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季病重的消息傳開後,四方多有反應,特别是臨近的諸侯們,或有圖謀。
郭圖、辛評皆勸袁紹遣偏師防公孫瓒與黑山,自家領大軍南下,隻是上次試過後,袁紹忌河内塢堡遍地,又有精兵虎視,已不敢輕進,并未采納。
冬季兖州瘟疫亦漸平,濮陽城内,兖州牧曹操招幕僚們議事。
颍川之文采風流,群士已紛紛出仕諸侯,多于袁紹、曹操兩家,戲志才亡故後,荀彧先薦郭嘉與曹操為軍師,又推薦出自己的堂侄荀攸。
荀攸幹才亦極佳,不愧荀氏之名,曹操見之大喜,任其為汝南太守。
隻是去歲大饑荒、今歲瘟疫過後,汝南現亦如陳留、颍川一般,已殘破得緊,可謂已是十室九空,曹操隻令之前投奔的李通、趙俨等駐守,招攬流民屯田,待生機恢複,荀攸這位太守卻随留在側參贊軍機。
待得幕僚謀士到齊,荀彧先語道:“自鄧季移聖駕歸雒陽,名為奉君,實幽囚天子于宮内,朝事盡廢,此實為國賊,天亦不容,使疫病收之!
賊輩非可為明公盟,敢請圖之,救漢室于水火!
”
風度翩翩的美男子郭嘉在旁皺眉,曹操已先搖頭道:“文若忠心為國事,可當吾輩之表率!
然慕安雖病,河南尚有雄關精卒在,上下一心,亦不可輕之,倘若貿然毀盟,當招兵敗,壞我兖州!
”
荀彧尚不甘心,又努力勸道:“昔日董賊逞淫威,明公于關東首起舉義,便有四方諸侯響應,從者如雲。
名望盡歸明公,可見漢室方為正朔!
今鄧季行不臣事,亦當複如是,為國為民,明公豈可畏難不行?
”
大義名分下曹操不好辯駁。
改由郭嘉出頭道:“文若語正,然我兖州亦需觀大勢而動,非前者可比!
今關東諸侯自相攻伐不休,天子受辱久也,何人尚肯西向?
”
董昭點頭附和道:“然也!
此道未變而世情已變,且鄧慕安雖病。
河南未亂,非我等此時可圖。
”
得董昭支持,郭嘉又道:“今明公隻獨有兖州,處中原四戰之地,若不早它圖,恐終有覆巢之禍!
四鄰中。
袁紹、鄧季勢大,正當與和,暫盟與之相安勿犯;劉表、張濟互為表裡,荊州水路縱橫亦難取,幸其等守家有餘,尚無外侵之舉,可置之不顧;隻餘劉備。
名雖有豫徐之地,實則不過數郡,其軍又多為新卒,近才與袁術敵過,民疲兵乏,正可圖之,消我兖州之東患。
若得徐豫定,再複取袁術之地,江北得安,方可與袁紹、鄧季相持也!
”
“奉孝所言實為長久之計!
”之前荀彧言語。
作為侄兒的荀攸未能贊同,卻因身份不便去反駁,此時才出聲符合郭嘉。
曹操如今處中原四戰之地,周邊鄰居中袁紹、鄧季兩家皆強,不是現在的曹操能冒犯的。
若貿然往攻,一敗就有可能失去兖州基業,倒不如先往東去取最弱小的劉備,待兖豫徐三州在手,有了戰略縱深,再圖其它。
幾人說得确實有理,隻是都未将天子危難放在首位,隻以兖州私利為先,荀彧獨木難支,便不再吭聲。
見荀彧不語,程昱才道:“伐劉備自為正途,然鄧季已病重,若其終不治,河南恐将有變故,内亂起時,卻為明公之良機也,亦不可不顧!
”
鄧季今雖才有三郡之地,然而治下的人口、錢糧、精卒卻着實可觀,若能得其生死,收三郡地為己用,比得徐州可不知要強上多少倍去。
曹操、郭嘉、荀彧、荀攸、董昭等盡同意程昱之言,不過前提是鄧季不治而身死,方可得見機行事。
沉吟一下,郭嘉建議:“不論伐東西何者,皆需待來歲春,鄧季染傷寒,無論如何拖不過開春去!
明公或可先遣使往雒陽谒天子,以盡臣節,亦探河南之虛實。
若鄧季好轉,再複結前盟;若有生變,便當盡力往取!
”
荀彧跟上,贊道:“此為上策!
”
兩手準備最佳,曹操便應允,又說:“袁本初處亦當遣使再締盟約!
”
與袁紹、鄧季兩大強鄰相伴,兖州确實難過,不得不小心翼翼。
荀攸再插上道:“若遣使往雒陽谒天子,需得盡顯誠心,否則失其意。
然我兖州初定,屯民方得稍安,錢糧尚不敷自用,如何有稅賦解往雒陽去?
