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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祚高門 0515門生長短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3349 2024-03-06 00:56

  一鼎倉皮劵的銷售,除了前期投入的各家分利以外,那每股十萬錢的股金還是建康城營建下一步的啟動資金。
既然庾曼之這裡銷售情況不是很好,沈哲子索性讓他将剩餘的部分都轉給任球,由其再往外發售,趁着價格還不錯,盡快将資金回籠。

  至于那些錯過今次入場機會的都中各家子弟,日後倒也并非沒有機會再加入進來。
日後随着供股的成本增加,那些商旅們勢必不會将太多浮财投入進來,免不了要轉手出去。
又或者幹脆将之饋贈給官宦人家,以此換來庇護。

  在古代這樣一個社會,尤其是東晉這樣一個年代,官員所享有的特權實在太多,乏甚制約,幾乎沒有有效的制約。
因此,并不能發展出來完全獨立于權力之外的、健全的金融産品,一切的利益輸送,終究還要向權力看齊。

  這種現象,其實也并不僅僅隻是東晉的弊病,應該說是農耕社會生來俱有的弊病。
因為大量的社會生産力被鎖死在土地上,率土之濱,莫非王土,任何的商品經濟僅僅隻是權力的附庸,在生産力沒有一個突飛猛進的爆發時,資本其實很難徹底翻越權力所設置的障礙。

  沈哲子所搞出來的這些構想,其實很難稱之為資本,因為這個構架的核心還是以權力為基礎。
假使他家沒有獲得眼下的勢位,完全不可能号召那麼多人家真金白銀的投入進來。
當然,還有中樞暗弱,不能對占有資源的南北各家進行有效的控制。

  别的不說,單單台中如果看鼎倉不爽,直接強令少府撤出,那麼這個組織就會即刻崩潰。
可是現在,随着加入的人越來越多,台中自然要投鼠忌器,絕對不敢進行太強力的幹涉和管制。

  所以,沈哲子這一套的計劃,隻是針對于眼下這個特殊的時代所構架起來,換了一個時代且不說做不得做得成,即便是做成了,崩潰起來也簡單的很。
更遠的不說,單單沈哲子未來過江以後,随着他掌握的軍隊和土地越來越多,要不要廢除這個組織隻是在他一念之間而已。

  這應該也算是時代的局限性,許多在後世看來應該能大益的制度,換了一個環境便會變得脆弱至極,根本就經不起折騰。

  庾曼之原本還以為自己做的很好,結果在任球這裡又受到了一次打擊,心情實在黯淡。
他眼下在都中也沒有什麼正式的任事,索性告辭去找沈雲喝酒去了。

  待到庾曼之離開後,沈哲子便問起了任球其他的布置。
過去這段時間,他做的事情不少,其中大部分都是圍繞建康城的營建,随着鼎倉的建立,事情已經踏上正軌,剩下的由其自由發展就好了。

  至于别的事情,摘星樓那裡聚集了都中大量的年輕人,各個激昂憤慨,自比于東漢時期的黨人,生怕沒人去找他們的茬,最好是把摘星樓拆了,給他們的行為更添悲壯色彩。

  這些事情,沈哲子在決定節錄《徙戎論》公布于外的時候,便已經有所預料,眼下倒也并不感到意外。
他也懶得再去過問,那些人叫嚷的再怎麼兇狠,過過嘴瘾而已,或許能将北伐這個話題再炒熱起來。
隻要宿衛沒有失控,他們就脫不了缰。

  還有就是被沈哲子派去琅琊郡的幾個門生,算起來那個卞章歸鄉也有些時日,倒是不知在鄉裡經營的如何了。

  聽到沈哲子問起此事,任球便笑語道:“那個琅琊卞氏仇家真是不少,卞七郎剛剛歸鄉露面不久,都内各寺署有司便紛紛收到琅琊郡内人家的檢舉。
為了壓下這些檢舉,我近來也是多與各寺署吏員走動,倒是沒有鬧出什麼風波。

  琅琊卞氏被抄家罪名是謀逆,但這是庾亮在世時的舊案,最初的風頭過去了之後,眼下已經不再被提及。

  就好像曆史上的吳興沈氏,沈哲子老爹作死,家業盡毀。
但是由于琅琊王氏沒有垮,王敦謀反這件事很快也就平息下來,許多原本王敦的舊員也都免于被清算,又漸漸變得活躍起來。

  比如陶侃的親家廬江周氏周撫,隻是在王敦被滅最初逃到了蠻部躲了幾年,風頭過去後歸鄉閑居,被禁锢一段時間很快又得到進仕的機會,甚至還參與了桓溫滅成漢一戰,後來官居益州刺史。

  而沈家則要慘一些,全家隻剩下一個沈哲子的小兄弟沈勁,因為背負謀逆之名甚至連鄉議定品的資格都沒有。
後來也是走了王胡之的門戶,才謀求到一個北伐的任事,後來死戰洛陽。

