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聽到薔薇的呼喚,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人,目光卻是兇兇的有些碜人,吓的薔薇情不自禁的縮了一下脖子。
動作極不溫柔三下五除二的扒掉薔薇身上的外袍,流光一手扶住薔薇,另一手拎着那件本屬于韓書儀的外袍,淡聲說道:“多謝韓侍中贈衣給内子禦寒,不過這件衣服己經髒了,待本王回去以後賠一件新的給你吧。
”
說着話,手上微一用力,竟将那件外袍震的粉碎。
韓書儀連一聲謙讓都來不及,就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衣服變成了碎片。
看到流光眼中明顯的敵意,韓書儀微微苦笑,垂下了眸子。
就算發覺了自己的心意又能怎樣?
使君雖無妻,羅敷自有夫,沒有相遇的更早一些,就算是上天,也隻能道一聲造化弄人。
薔薇莫名其妙的任着流光擺弄,她方才一時寬心暈了過去,對韓書儀的舉動并不知情,可是就她知道的而言,韓書儀不僅幾次救了她,還是個謙謙君子,看到流光用此等舉動來回報救了自己的人,心中不由有些不滿,微微惱怒的叫了一聲:“流光!
”
聲音中,己是隐隐的帶了幾分不悅。
叫完這一句,又轉頭對着韓書儀抱歉的笑笑,輕聲說道:“弄壞了韓侍中的衣服,還請韓侍中……”
話還沒有說完,就覺腰間驟然一疼,身子也突兀的離地旋轉起來,下一秒鐘,更是由方才站立在地被流光扶着的樣子完完全全的陷入了流光的懷中,被流光打橫抱起。
薔薇預料不及毫無準備,不由啊的輕叫一聲,想要說出口的話,也就再也沒有機會說。
薄怒的瞪着流光,用極低的聲音輕斥道:“你做什麼?
”
然而面頰上卻是詭異的湧起了一層紅暈。
流光也不管薔薇,隻是聲音平闆的對着其他兩人說道:“内子和三皇子遇險己有一天一夜,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快點回京去和皇上和太後通禀一聲?
”
韓書儀微微施禮,溫和的說道:“靖王言之有理。
”
君落羽則是不知什麼時候己經抱着小麟子站了起來,隻似笑非笑的看着流光,也不搭話。
流光狠狠的瞪了君落羽一眼,卻也拿他毫無辦法,心裡更是對薔薇什麼時候成了他的師妹納悶不己。
一時想不明白,索性不想,抱着薔薇轉頭大踏步而去。
君落羽小小聲的在韓書儀耳邊說道:“瞧瞧,瞧瞧,我剛才說什麼了來着?
就這醋勁,你受得了麼?
”
韓書儀無奈的轉頭輕笑,一語不發,眉尖卻有微微的苦澀。
然而流光抱着薔薇剛走了兩步,薔薇突然大叫道:“不行,我不能走,我的東西,先把我的東西找到。
”
“什麼東西?
”流光眉頭一皺,聲音有幾分兇惡:“都己經累的快要暈倒了,還要找什麼東西?
先回府中,你丢了什麼告訴我,我叫士兵過來找。
”
“不行!
”薔薇用力的掙紮,想要從流光的懷裡下來:“我的刀,那是我娘留給我的,我一定要找到它。
”
薔薇方才為了去抓小麟子,情急之下随手将刀扔到了一邊,那刀漆黑一片,混在十一月早己泛褐的山林間,倒委實不太好找。
看到薔薇如此堅決,流光雖然生氣,卻也有些無可奈何,隻好停下了腳步,卻拿眼睛望着君落羽。
他不願意放下手中的薔薇,自然要讓别人去找。
君落羽示威似的将手中的小麟子稍微舉了舉,意思很明白,你手上有人,我手上也有人,你找不得,我當然也找不得。
流光氣的恨不得用目光殺了君落羽,但無奈君落羽臉皮太厚,任流光有多兇惡,也隻做看不到而已。
這二人的槍來劍往,旁邊的韓書儀自然看的一清二楚,此時隻有他手上沒有抱着任何東西,也就任命的身子一彎,在地下找了起來。
找了好一會兒,才從兩塊山石的縫隙中發現了那柄看起來不起眼,卻委實切金斷玉的寶刃。
薔薇那一扔也實在是很有水平,正正的卡在了兩塊山石中間,要不是韓書儀長期練武,注意力本就比常人集中,視野也廣,恐怕還真是不那麼容易找到。
雙手持刀,将匕首捧到薔薇的面前,韓書儀恭聲說道:“王妃要找的,可是此刀?