”
“便有錢糧,解往雒陽亦僅肥鄧慕安,朝中何得用?
”曹操絕不願做損己利人的虧本事,想想後才道:“朝廷錢糧自有河南給付,想無需我等費心。
隻禦駕倉促出長安、奔安邑,才為鄧季接往雒陽,料後宮、百官今皆缺绫羅錦繡,又無使女内監用,鄧慕安所屬多粗鄙輩,田豐直臣,顧不及此等事,不如挑州中少孤者獻入宮為近侍,再運綢緞給用,以二者為貢,如何?
”
曹操提議之物,便是被鄧季等奪去也無關大局,又多能讨天子、朝官歡心,倒是極佳的。
郭嘉、荀彧便一齊稱善。
計議妥當,曹操便令自屯民孤兒中挑選出俊美清秀的少年男女三千人出來,雖時間上已來不及,未能将少男們閹割掉,不過想來送到雒陽後自有人會代勞,隻要天子知曉這些人是兖州獻上的,知道自家有心就成。
如今麾下多有豪族舉家相随,兖州自也不缺華美的綢緞,挑出數車,由董昭領近千軍士,一并押運往雒陽去。
往河南途上,曹操委任的新陳留太守張楊,亦學河内般開始建造起塢堡防兵賊禍,可惜人力大為不足,又被疫病困擾,進程極慢,大半年時間才得建好十餘個,冬季嚴寒又複停下工。
董昭領隊過時,所見幾個屯田點連塢堡的大半連基石都還沒有造,工程可謂極慢。
原來被鄧季逼迫往汜水關以東諸縣暫居的豪族,多已遷往曹操治下,可惜他們數量本就不多,部曲又大逃亡,無濟于事。
一路所見,盡都還不如人意。
待行到汜水關下時,暫代駐守的韓齊不敢自專,急遣使往報田豐、賈诩。
董昭一行名為往雒陽求谒見天子,真實用心卻昭昭大白,田豐、賈诩等一聽便盡知。
此時鄧芝已先遣快馬回報,張機正在來的路上,鄧季病情應該能有轉機,若不放董昭進來,倒還顯得自家等心虛。
為此,田豐令韓齊放入其等來。
待董昭入雒陽,綢緞死物盡被運往宮内去,三千少年男女卻與董昭一起,盡數拘押于校場内,先由蕩寇軍看顧着,免得串聯,是否獻與宮中卻待以後再說。
張機與一幹荊州醫匠被鄧芝強行帶往雒陽,自然憤怒不已,不過細胳膊擰不過大腿去,人家有兵馬,他這幾個手無寸鐵的良醫絲毫反抗不得。
萬幸《青囊經》已經到手,路途中得暇時,尚可翻看一二。
此書雖亦可稱醫術寶典,醫家萬金難求,可惜翻看過後,并無對治療眼下最要緊的傷寒之症有半點增益,張機方才知河南軍先前的話語都隻是托詞。
待到雒陽,又複知曉張氏全族已為太史慈所擄,正在後面跟來。
為治療一人,對方強盜、詐騙行徑實在下作得緊,可惜兩手操着全族人生死,張機本又有醫德的,無論對方身份如何,總也算是病患,沒有棄之不治的道理。
隻是仔細查看過已持續高熱月餘、昏迷不醒的鄧季,張機搖頭道:“若初染疾時,經我手或可有五六分得治!
今卻已拖延時久,病入髒腑,再難得生機也!
”
聽希望最大的他都這般說,在側的伍姬、典韋、田豐、賈诩、徐晃、鄧芝幾乎便要絕望。
以《青囊經》為餌,荊州擄掠來的良醫并非隻有張機一個,隻是其他人合看過,亦搖頭稱不可治。
對着滿屋子良醫,伍姬已跪地拜伏,泣求道:“諸位皆為醫者,豈可無仁心?
生死便有定數,然我家将軍命不當絕,萬望試手一二!
”
田豐亦求道:“河南百萬民,翹首望諸位施妙手解此厄!
”
若無恻隐之心,如何可稱得醫?
聽他們所求,權當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張機又複坐回床榻,拉鄧季手搭脈細細診過,良久方轉首道:“之前所開藥方且取來我觀!
”
伍姬忙奔到藥房中取往日所用藥方來,遞給張機。
仔細看過一遍,張機贊道:“好方!
此方治傷寒卻亦為獨到,當有見地,為何人所開?
”
略怔一下,伍姬如實答道:“為李先生與我河南醫匠共議而出!
”
怕他不明白,徐晃在旁插語道:“便是華仙人高徒李當之!
”
張機點頭,華佗師徒雖然于疫科不精,然盛名下也無大差,其中還有自家可借鑒處,輕輕擱置下手中藥方,他下斷語道:“此亦為良方,可惜不能救鄧将軍之命!
我有一方,可導其病出,然亦止于此!
其内多有虎狼藥,将軍體已極虛也,恐守不住,不待病除已先被藥死,用與不用,且由你等自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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