慢悠悠的從沙發上坐起,伸手随意在淩亂的頭發裡撥弄了兩下。
像是被人擾了清夢,神色有些厭煩。
韓澈指了指袁夢身後大開的窗戶,扯過散落的毛毯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還沒說話,鼻涕就直往下流。
他閉上微張的薄唇,探出身子從桌子上的紙巾盒裡抽出幾張面紙,一股腦往鼻子跟前湊,胡亂擦了兩把,看袁夢依舊呆呆的站着,有些着惱,甕聲甕氣的說:“你能把窗戶關上嗎?
暖氣都跑出去了。
”
“啊……哦!
”
袁夢早已呆了,聽到他這麼吩咐,才覺得自己也是渾身布滿了寒意,忙轉身将窗子關上。
幾天前在超市裡見過韓澈,那時看他,也沒覺得他有什麼不對勁啊?
可是現在,他這副樣子,就很有些可疑了。
頂着一頭亂發,衣衫松散,拖着長鼻涕,不時用面紙擦拭着,噴嚏那是打得叫一個歡騰。
這些暫且都不說,誰還能沒個頭疼腦熱呢?
問題是,他為什麼在這裡頭疼腦熱?
他不是應該窩在溫暖的家裡,然後由年輕的妻子悉心的照料着嗎?
“咳咳……想什麼呢?
我嗓子疼,幫我倒杯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