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上完課的錢亦繡領着紫珠出了臨荷苑,看見西湖一片繁忙的景象。
前幾天開始,蘇三武就開始帶着幾個長工出湖裡的金花藕了。
宋家和霧溪行的馬車都在歸園外等侯,藕出來後不能去泥,直接往溫縣碼頭和省城送。
金花藕一出來,就受到熱烈歡迎,買家趨之若鹜。
它生可作水果,甚至不比任何一種水果口感差。
熟可炒菜、炖湯,比許多山珍味道還鮮美。
又經放,易保存,易運輸。
最最關鍵的是,物以稀為貴。
錢家賣給他們的價格是十二文一斤,他們賣出去就成了十八到二十五文一斤。
即使比肉價還貴,也供不應求。
本來宋四爺說從錢家手上拿八文錢一斤,被還沒回京城的梁則重訓了一頓,說他這麼做無異于強搶。
宋大老爺和宋二老爺丁憂完後還需要梁則重幫他們走關系尋好缺,聽說後,把宋四爺一頓大罵。
最後,才定為十二文一斤。
為了杜絕偷花偷藕現象,錢家還請了十個人,跟長工一起輪流守夜。
錢亦繡回到蓮香水榭,看到桌上那個金蜜桃的顔色已經變成紅中透金。
拿起來輕輕捏捏,軟軟的,看樣子已經熟透,這桃子不能再放了。
上次她共拿回來八個半生不熟的桃子,有幾個紅得多一點,有兩個隻尖上有點紅。
紅得多些的桃子,五到十天之間就變軟變熟了,雖然沒有在洞天池裡剛摘下的熟桃子蜜甜,但也好吃,比水蜜桃甜得多。
而這一個最生的,竟然放了二十一天。
看成色還不錯,除了桃子的最底部有些泛青,越往上越紅,越黃,到了尖上就成了金黃色。
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她把桃子洗淨去皮,慢慢品嘗起來。
嗯,真不錯,味道比之前那幾個稍微淡一點,還是比較甜,也多汁。
她沒有都吃完,還剩了一小半放在碗裡給猴妹留着。
不知道前世的曆史是怎樣的,反正這個朝代北方隻能種不算好吃的油桃,而南方種的水蜜桃根本種不出來。
南方又甜又多汁的水蜜桃,對北方人而言隻是一個美麗的傳說,除非他五、六月份可以來南方。
水蜜桃還不像栛枝,經磕碰。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栛枝來”,騎着快馬可以把嶺南的栛枝早日送到京城。
可水蜜桃不行,一磕碰就壞。
别說騎快馬,拿着一筐桃子跑快些都容易碰壞。
先把半生的水蜜桃摘下來,放得再久都不好吃。
現在好了,比水蜜桃還好吃的金蜜桃終于可以走出冀安,通過綠春江、京湘運河運到京城,又能通過綠春江、錢江運往江南。
真是發了。
之前那幾個金蜜桃錢三貴再也不敢拿出去顯擺了,隻自家人和餘先生分着吃了,還是把錢老頭和錢老太請來嘗了一個,隻說是悲空大師給的供果。
錢老頭和錢老太早已把老和尚當神仙看了,吃了他送的供果,那幾天走路都生風。
特别是錢老太,據說吃“供果”的當天,走路都不用拐棍。
這就是精神力量。
想到能大發一筆财的金蜜桃,錢亦繡才展露了一點點笑顔,之前沮喪的心情也好了些。
她回來的那天晚上才發現,當蛇蔓菊和龍香樹葉在一起的時候,隻能聞到一點點樹葉的青香味。
可當龍香樹葉單獨存在的時候,卻是清香四溢,而且持續時間特别久。
若早上摸了龍香樹的葉子,到晚上還有香氣留在手。
蛇蔓菊和龍香樹的味道相互抑制,這就是相生相克的道理吧。
幾天後,錢亦繡把半荷包品相不好的珍珠和那十幾片帶龍香樹樹葉交給金師傅。
金師傅看到那個樹葉後,都激動哭了。
他說,龍香樹比龍涎香還難得,連他的師傅都沒看到過,他卻看到了。
不過,龍香樹最好的還是樹幹和樹枝上的表皮,葉子雖然也不錯,但還是比不上樹皮好。
他還說,這龍香樹的香精适合用于男人,他就制成男人用的香露好了。
