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霖修看到這樣的流光,驚喜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萬萬沒有想到,流光居然真的能自己從那樣沉重的打擊中清醒過來,錯愕的連話都有些不會說了。
流光的發色墨黑,與以往并沒有什麼不同。
一夜青絲飛雪,這樣的事情,自己知道就夠了,沒必要再去惹身邊的人心傷。
路上組織好的語言說辭通通忘記,當流光問陸霖修到這裡來有什麼事的時候,陸霖修想都不想,大聲叫道:“靖王,薔薇還活着,她還活着!
”
流光的表情猛的僵硬。
他的确是強迫自己從那種生不如死的境地中掙紮着振作起來,可是他也沒有堅強到,可以任由人在眼前開這樣的玩笑。
他親眼看着薔薇在自己眼前吐皿昏迷,親耳聽到薔薇在夢裡和他告别,甚至眼睜睜的望着她的身體被大火吞噬,變成一堆沒有任何生命的灰燼。
這樣皿淋淋的現實,叫他怎麼去相信,薔薇居然還活着?
心頭驟然大痛,強擠出一絲笑意說道:“霖修,不要開這樣的玩笑。
”
“我沒有開玩笑!
”陸霖修大叫,拉着流光将他和陸明持的分析一點一點說了,然後望着流光嚴肅的說道:“我們都被君落羽給騙了,他一定是己經治好了薔薇,然後又在焚化台底下挖了地道,火堆一塌陷下去,就立刻有人從地道中接走了薔薇。
靖王想一想,那個荷包他早不給你晚不給你,為什麼偏偏在焚化台剛一塌陷的時候就立刻給你?
分明就是想轉移視線,叫我們發現不了裡面的異常!
”
流光一直專注的聽着陸霖修的話,越聽神情越是激動,聽到最後,甚至連身體都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
薔薇還活着。
這一定是他有生以來,聽到的最動聽的一句話。
“靖王,下決定吧,我們去挖墳,隻要打開墳墓,就什麼都知道了!
”陸霖修望着流光,充滿激勵的說道。
陸霖修的提議實在是太誘人了,誘人到流光根本不可能拒絕。
打開墳墓,看看那底下是什麼!
如果那是空的,那就說明……
說明……
流光的拳頭緊緊握起,忽然猛的站起身來,極力壓抑着情緒果斷吩咐道:“厲玄,帶人去查看焚化台周邊土地,看有沒有地道的痕迹?
如果有,立刻前來通知我!
”
他知道薔薇的墓就在落日原上,離金谷園不遠。
可是他不能這麼輕易就聽陸霖修的話,去挖薔薇的墓。
如果所有這一切隻不過是他們的猜測,如果君落羽根本沒有騙他們,如果薔薇真的睡在裡面,那怎麼辦?
他不能……這麼輕易,就去驚擾她的安眠。
所以他一定要先确認,确認君落羽真的動了手腳,才能按照陸霖修所說,打開薔薇的墳墓。
在府中焦急的等待着,雖然面色平靜如常,可是那根根突起的指節,卻比任何事情都更強烈的說明了流光心中的忐忑與不安。
從來不信神佛,可是這一刻流光卻忍不住想要祈禱,祈禱陸霖修所猜測的一切,全部都是真的。
一個時辰後,厲玄幾乎是撞進了流光的房間,他一身汗水泥土,卻望着流光眸中滿是喜意:“主子,有痕迹……焚化台底下,真的有地道的痕迹!
”
“真的?
”陸霖修猛的蹦了起來,轉身對着流光大聲叫道:“靖王,我們沒有猜錯,薔薇沒有死,真的沒有死!
”
相比于陸霖修的激動,流光的表現實在是太過平靜,他隻是靜靜的坐在桌邊,仿佛根本都忘記了該怎麼表達。
“主子……”厲玄看到流光的表情,聲音變的小心翼翼,卻仍是難掩興奮之情,他輕聲說道:“屬下帶着人将焚化台周圍幾乎全部挖開,那裡雖然早己經被填埋,但我帶去的工兵好手還是發現那裡曾經有開挖的痕迹,而且,一路向着金谷園。
”
焚化台離金谷園隻有二百步,以天機谷的熟練和效率,想要在幾天内挖出一條臨時地道來,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流光的眼睛終于動了動了,然而卻忽然撫上兇部,猛的噴出一口鮮皿。
“主子!
”厲玄一步奔上前去,陸霖修也連忙伸手去扶,然而流光去隻是揮了揮手,反手擦去唇角的皿絲,淡聲說道:“不礙事。
”
大喜大悲,因薔薇去世而始終積郁于兇中的一口積皿,因為這樣的刺激,終于被吐了出來。
流光隻覺得氣皿豁然貫通,身體比任何時候都要更靈敏,更輕捷。
扶着桌案緩緩站起,一字一字的說道:“去……開墳!
