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銳的職業嗅覺,讓邵恒嗅到了一種味道,所謂陰差陽錯――鬧到今天這一步,韓澈在原本不知情的狀況下,已經造成了現存難以處理局面了……
在邵恒的建議下,韓澈決定化驗DNA樣本。
金屬針頭刺入韓澈的皮膚的那一刹那,邵恒總覺得,韓澈緊蹙的眉間帶了那麼一點祭奠的味道,有些東西,是再難回去了。
等待結果的那七天,整整一個星期,韓澈都沒有出現在醫院。
他現在的心情,恐怕連他自己都難以描摹的出來。
究竟希望結果是怎樣的?
一直以來,和聶真真的這層皿親關系,是梗在他喉頭的一根刺。
如今,他費了好半天的勁,這根刺就要被拔除,卻突然被告知,這隻是他的一種幻覺,這根刺壓根不存在。
――他覺得可笑,在他為之付出過慘痛的代價之後,竟然會得出這樣意外的驚喜?
!
那麼,誰來還他的孩子?
誰又來告訴他,他為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障礙,一次次的逼迫傷害心愛的女人,這種罪惡,該算在誰的頭上?
!
“孩子……”
他站在天墨集團77層總裁辦公室的玻璃窗前俯瞰大地,心底裡彌漫着無邊的黑暗,燈海中那些斑斓的色彩無法進入他心底的一角。
這個時候,她在做什麼?
身體好一點了嗎?
不發燒的話,精神就應該好一點了。
聶綿卿一直陪在她身邊,肯定會把她照顧的很好,并不需要他費心。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守在她身邊,盡管給她倒杯水都會顯得笨手笨腳。
而現在,他卻懼怕見到她,害怕看到她憎惡的眼神。
強烈遏制住要奔向她的沖動,他又在辦公室裡度過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韓澈就去了醫院。
今天,是報告出來的日子。
邵恒說會在第一時間通知他,他卻有點等不及了。
到了醫院,時間還有點早,邵恒還沒來,韓澈看看表,還不到七點,确實是他自己太心急了。
腳步不知不覺就往病房裡走,很多天沒來,邵恒也沒有特别的報告,韓澈也覺得大概不會有什麼特殊的情況。
隔着病房特殊的拉合門,從玻璃窗戶口裡看向裡面。
裡面很安靜,她好像還沒有醒來。
這讓他壯了壯膽子,輕輕拉開門,就走了進去。
病房的空氣裡彌散着消毒水和鮮花混合的獨特氣味,韓澈才一進去就忍不住皺了眉,不知道他的真真,是怎麼忍受這種怪氣味的。
她睡着的樣子,恬靜安詳,并看不出她小小的年紀已經受了那樣多的苦難。
她在夢裡也不知道夢到了什麼,看起來很高興。
她高興的時候,嘴角那一點梨渦就會現出淡淡的影子。
她還真是和邵婷長得一模一樣,一點韓溯的影子都沒有!
這句話,他們以前也曾說過,說的時候,帶着對她父母的某種懷念,并沒有其他特殊的意思。
可如今想來,這句話倒像是暗藏玄機似的,隻是他參詳的實在太晚了。
不知道是怎麼開始的,韓澈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唇已經貼在她的嘴角。
記得第一次,他吻她,就是在這個位置。
也許是唇邊那一抹溫熱的觸感,聶真真悠悠然睜開了雙眼,正對上韓澈低垂的睫毛。
她正在病中,身上并沒有什麼力氣。
也知道體能上的反抗,對于韓澈,無異于以卵擊石。
她于是微微張開唇瓣,有點帶着迎合他的意思。
韓澈感受到身下人的變化,睜開了眼,驚喜一閃而過。
唇上傳來劇痛,鐵鏽味迅速在口中彌漫開來。
他吃痛的松開她,嘴角被她咬破,殷紅的皿珠聚在嘴角,他也沒有伸手去擦,難得的頹敗氣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滾!
滾出去!
叫你……滾!