不過,這點樹葉,隻能做兩小瓶。
金師傅的每一句話,都如一根根鋼針,戳得錢亦繡疼痛不已。
當時自己隻想把蛇蔓菊安全帶回來,根本沒想到能把蛇蔓菊香氣壓下去的東西也可能是寶貝。
不過,錢亦繡也不敢讓猴哥再去冒險,把那根龍香樹枝拿出來了。
那麼香的樹枝,在回來的路上又不知道會引來什麼麻煩。
果真還是應了那句廢話,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白珠和粉珠錢亦繡沒敢給錢三貴看,這東西太逆天,以後再說。
那小半荷包品相稍差的珍珠錢亦繡理了理,有八顆珠子每顆價值千兩以上,六十幾顆每顆值百兩。
這幾十顆珠子給三貴爺爺看了,把三貴爺爺樂壞了,低聲說道,“這一小荷包珠子就值一萬多兩銀子啊,比咱們家所有産業都值錢。
”
錢亦繡笑道,“珠子是死的,不能再生錢。
可産業是活的,會越賺越多,累積起來肯定比珠子更值錢。
”
錢三貴拿了四顆大珠子、二十顆小珠子出來,剩下的都給了錢亦繡,讓她以後悄悄帶去婆家。
那個産珠子和金花藕、金蜜桃,以及靈物的地方讓她爛在心裡,誰都不能說。
他手的上珠子以後要用,或是傳給下一代,由他找借口。
另外,他還說自己的身子骨經過老神仙的調理後,感覺好多了,或許不會那麼快就死。
那麼,錢亦繡的嫁妝和家裡的家業還是一起經營,這樣獲的利會更大一些。
等她出嫁後再徹底分開。
這也是錢亦繡所想的,這個家給了她無數關愛,她會盡自己所能把家裡經營得更好。
錢華已經去京城了,錦繡坊明年會在京城開分行,主要賣蓮蔻化妝品。
不僅崔掌櫃寫信請京城的朋友幫忙,連梁則重的長随梁拾都寫了信,請梁府管事幫忙。
錢亦繡相信,有了梁府的幫忙,錦繡行在京城不怕任何人。
還有,桃樹枝已經在水榭後的桃樹上嫁接了,雖然現在不是嫁接的好時機,但隻有這個條件,能活多少就活多少吧。
對外找的借口是,桃樹枝是老和尚給的,具體他在哪裡弄的錢亦繡也不知道。
除了紫珠和龍香樹,自己已經把洞天池裡的東西物盡其用了。
錢亦繡正想着心事,就見猴妹一蹦一跳地跑進來。
它的腿已經好了,隻是走路還稍微有些瘸。
猴妹穿着一條白色繡紅草黴的小吊帶裙。
這是錢亦繡和紫珠、白珠練手藝做出來的,紫珠裁,白珠繡花,錢亦繡縫。
小裙子極漂亮,可這個時代人不能穿,隻能猴子穿。
猴妹的手裡拿着一個裝了一小塊金花藕的小木碗。
它來到錢亦繡身邊,拿出藕遞給錢亦繡。
錢亦繡笑道,“猴妹自己吃,姐姐不要。
”
猴妹聽了,就坐在小凳子自己吃。
猴妹如今是歸園最讨人喜歡的小猴子,人都比不上它。
它也淘氣,但更會讨人喜歡,跟人嫌狗煩的猴哥完全是兩回事。
無論主子,還是下人、長工,誰看見它都會彎下腰來逗逗它,它也會好脾氣地跟人互動。
而不會像猴哥那樣見人下菜碟,看不上眼的不僅不理還會打人。
錢亦繡見猴妹吃完了金花藕,又把裝金蜜桃的小碗遞給它。
它吃完了,就自動起身找丫頭給它洗手擦嘴去了。
這更是個猴精。
猴哥又跟着大山和跳跳一起進山了,不過因為有了猴妹的存在,它不會出去太久,三、五天就會回家。
這時,有人來報,說大慈寺的弘濟小師傅了,請錢亦繡去前院一趟。
錢亦繡一聽,趕緊起身快步去了前院。
老和尚跟張仲昆關着門制藥好多天了,聽上次來的小和尚說,他們誰都不見,連梁則重想看看那靈物都沒讓看。
她着急老和尚說的丸藥,不知道他制好沒有。
猴妹見錢亦繡走了,也急吼吼地跟着跑了出去。
小和尚給了錢亦繡一個小木盒,說道,“師傅讓我交給你的,說一定要好好保存,切莫提前吃。
”
錢亦繡笑着接過木盒,打開一瞧,裡面裝着兩丸用油紙包着的藥丸,花香撲鼻。
錢亦錦也來了前院,問道,“這是什麼藥?