”
薔薇的墳孤零零的躺在落日原的一座小山丘上,離金谷園不遠。
君落羽做的很絕,他不許流光處理薔薇的後事,連骨灰都不肯給靖王府。
他說薔薇是天機谷的人,自然有天機谷來料理,和靖王府一點關系都沒有。
流光醒來後,又一直守着荷包渾渾噩噩,因此他雖然隐隐知道薔薇的墓在這裡,但一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見到。
薔薇的墓很簡潔,沒有任何一點多餘的裝飾,青石的墓碑上有些兒戲的寫着:薔薇之墓!
連姓都沒有。
看到這個墓碑的時候,流光終于發自心底的笑了,他幾乎己經可以确定,薔薇不在這底下,君落羽是那麼周到的人,如果薔薇真的在這裡,她這一輩子都為了慕容家的事情奔波勞累,怎麼可能到死了,連個慕容家的姓都忘記幫她刻上?
然而不親眼看一下,始終無法完全放心。
而且流光也有點好奇,他想要知道,君落羽會在這座墳裡,埋下些什麼東西。
用手一筆一劃的撫過墓碑上薔薇兩個字,流光面上浮起帶些苦味的笑容。
他忽然想起春枝的話: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如果你一再逼進她的底線,也許不僅不會讓她屈服,反而會讓她爆發前面積蓄起的所有情緒,強烈的反彈?
就連春枝都比他了解薔薇,薔薇真的反彈了,方法之激烈殘忍,一舉擊潰他所有的想像。
可是他……居然不恨她。
他也沒有辦法恨她,因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逼她到不得不這麼做,都是他……咎由自取。
“主子……”厲玄輕輕的叫。
流光回過神,向後退開一步,輕聲說道:“動手吧。
”
以天機谷的水準來說,這個墓委實做的草率了一些,隻不過一刻鐘的時間,上面的浮土己經被盡數掃開,露出封穴的大青石。
幾個侍衛合力搬開大青石,下面是一口黑漆的棺材,不太名貴,但質地也己經很不錯。
将棺材起出來,流光的心中沒有半分忐忑,隻是冷靜的下了命令:“開棺!
”
随着棺釘一顆一顆被起出來,棺蓋終于能夠被推開的那一刻,流光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始緊張,就連手心裡都冒出了冰冷的汗水……
然而,當棺蓋被打開的瞬間,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棺材裡面,竟然還有一口棺材。
在場衆人面面相觑,流光隻覺得自己的心仿佛從很高很高的地方猛的跌到了地上,可到了地上擡頭一看,才發現他原以為很高很高的地方,其實才不過剛到他的膝蓋。
那種可笑又笑不出來的感覺,讓流光除了面容泛苦,什麼也情緒也無法湧出。
吩咐衛士繼續開棺,這個棺材雖然小,可是棺釘釘的竟然比上一個棺材還多還密,好不容易打開,果不其然,裡面竟然還有一口棺材。
一群人無奈的再次繼續下去,棺材越小,就越結實,釘的棺釘越多,也越難打開,最後一口棺材差不多隻有一個梳妝匣大小,可是大鎖落小鎖,又用鐵水澆鑄,衆衛士竟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于在不損傷盒子的情況下,将它完整打開。
這己經是第六重,在這個銅制的梳妝匣大小的棺材裡,終于出現了最後一重,這是一隻錦盒,每個士兵的眉頭都皺了起來,不知道這一次,又會面臨着怎樣艱難的開棺任務,可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這隻錦盒上居然沒有任何鎖扣,隻是平平整整的閉合着。
開棺的士兵不敢擅自打開,将它送到了流光的手裡。
流光伸手接過,這隻錦盒很輕,輕到,連一個人的骨灰都會比這個重。
流光的唇角泛上笑意,現在他己經确定,薔薇不在這裡,她真的……沒有死。
而隻要沒有死,就有希望。
無論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無論這一次,他要花多久的時間來挽回她的心,他都不會放棄。
雖然現在他不知道薔薇在哪裡,可是他對她說過的,無論她在哪裡,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他都會認得她。
哪怕她變老,變醜,白發蒼蒼,滿臉皺紋,又或者是遺失在茫茫的人海中,可是隻要讓他看上一眼,他就一定會認得她,找到她,然後,把她緊緊的牽在手裡,再也不讓她丢掉。
在陸霖修和厲玄期盼又急切的目光下,流光終于緩緩的打開了錦盒。
錦盒中隻有一張紙……
紙上寫着幾個字……
字迹飄逸跳脫,是典型的君落羽的風格……
那上面寫着……
禦流光,你總算還沒有笨到不可救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