”
“是!
”薔薇一看到韓書儀找到這柄刀,先就笑了起來,頰邊燦爛的竟仿佛塞過天邊的紅日,脆聲說道:“多謝韓侍中!
”
薔薇這麼一笑,流光的一張臉卻是更難看了,既不理韓書儀,也不道謝,隻是抱着薔薇轉過身就打算繼續向下走。
可又是剛剛走了一步,方才還兩隻手抱着小麟子騰不出手來的君落羽卻猛的搶上,一手将小麟子夾在肋下,另一手從薔薇手中奪過那柄刀,左右仔細看了看,然後望向薔薇,帶着一慣的笑意問道:“小師妹,你說這柄刀是你娘留給你的?
”
“是。
”薔薇手中驟然一空,本來吓了一跳,看到是君落羽拿了那刀,心才放了下來,很乖的點了點頭。
“我對這刀挺有興趣,不知道你介不介意讓師兄拿去玩幾天?
你放心,師兄肯定還你。
”
“這個……”薔薇稍稍有些猶豫,但想到要借此刀的是君落羽,這世上所有人當中,如果隻有一個人不會對這刀起貪念之心,恐怕就是君落羽,隻因他自己就是匠神傳人,這種東西,大概也實在見了太多,估計早就見膩了。
再加上因着巧合之下同師匠神的原因,自己和君落羽之間總有一份特别的親昵,就算沒有任何利害關系,也會自然而然的出手相幫,這一點,從他跋涉一夜來找自己,更不顧危險救下自己的舉動就可見一斑。
如果是他要借,自己委實沒有什麼拒絕的理由。
想到此處,薔薇微微一點頭,輕聲說道:“既然師兄有興趣,那就拿去玩兩天好了。
”
“哼!
”流光突然冷哼一聲,不悅的說道:“方才還說什麼你娘留給你的,一定要找到,怎麼一眨眼間,就什麼阿貓阿狗也可以借去看看?
”
“我……”薔薇委屈的看着流光,劫後重逢,不是都該有一番感人舉動才對麼?
可是她到底是怎麼得罪流光了,才這麼一會兒時間,居然屢屢聽他冷言冷語的?
可憐薔薇又怎麼知道,得罪了流光的并不是她,而是韓書儀,可是這種得罪,又注定是說不出來的,難道要堂堂靖王去承認,他竟然是在吃醋,氣恨薔薇魅力太大,僅僅一夜之間,就讓舉朝公認最有溫文風度的禮部侍中,韓家長孫,拜倒裙下?
君落羽唯恐流光氣的還不夠狠,晃着那柄匕首在流光耳邊叫嚣:“我說你是在嫉妒吧,嫉妒王妃不把匕首借給你,偏偏借給我。
我告訴你啊,你還别說,如果你向她去借,她是一定不肯借的!
”
流光狠狠瞪君落羽一眼,他又不造器,就算知道薔薇的匕首鋒利無雙,可他自己的寶器也不少,沒事幹去借薔薇的匕首幹什麼?