”
聶真真顫抖着支起半個身子,忿恨的目光毫無遮掩,深達眼底,赤裸裸的射向韓澈。
韓澈從來沒懼怕過什麼,卻居然在她淩厲的目光中心虛的躲開了。
“好,我走,你别生氣,我馬上走。
”
出了病房的門,邵恒已經來了,抱着雙臂神色有些複雜的看着韓澈。
韓澈邊往他的辦公室走,邊說:“說吧,結果是什麼樣的。
”他用手指按着兩側的太陽穴,知道今天結果要出來,昨晚上自然沒什麼睡意,現在太陽穴處突突直跳的厲害。
邵恒領着韓澈進了辦公室,給他泡了杯咖啡醒醒腦子。
“結果還要等一等,馬上傳真過來,您自己看吧。
不過,很多天沒見到您,我覺得電話裡說不清楚,所以,知道您今天要來,想當着您的面好好跟您談一談――您太太的病情。
”
韓澈捧着咖啡的手頓了頓,疑惑的擡起頭看向邵恒。
“病情,有什麼反複嗎?
她一直就這樣,隻是說有些虛弱,要好好調養,有什麼問題?
”
邵恒在書架上翻找了一番,将标有聶真真病曆号的一沓子病曆攤在韓澈面前,挑選其中的幾張出來,特意讓韓澈過目。
韓澈雖然不十分看的懂,但那些明顯異于正常值的報告,還是看的明白的。
一夜未眠的臉,青色更深。
“說重點吧?
别跟我打啞謎。
”
“OK。
我隻能說,您太太的病,如果維持的好其實的确不是什麼大問題,不過,從她目前的情況來看,有惡化的迹象,從長遠考慮,您最好,給她準備好匹配的腎源。
”
邵恒的話直接有力度,一點也不會婉轉迂回。
韓澈手裡的咖啡杯頓時失去重力,自他并不順滑的掌心脫落,在老舊的木質地闆上發出沉悶的破碎聲。
“什麼意思?
腎源?
”因為邵恒話裡包含的意思,韓澈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尖銳,像個多年唱功了得歌手,突然破了音。
“對,這是最根本,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
“混蛋!
你以前怎麼不這麼說?
不是說沒事嗎?
不是說隻要好好調養,不勞累的話,就沒有問題嗎?
你現在跟我說要換腎?
!
我老婆有事,我拿你陪葬!
”
隔着寬大的辦公桌,桌子上的書籍、病曆,在韓澈的急速靠近中被粗暴的掃在了地上,跌落在咖啡漬裡的那些,頓時面目全非。
韓澈死死的揪住邵恒的衣領,惶恐、不安,以一種憤怒的姿态宣洩而出。
“韓總,您冷靜點兒,這樣解決不了問題!
”邵恒被韓澈欺身壓過來,整個人往後半仰,如果不是有身後的椅子擋着,他恐怕已經向後摔倒了。
“你們這些醫生!
都他媽是幹什麼吃的!
一群廢物!
”
在韓澈的喧嚣聲中,一旁的傳真機“滴滴”的發出警報聲,提示接收文件。
邵恒聳聳肩,指指被韓澈揪住的衣領。
韓澈大力将他往前一松,邵恒腳步不穩,往後退了幾步,這次連椅子也沒能擋住他,連人帶椅子一齊摔在了地上。
韓澈自顧自的走到傳真機邊接收文件。
報告太繁瑣,那些複雜的化驗值,韓澈看都懶的看一眼,直接越過,翻到最後一頁的結果。
――不成立。
三個無比熟悉的字,從韓澈深邃的眼簾劃過,在他的眼底畫出四分五裂的傷痕。
真的,是這樣的結果。
居然會是這樣的結果!
三年前他用這樣的方式,逼迫韓振天交出股權,更是逼她傷心的離開。
三年後,那樣一分僞造的報告竟然成了真的?
!
如果,早知道是這樣,他們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樣?
現在,他将她傷成這樣,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他倒在一推紙片裡,兩腿發軟,挪動一步的力氣都已失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