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對于泗水流域的亂軍之患不可謂不重視,單單在區域周邊,便有彭城内史李闳、臨淮太守糜統、下邳相阙明等數路人馬,加起來将近三萬人的兵力。
不過,這所謂的兵力也隻是字面意思而已。
這其中,李闳乃是徐州刺史郗鑒的嫡系親信,統率着徐州軍精銳五千人坐鎮彭城,掐斷劉徵亂軍繼續向北逃竄的路途,避免他們逃出泗水周邊河澤區域,與河北之地實際勾連會師。
而其他幾路人馬,也僅僅隻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
類似臨淮太守糜統,本身便是徐州本地鄉宗大豪,在淮北根基較之早年江東的吳興沈氏差距都不算太大,傳承曆史則要悠久得多,隻是因為卷入了早年司馬氏奪權所引發的曹魏淮南三叛之中,深厚家業遭到毀滅性打擊,在中朝不入顯著,漸漸流于土豪,但鄉土根基卻仍紮實。
永嘉之際亂世到來,這種家道中落的土豪門戶再次得以枯木逢春,尤其王業中興南北在這一片區域交戰不休,糜統又被域内幾十家塢壁推舉為區域盟主,保持着中立自保的姿态。
而後羯國大敗于淮上,糜統其人率衆歸降郗鑒,而後便被郗鑒舉薦為舉足輕重的臨淮太守。
而下邳相阙明,身世倒與早年作亂于江東的蘇峻有些類似,都是憑着武勇壯烈興起于亂世的草莽,隻是因為沒有蘇峻那樣的際遇,所以在徐州一衆軍頭中實力不算拔尖。
不過由于幾年前收複淮陰時表現優異,後續追剿掃蕩敵軍的過程中奮勇争先,所以也漸漸顯名,成為徐州軍系統内新晉的戰将。
這幾路人馬,除了李闳所統率的徐州軍精銳之外,剩下的多為州郡兵并各軍頭的部曲私兵。
數量上頗有水分,不乏虛誇,一則軍頭們誇耀武力,二則許多士卒都是軍頭私領的蔭戶部曲,還要屯墾生産維持用度,所以也隻是看個意思而已。
但即便是如此,泗水周邊所聚集的軍力也遠超野澤中的亂軍。
更不要說在這一層包圍之外,還有數路人馬守望相助。
單純從軍力對比上看起來,隐匿在野澤中的劉徵亂軍實在是掀不起什麼風浪。
然而幾年時間過去了,亂軍非但沒有被剿滅,反而隐隐有壯大之勢,對于徐州軍衆們而言,這也實在是一種難言之尴尬。
下相令淳于安,乃是臨淮太守糜統麾下一名将領,其人坐鎮的下相縣區域,地近清水澤,乃是剿滅亂軍的前線。
淳于安祖籍琅琊費縣,其人南渡還是在羯國石虎打敗青州曹嶷之後肆虐掃蕩地方的時候,那時候晉祚早已經中興于江表,徐州廣陵等地軍頭流民帥們也早已經在混亂中形成秩序。
淳于安率領着幾百名鄉人南來,處境可謂艱難,想要在一群虎狼一般兇悍的流民兵當中獲得一個栖息地而又不被殲滅,談何容易。
所以淳于安也隻是率衆活躍在臨淮一片區域,不敢過分南去。
那幾年又是南北交戰最為殘酷激烈的時刻,他們這一支小隊伍能夠在夾縫之間存活下來,實在是不容易,以至于淳于安年未及四十,須發已經灰白,面向也是老态流露,可見生存之煎熬。
淳于安并不是什麼勇戰之才,論及武勇甚至不及尋常老卒。
他原本僅僅隻是一名儒士而已,早年做過曹嶷軍中書吏,曹嶷失敗伏誅後潛逃歸鄉,繼而被鄉人推舉南逃。
很多比他勇武的、比他強大的都已經死了,而他卻存活了下來,自然是有其獨到的手段。
而他的竅門,說穿了其實也并不新鮮,在這亂世之中反而顯得有幾分迂腐和可笑,那就是推人以仁。
他不熱衷于去傷害别人,遇到落難者能幫的就幫一幫,本身沒有什麼進攻欲和危害性,反而也沒有人來特意去剿殺他,居然就這麼在亂世中活了下來。
而且部衆也是躍聚越大,已經有上千戶人家追随于他。
徐州軍私兵性質濃厚,将主氣質如何,對行伍風氣影響也極大。
所以淳于安的軍隊,在一衆悍氣十足的徐州軍當中也算是一個異類,幾乎沒有什麼殺傷力,硬仗大不了,就連順風仗都興趣乏乏,以至于數年前徐州軍各部過淮大戰,踴躍搶功圈地,結果淳于安的軍隊隻被安排運送辎重等閑事。
如果是别的将領,對于這一待遇自然受不了。
要知道當時羯國大軍已經被擊潰,淮北已經沒有什麼強大對手存在,頂多隻是一些潰卒盜匪又或鄉宗武裝之類,正是大丈夫掃蕩諸野、揚威顯世的絕佳時機。
而且對這些軍頭們而言,他們打下什麼地盤,繳獲什麼人、物,其中相當一部分都可算作自己的戰利品。
如此大好局面,怎麼甘心落于人後!