決定不去理會君落羽的無聊,流光将薔薇抱的緊了一緊,再次大步向前走去。
這一次,終于沒有什麼人再阻攔,順順利利的下了山,又遇到了前來接應的厲玄,一道回了京中。
對于刺客的調查早在進行當中,可是那些刺客當真夠狠,不但對别人狠,對自己人也狠,所有受傷無法撤退的人都被同夥補上一劍,當場斃命,然後和所有死去的人一起被灑上一種極為歹毒的化屍粉,将身體衣服和所有可以辨認的東西一并化成一灘黃水,臭不可聞,黃水所過之地,草木盡枯。
那些人來的突然,退的也突然,竟是連一絲痕迹都沒有留下。
至于薔薇所受的第二波攻擊,那主使之人的身份實在是呼之欲出,為了天家面子,韓書儀和流光這一次倒是達成了一緻,都對此事閉口不言,隻叫厲玄帶可靠之人将山峰上的數十具屍身打掃幹淨,就當根本沒遇到過這回事。
君落羽勉為其難的進宮一回,為小麟子診了脈,又開了藥方,如此一來,量那些人膽子再大,也不至于在神醫診治之後就下毒手,因為神醫都說了三皇子沒事,那些人若是再下手,簡直就無異于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
其他還有些瑣事,不過都有專人處理,輪不到流光操心,流光帶了薔薇回來之後,連宮中都沒去,隻派人說了一聲王妃受驚需要人陪,就光明正大的轉回了靖王府。
君落羽從宮中出來之後也到了靖王府,流光看到他就有種沒好氣的感覺,方才他問及薔薇怎麼會成為君落羽的師妹,薔薇沉吟了一下,倒是毫不隐瞞的和盤托出,說她小時候總看的那本醫書的著者,恰好就是匠神諸葛軒轅,她和君落羽無意之間同師一人,因此也算是有了同門之誼。
流光想想薔薇小時候确實很喜歡擺弄這些瓶瓶藥藥的,知道她沒有說謊,可是心裡不知怎麼的,老是有種極不好的預感,總覺得如果将來有一天薔薇會離開自己,當中一定少不了這個君落羽的推波助瀾。
雖然這股感覺來的沒頭沒腦,找不到任何根據,可是流光還是下意識的排斥君落羽,巴不得薔薇離他遠遠的。
可是此時君落羽就在前廳一臉看熱鬧的表情看着他,嘴裡的話說的冠冕堂皇,什麼師妹遇險,雖然看似沒有外傷,可是沒準磕了碰了有點内傷隐患什麼的,他身為師兄,又不小心跻身神醫之流,當然是要來看一下才妥當雲雲。
雖然流光恨不得直接拎着他的衣領子把他丢到外面去,可是有了上次交手的經驗,自知确實打他不過,也隻好鐵青着臉把他讓到了薔薇的房裡。
薔薇剛剛洗了個熱水澡換了衣服躺在床上,看到君落羽進來,臉上立刻露出一種溫馨的笑意,輕聲叫道:“師兄。
”
“哎!
”君落羽非常幹脆的應了一聲,又斜轉眼角愉悅的去看流光,隻看的流光面色愈差,隻餘下薔薇對兩人之間的劍拔弩張一頭霧水。
“你不是來看病的麼?
那就快點看,看完了趕緊走!
”流光瞪着君落羽,極不悅的開口。
“哎喲,急什麼啊?
”君落羽好整以暇的在床邊坐下,故意說道:“師妹大難餘生,我這個做師兄的當然要和她好好叙談叙談,互相安慰一下才好,哪能急着就走?
再說這看病可是個細活兒,豈是說快就能快的?
你說是不是啊?
師、妹、夫?
”
這師妹夫一字一字的叫出來,叫的流光臉都青了,若不是打不過他,恐怕早就上去按着暴揍一頓。
薔薇縱然一開始的時候弄不明白為什麼這兩人之間好像老是暗流洶湧的樣子,可是聽了君落羽最後這幾個字,也總算知道是自家師兄不知道為什麼看流光不順眼,拿他開涮調侃着玩兒。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師妹夫三個字總是可笑又有點莫名其妙,從來還沒聽誰這麼叫過人的,不由臉上一紅,淺嗔叫道:“師兄~”
君落羽呵呵一笑:“怎麼,你心疼夫君,不願意我這麼叫他啊?
”
薔薇臉又是一紅,卻沒有說話。
君落羽斜睨着流光,頗有深意的說道:“我若是不這麼叫他,那該怎麼叫?