真香。
”
錢亦繡說,“這是大師給娘親配的藥,但現在不是吃的時候,以後什麼時候吃聽大師或是張老爺的。
”
又試探着問小和尚道,“你梁師兄咋沒跟着你一起來我家玩呢?
是不是已經回京城了?
”
小和尚遲疑了一下說,“我梁師兄今年不會回京。
我師父說再好好調教他半年,明年春天他就可以出師了,以後也不用年年來大慈寺了。
”
“這麼說今年冬天你和你師傅也不會去雲遊了?
”錢亦錦問。
小和尚笑着點點頭。
他見錢亦繡就要回後院去放藥,還想跟着她一起去看看程月。
說道,“貧僧有些日子沒看見嬸子了,好想她。
”
錢亦繡搖頭道,“再等等吧,我娘這段時間特别忙,連跟我和哥哥都顧不上說一句話,飯也是丫頭拿去樓上吃。
她的繡品基本上繡完了,正在往上繡字。
好像要用不同的繡線和針法造成色彩和亮度的差異什麼的,我也不太懂。
這幾天她一直在吃張老爺開的定神湯,不然怕是又要不好。
”
小和尚遺憾地歎了口氣。
晌午,給小和尚做了一餐金花藕素宴。
此時的金花藕炖湯還不太糯,主要是炒和涼拌,又做了一道小和尚最喜歡的蜜汁糯米藕。
飯後,小和尚送了錢滿霞一串楠木念珠,說,“施主大喜的日子貧僧不能到賀,先把禮物送了,這是貧僧求大師兄誦過經的。
”
錢滿霞紅着臉接過,說“謝謝”。
還有十天就是錢滿霞的好日子了。
小和尚沒在錢家住,下晌就走了。
走的時候,又拉走了二百斤金花藕。
心疼得王管事的臉都快綠了,還是沒敢吭聲。
王管事是宋四爺派在這裡的監工,金花藕連錢家自己吃或是送人他都限了量。
宋治先的霸道讓錢家人無語,但也不敢多說。
後來才知道,有這位爺在這裡監督有弊也有利。
那些來要藕的、買藕的都被擋了架,無論是縣城的差爺還是窮親戚,都惹不起宋家人。
看到那些臉皮厚的差爺和親戚被王管事拒絕,錢亦繡真是暗爽不已。
晚飯前,錢老頭和錢老太來了,他們是偷偷來給錢滿霞送嫁妝的。
之所以說偷偷,是因為明面上的二兩銀子過幾天會當着大家的面送,而這次是背着大房、二房送了十兩銀子給錢滿霞。
這份禮對老兩口來說有些多了,錢三貴趕緊阻止道,“爹,娘,霞姑不缺錢,不需要給她這麼多的銀子。
”
錢老頭道,“我的錢,我願意給。
”又對錢滿霞說,“霞姑,你也不要怨爺和奶當初做的事。
家業和孫女,我們更偏重家業,這也是人之長情。
我們不傻,知道你有孝心,也知道你從小為這個家付出了很多……好人有好報,你找了大中那樣的好後生,将來的福享都享不完。
我的這些孫女,你以後的日子會最好過……”
老爺子說的話很煽情,錢三貴、吳氏的眼圈都紅了。
錢滿霞含着淚說,“我知道,我不會怪爺和奶……”
錢老頭又對錢亦錦說,“好好讀書,以後出息了,才能為嫁出去的姑姑撐腰。
”
錢亦錦又趕緊表了一番決心。
三房的人好久沒跟老兩口有如此溫馨的一幕了,卻被推門而入的猴妹破壞了。
猴妹幾乎招所有人的喜歡,除了錢老太。
老太太看不慣三兒子一家如此寵一隻猴子。
這事錢亦繡也能理解,三貴爺爺寵寵孫女她都看不慣,何況寵一隻猴子了。
她看着猴妹挂着一個銀項圈,還穿着一件繡了花的綢子裙子,臉又扭到了一起去。
也顧不得老爺子在家的囑咐了,罵吳氏道,“你個敗家婆娘,那綢子衣裳不知道往人的身上挂,卻往猴子的身上挂。
你家錢是多,那也是你男人辛苦掙的,哪能由着你這樣燒。
”
錢亦繡不高興地說,“太奶,猴妹的那件衣裳若挂在人身上,就傷風敗俗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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