  以其一人之壯烈,又給家族争取到了一個繼續向前行的機會,死灰得以複燃。
在南朝的政權交替中,先後出現沈林子、沈慶之、沈約等出色的族人,在文武領域各有建樹。
哪怕到了隋末年代,還又出現了沈法興這樣一個反賊。

  如今的沈家已經擺脫了舊路,甚至于褪去了武宗色彩,正在漸漸向江表高門過渡。

  那個卞章的情況,其實與原本曆史上的沈勁差不多,都是謀逆武宗的餘孽。
這樣的人,本身鄉資已經大損,如果沒有人施加援手,幾乎沒有複起的可能。
而沈哲子則就充當了卞章的貴人,當然未來這個卞氏究竟能走到哪一步,還要看這個卞章自己的能力。

  譬如原本曆史上的沈勁,就算是得以坐鎮洛陽,但假如胡虜攻來了卻棄城而逃,即便有再過硬的關系,也要為人所鄙夷,讓原本已經衰落到極點的家業再次雪上加霜。

  聽到任球這麼講,沈哲子便有些了然。
大凡武宗之家,在鄉裡行事肯定會失于強橫,讓鄉人們積怨衆多,加上随着其家垮台,原本的田畝莊園肯定也是被鄉人們所瓜分吞下。
現在卻突然冒出一個繼承人,肯定是落井下石者多,雪中送炭者少。

  假如沒有任球在都中關照,這個卞章不要說重振家業,可能眼下早已經被郡中抓了起來,論罪問斬。

  “卞七在鄉中近來也在諸多走訪,他家原本的家業早被鄉人瓜分,除了一小部分确定願意歸還産業,其他的都是不予理會,乃至于還有人家派莊人想要暗裡襲殺卞七。
若非驸馬關照,這卞七休想再在鄉中立足。

  任球自然明白沈哲子關注的是什麼,頓了一頓後便又說道:“現在可以确定那些人家裡,與王氏有關的便有三家,分别是王處明的門生和王敬豫妾室之家,至于态度最強橫、幹涉最深的,還是太保妾宗雷氏。
這個雷氏占了原本卞氏幾百頃良田并兩處莊子,并屢有揚言,卞七若敢登門便打斷他的腿交付廷尉。

  那個卞章雖然是沈哲子的門生,但說實話,沈哲子的名頭在琅琊郡也不好使,或許能唬住其中一部分實在沒有後台的小戶之家。
但隻要稍有依仗者,便完全不需要理會沈家的臉色,而沈哲子也确實拿他們沒辦法,他并不能直接插手。

  就好像琅琊王氏如果敢插手吳興的鄉鬥,那就是直接在打沈家的臉,别管有理無理,反擊是最起碼的尊嚴。
如果連這點膽氣都沒有,鄉人們還憑什麼要看他家臉色做事。

  “再給虞胤去一封信,他幫不幫忙都罷了,但是如果敢坐視我的門生在他郡治被害或是被擒,不要怪我找他麻煩!

  那個雷氏的名頭,沈哲子也聽說過,仗着太保小妾和王敬豫的關系,作風不乏張揚。
沈哲子雖然不能直接威吓他家,但給琅琊太守遞一句話還是可以的。

  略作沉吟後,沈哲子又說道:“那個卞七好像原本在宗裡就不大受重視,如果行事太保守,很難切入重點,抓住要害。
讓他不妨步子邁的大一些,隻要不是當場死在琅琊郡裡,哪怕捕入廷尉,我保他無事,放手去做。

  安排這個卞章回鄉,沈哲子也是摟草打兔子兩不耽誤,一方面給門生們樹立一個榜樣,一方面也是抓抓琅琊王氏在鄉裡的黑材料。
當然未必能直接命中王家,但借此鏟除一下他家的羽翼,也是不錯的。

  任球聞言後便點了點頭,然後又說道:“這個卞七,庶務方面确是還有一些章法,但是應激權變終究有差。
但郎主稍後又派去的那個胡潤,确實能夠做事。
他去了之後,按照卞七提供的線索,軟硬兼施,或威逼或詐許,這才給卞七争回來一部分家業,在琅琊郡裡有了立足點。

  沈哲子聽到這話,不免一奇,仔細問了一下那個胡潤用的什麼手段,諸如恐吓、贖買,甚至于連綁架都有。
聽完後,沈哲子也不免感慨,他早知道這個胡潤是個不擇手段之人,針對不同人家指定不同策略,能力确實很強。

  既然這個人能力不缺,不妨多用一下。
略作沉吟後,沈哲子又吩咐道:“卞七那裡如果事情上了正軌,也不必再讓胡潤待在那裡。
馬行之這個小子做了曲阿縣尉,但做事還有些稚嫩,讓胡潤去曲阿待幾個月,帶一帶馬行之。

  未來沈哲子要獨擋一面,方方面面的人才都要提前儲備起來,真有能力的人,他是從不吝于給予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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