運輸辎重,明顯是一個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本身有勞無功,而且一旦誤期,還要遭受那些心頭熾熱的将領們非難問責。
但淳于安對此也無怨言,隻是盡力完成自己的任務,即便有所失誤,旁人見到是他這個出了名的軟貨老好人,頂多喝罵幾句,也不過分深究。
将領們之所以如此踴躍,也是因為廣陵周邊在經過這些年的磨合,利益關系早已經形成。
可是淮北大片土地卻是長久不能涉足,勢力小的想借此争功超越,壯大自己,而勢力大的更沒有理由落于人後,想要鞏固自己。
尤其徐州軍向來奉行誰打下就歸誰的分配原則,自然更加劇了人的好戰之心。
淳于安本身幾無雄才也無雄心,頗有幾分随遇而安的心境,所以對此也能保持淡然。
在徐州全境收複之後,果然論功行賞在淮北沒有他的位置。
去年郗鑒組織一次對亂軍的圍剿,數路人馬足足萬餘衆,結果還沒找到亂軍主力,徐州軍自己便争執潰散,幾路人馬被消滅,其中就包括淳于安上一任的下相令。
下相地近清水澤,域内也是舟車便利,頗有魚米之鄉的基礎。
雖然距離亂軍太近,但徐州衆将也都清楚亂軍看似頑固,等閑還是不敢離開野澤太遠外擊徐州駐軍。
所以這一個肥缺空出來之後,也頗引人垂涎。
要知道一旦能夠補上這個空缺,所得絕不隻是官位虛名,更是有了一塊優良的根基地,自身軍力能夠籍此快速壯大起來。
可是沒想到,此地空缺數月,各方都在插手争搶,最後居然是淳于安被任命為下相令。
這個結果,實在是令人大吃一驚。
對于這個結果,淳于安也很無奈,他不争不搶,隻想安度餘生,結果天上掉下來一塊大餡餅,直接砸在了他的嘴邊,他就算想拒絕都沒有那個膽量。
因為他被任命的時候,徐州刺史郗鑒親自接見了他,并且叮囑他道:“劉徵亂部,不過一時之疾。
之所以難以根除,全在鄉野難靖。
淳于君仁長君子,表裡純一,若能治于彼鄉,推仁及衆,民自安守于桑梓,絕不會再生從賊之念。
”
郗公這麼說,可見其人早已經洞悉底下那些軍頭們的心念,言中不乏憤慨之意。
泗水周邊雖然地形複雜,但也絕不是大江那樣難以克服的天塹絕路,如果肯用心圍剿,亂軍怎麼可能會殘喘至今!
說到底,還是各部不願戰,不想戰。
境中存在這樣一個變數,雖然會有人如芒刺在背,不得安枕,但對大多數人而言,卻是利大于弊。
一個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假使沒有亂軍存在,下相縣這個地方怎麼會空缺出來?