難道要叫師弟不成?
”
流光聞言面色一肅,轉過臉去望向窗外,隻當根本沒聽到。
君落羽見了也不以為意,和薔薇又胡亂調侃了幾句,就說要幫她診脈,薔薇推脫了兩句,說這場遭遇雖然兇險,但自己卻并沒有受什傷,不用看了,可是卻拗不過君落羽,隻好伸出了一隻皓腕。
君落羽伸指搭上她的脈,專心的為她診起身體來,然而手指剛剛搭上片刻,君落羽的眸光就猛的一亮,有如閃電一般望向沒事人一樣坐在床上的女子,口中輕喝:“師妹……”
與此同時,薔薇也猛的輕叫一聲:“師兄……”
目光與君落羽對視,光焰灼灼。
流光本來就己經轉過身來看君落羽為薔薇診病,此時見到這突發的一幕,不由狐疑的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
對視片刻之後,薔薇先開了口,輕聲說道:“師兄,我的身體沒有什麼大礙吧?
”
君落羽目光一閃,收回了手,淡聲說道:“算你福大命大,除了勞累過度之外,還真沒什麼事,我幫你開一副調養的方子,你喝上兩天養一養,保證神足氣完。
”
這最後的幾句話說的,居然有那麼點賣假藥的江湖郎中的味道。
流光目光中的懷疑更深,可君落羽卻己經徑直走到了桌邊去寫方子,仿佛剛才什麼事兒都沒發生一樣。
君落羽極力壓下心中的驚疑,一邊在紙上落筆寫方子,一邊在心中暗自思忖。
他的手剛一搭上薔薇的脈搏,就發覺薔薇的脈象不對勁,很不對勁,那竟中了慢性毒藥的樣子,他下意識的開口想問,卻被薔薇猛的喝止,薔薇看向他的眸子裡含着太多東西,而那裡面最多的,卻是懇求,懇求他為她守密,不要把她中毒的事情說出來。
雖然他不知道薔薇為什麼要自己這麼做,可是對于這個師妹,他總是莫名的覺得信任,她要求的事情,必然有她這麼做的理由,既然如此,他決定尊重薔薇的心意,幫她壓下這件事情。
君落羽這邊暗自驚疑,薔薇那邊卻也好不到哪裡去。
她雖然服了蓮華給她的毒藥,可是因為這毒藥平時并不發作,與正常人沒什麼兩樣,除了洗澡時偶爾看到那條紅線,計算一下自己還有多久可活之外,大多數時候,她都将這件事情直接忽視了。
君落羽說要幫她診脈的時候,她也完全沒想到這回事兒,直到君落羽将手掿在她的腕脈上,她才猛的想起,自己這個師兄可是匠神諸葛軒轅的傳人,醫術天下無雙,就算别的醫生一時察覺不出來自己的脈象,可到了他的手裡,那卻幾乎是無所遁形。
恰在此時,又聽到他叫自己,于是趕忙厲喝一聲,止住了君落羽就要說出口的話。
幸好,還來得及。
看到流光思忖的望着她的目光,薔薇讨好的笑了一笑,輕聲說道:“師兄說我沒事兒呢。
”
流光眸子閃了一閃,沒有說什麼話。
此時君落羽也寫好了方子,走過來遞到流光的手上,突然的出了這麼檔子事兒,君落羽一時也沒有了氣流光的心情,淡着聲音說了煎藥的方法,就要轉身走人。
流光巴不得他早點走,毫不客氣的說了一聲:“不送。
”
君落羽撇撇嘴,也懶得和他計較,自己向門口走去,開門出去的前一瞬,忽然又轉回頭來,對着薔薇問道:“師妹,你可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
”
薔薇一愣,既而想起那夜在慕容府外,君落羽曾經對她說:不管出了什麼事情,我總會保你一條性命!
眼眶不由一熱,用力的點了點頭,帶着笑意說道:“師兄放心,我記得的。
”
“那就好。
”君落羽微微颔首,這一次是真的不再多言,飄然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