而且近年來郗公态度漸趨強硬,讓鎮下各部擁軍自重者都感惴惴不安,境中存在這樣一個隐患,郗公即便是想大力肅整法于淮南,也要考慮到亂軍變數的存在,會因此投鼠忌器,不敢過分幹涉各軍私務。
從這方面而言,劉徵亂軍的存在對各個軍頭反而是一種保證。
而且鄉野小民不識大勢,但卻最務實,軍頭們在地方上橫征暴斂,施虐于衆,就等于在将這些人往野澤中去推。
這些民衆進入野澤之後,便是投亂從賊,一方面吊住亂軍一口氣,不至于一命嗚呼,另一方面這些從亂之賊們也就成了軍功,屆時或是捕殺或是俘獲,各方軍頭自然也都能分潤一層。
反而這些人死賴在鄉土不動彈,會讓他們不敢做的太過分。
所以郗鑒選擇淳于安這樣一個仁厚不争之人坐鎮前線之地,既是一種信号,也是一種嘗試。
淳于安也沒想到,他不争不争最終也還是沒能免于卷入其中。
郗鑒的任命,他是不敢拒絕。
而其他的那些軍頭們,他也不敢得罪。
所以隻能硬着頭皮上任,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将縣治遷到遠離清水澤的東南方位,打算見機不妙便跑路走人。
這用心的确有幾分懦弱,但他本身就不是什麼軍用之才,郗鑒肯定也清楚這點,并不指望他能夠穩守鄉土。
而他在縣中也是諸事少問,除了偶爾率衆繞着清水澤巡弋幾次之外,别的事情很少去做。
但就是這種無為,居然達治。
淳于安上任以來,境中之民幾乎沒有再發生逃遁野澤的事情,反而漸漸穩定起來。
而且亂軍也沒有向下相縣發動進攻,一則實在是實力不足,二則對于野澤外的消息也不可能那麼靈動,三則就算知道繼任的淳于安是個軍事庸才,大概也要考慮一下是否徐州軍布置的陷阱。
如此一來,新年郡縣考評,淳于安居然位居吏治之首。
如此一個結果,也讓淳于安有些哭笑不得,他原本還打算以荒怠政事之罪甩掉這個燙手的職位。
但是他這一荒怠,鄉民非但不逃了,反而野澤中還有許多難民紛紛湧來定居,他總不能派兵設卡将這些人阻攔在外吧?
短期内是不要再想擺脫這個位置了,淳于安也隻能任命,打起精神來組織鄉民部曲修葺武事。
他相信這一份平靜不會再維持太久,無論哪一方對他懷有惡意,大概都要忍不住動手了。
淳于安并不是什麼大軍頭,雖然擁衆千數戶,但這些人之所以投靠他,主要還是看他淡泊處世,并無暴戾。
所以他的部曲兵衆不過隻有三百出頭,而且根本談不上什麼戰鬥力。
雖然出任下相令後,刺史府又給他調來七百兵衆,湊成千數。
即便是加上縣中吏民,也能湊出一千五六百人的兵卒,但戰鬥力實在慘不忍睹。
最近這段時間裡,淳于安也在約談縣中一些鄉宗,困境攤開來講。
大概是淳于安實在深得民心,又或者擔心淳于安被搞死後會來一位殘暴的上官,那些鄉宗也都能夠體會他的難處,有人出人,有物出物,不獨湊起來兩千人的隊伍,也湊出一筆财貨,向淮南買來一部分能夠武裝五百人的弓刀等軍械,算是勉強有了一點模樣。
這一日,在縣治周邊巡查完畢,淳于安剛剛返回官署,便聽屬下來報言是野澤周邊擒獲幾人,揚言要求見他有急事相報。
淳于安聽到這話後,心内不免一突,如果是旁人遇到這種情況,大概還要疑惑不解,思忖對方何人又是何來意。
但是在他的人生經曆中,這一類的不速之客實在是太多,而其來意也不脫幾種。
“快快将人帶來縣署!
”
淳于安甚至來不及解下身上沉重的甲衣,連忙吩咐門生說道。
等了約莫有半個時辰,門外響起雜亂的腳步聲,旋即便有三男兩女被押入署内。
這幾人身上還濕漉漉的甚至挂着水草,臉色也都蒼白惶恐,似乎以那一老一少兩個女子為主,其他三人雖然也惶恐,但卻跟在兩女子身邊,頗有搏命相護的忠義姿态。
“你們是?
”
看到這幾人貌似是泅渡潛出野澤,淳于安心内又是一突。
“賤、愚……愚婦見、見……”
那稍顯年老的婦人上前一步,大禮拜下,唇角嚅嚅似是不知該要怎麼稱呼,滿臉的拘束惶恐。
“阿妪不必多禮,何人派你們至此?
意圖何為?
不妨直接道來。
”
淳于安見狀,臉上擠出一絲和煦笑容,示意屬下上前攙起婦人。
“我、我家阿爺名喚作王雪,是澤裡的兵尉,他說過君侯饒過他的性命,是一位同鄉大、大仁……阿爺讓我阿母和我來告知君侯,澤裡後夜、不對,我們行了兩夜,今夜便要出兵攻打此處,阿爺求君侯護住阿母和我……”
那年紀稍小的娘子倒是沒有多少懼色,隻是惶恐得很:“君、君侯你今夜是不是要殺我家阿爺?
他是不願意、他真的……”
果然如此!
淳于安聽到小娘子這麼說,心緒陡然一沉,他不是什麼骁勇戰将,麾下也無萬衆景從,能從亂世掙紮至今,就靠恩義結識于人,每每危難來臨時,不乏人冒險來告,因此常能夠躲避災禍。
不過這小娘子所言王雪其人,淳于安真是不知。
他也不是有目的的恩義籠絡别人,所以每每施惠于人也不怎麼深記,許多人受過他的恩惠就此杳無音訊,但也有人以恩義相報,他都已經不記得了。
不過他來到下相時間也不久,既然是澤裡的人,又是同鄉……
略加思忖之後,淳于安才想起來,他剛剛來到此處的時候,心内憂患意識極重,唯恐被澤中亂軍偷襲,所以在野澤周邊集結人力以警戒。
當時捕獲到幾十名澤裡的漁夫,其中有一個滿臉麻痕的老卒,審問時言是琅琊費縣人,恰好是他同鄉。
淳于安本就不是嗜殺之人,況且那些漁夫明顯就是凄苦鄉民,也不忍加害。
當時他是打算将這些人安置在下相縣中,不要再去從賊遭害。
但是他那一個同鄉卻是嚎哭乞饒,言是澤中還有他的妻小,他若留下來,妻小隻怕不能保住性命。
于是淳于安便将其人放走,看來眼前這對母女便是他那位同鄉的家眷了。
想到其人當時無論如何都要返回澤中,可知親情濃厚,如今卻将視若性命的家人送出來向自己報信托庇,應是其人已經心存死志,不願家人再身陷死局。
“小娘子不必多禮,君侯之名實在不敢當,我與你父雖無深誼,但既然身為同鄉,又有結義之厚,我一定盡力保你們安穩。
隻是你父還有什麼交代,可否詳細道來?
”
淳于安和顔悅色說道,然而心情卻算不上輕松。
野澤中亂軍會出兵來犯,這一點他從不存僥幸之想,所以近來也是竭盡所能的修武。
對方集結而來,大約是已經摸清楚他的底細,而他境中卻少有人深入野澤,敵人這麼快就有所洞悉,可見極有可能是在别處得到消息。
這幾人磕磕絆絆,講起來也都混亂得很,淳于安也是耐心傾聽,好不容易才梳理出一條線索。
他那個老鄉王雪居然能夠憑着漁獵技藝在亂軍中混出頭來,可以想見那一時期亂軍已是岌岌可危,極有可能會有覆亡之危。
要知道剿滅亂軍從來都不必仰于軍事一途,幾萬人聚集在野澤中,隻要封鎖得當,餓都能将他們餓垮,甚至連一個漁夫都願意許以軍職之厚,隻為了能夠多一口吃的。
不過在這些人講述中,亂軍近來态勢卻有好轉,頻頻在外擄掠每每都有所得。
而且從其言中可知,就像撿一樣輕松,所得俱都是澤中緊缺之物,仿佛如有神助。
聽到這裡,饒是淳于安生性淡泊,一時間也是忍不住掩面長歎。
亂軍不是如有神助,是有國賊相助啊!
不同于王雪那種混沌的視角,淳于安在徐州如今地位已經不低,因此能夠得知更多内情。
去年下半年開始,亂軍頻頻侵擾于外,鎮中同僚也都聚集起來商讨一番,當時還是樂觀居多,認為這其實是一個好現象,說明亂軍在野澤中已經呆不住了,所以要冒着風險上岸擄掠。
當時郗公也是欣喜不已,甚至親自抵達彭城,針對亂軍做出幾次圍剿布置,但亂軍實在太狡猾,每每撲空。
後來皇帝大婚,郗公要歸都入賀,軍事隻能分付衆将,此事暫且擱置下來。
但各軍也都分别入剿,斬獲豐厚。
而後亂軍陷入竭斯底裡,頻頻攻堅頻頻得手,雙方已經漸漸打出真火。
淳于安也是因為亂軍陡然變得活躍起來而有所警惕,擔心他們會冒險攻打自己這一個大縣目标,但其實心裡還是保有樂觀之想。
因為從軍功傳報來看,亂軍實在落在下風,隻是垂死掙紮而已。
現在聽到王雪家眷們的講述,哪裡是亂軍被打得傷亡慘重而狗急跳牆,分明是已經跟周邊某個或某幾個勢力大的軍頭有了實質性的合作。
亂軍讓出野澤中的生民性命,給那些軍頭們粉飾軍功。
而軍頭們則負責在陸地上給他們尋找目标,補充給養!
不幸的是,這一次淳于安所在的下相縣成了一個目标!
想到這裡,淳于安心内已是一片悲涼,同時也不乏愧疚。
那個同鄉王雪也是一個苦命人,能夠在野澤中混出頭來可謂蒼天庇佑,其人本不必冒險通知自己,但卻難舍恩義,大概也想趁機将妻女送到安穩所在,不要再參與到這種天怒人怨的作孽中。
可是這一次,很明顯是徐鎮其他一些軍頭對自己的不滿已經落實到行動中。
自己就算能夠先一步得知險情,背後之人未必會容許自己生離此境!
在這混亂世道中,敵人并不惹人生厭,惹人生厭的乃是同伴中的異類!
“将兩位娘子并門人送下去休息。
”
生死,淳于安并不在意,就算以前在意,但見慣了生死之後,也知不能強求。
他隻是可惜下相這一片地方,生民又要遭殃。
也惋惜他那一位同鄉王雪的用心,自己今次隻怕很難完成托付了。
在堂上枯坐片刻後,突然門下又有來報,有一隊規模不小的商隊路過求入縣中歇息一晚。
“告訴他們,若有交易盡快完成,速速離縣!
”
淳于安聽到這話後,心内先是一動,眼下行商自然有護衛随行,眼下縣中正缺武力。
但轉念一想,眼下此處已經腹背受制,将成死地,無謂再拉上百十人陪葬,再說也不能保證那些人的來曆,未免引狼入室,于是便擺擺手,有些意興闌珊的說道。
屬下告辭離開,又過大半刻鐘後,卻又臉色難看的行入進來。
“又有何事?
”
淳于安這會兒正盤算着如何盡可能多的保全縣中人命,将所有人保全下來他是做不到,但一些跟随他良久的部曲家人們還有王雪托付給他的家眷,不是沒有辦法暗送出去,隻是危險仍然不小。
被人打斷思路後,他的心情難免煩躁,擡頭看去,隻見行入房中的除了幾名屬下之外,還有十多名步履矯健的壯士。
“淮南都督府下幢主劉迪,見過明府。
因知歸境将遭敵擄,沈都督特遣末将率淮南軍士六百,馳援入境。
此為都督府符令并郗公所授入境手令,請明府驗證。
”
那十幾名滿身悍勇的壯士當中一人行出,從懷内掏出幾份符令信物擺在淳于安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