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晨光灑在院子裡，灑在他的背影上，像是灑下了一層金粉。
她選的料子的顔色是他最常穿的雨過天青色，此時看着，她的心裡，像是流滿了蜜糖一樣，全都是滿足和甜蜜。
他穿上了她為他做的衣裳，她熬了十幾個夜晚，費了多少心思做成的衣裳，此刻就穿在他的身上。
她做的很厚實，很溫暖，他穿在身上，一定也會很溫暖的吧。
就如同她此刻的心，和和暖暖的。
柳寒霜心情大好，又看了他一瞬，并沒有驚動他，随後轉身離開了。
一整天，她心裡滿是甜蜜，甜蜜到她很想找個人來分享這份快樂。
天氣漸漸冷了，春回堂那邊比較繁忙，柳寒霜晚上回去的時間也晚了，每天都是在那邊吃過了晚飯才走。
因此，安陽公主便沒等她一起吃飯。
吃過飯，宋文修端起茶盞開始喝茶，安陽公主面帶笑容地看着他，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問道：“衣裳合身嗎？
”
宋文修向她微微一笑，回道：“正好合适，謝謝母親了。
”
安陽公主聞言笑了起來：“你可不該謝我，這是寒霜做的，不是我做的。
”
宋文修面上的神色一僵，但随即又微笑了一下。
見他并沒有别的什麼反應，安陽公主便放下了心，這才接着說道：“真真是個好姑娘，做的活兒也好……”
她将柳寒霜誇贊了好一番，也不管宋文修到底聽沒聽的進去。
宋文修是聽進去了的，但他卻隻專注飲茶，裝作沒聽見的樣子。
這些話，對他來說，并沒有什麼意外。
隻是，安陽公主存心不想放過他，竟是問他：“你說是不是？
”
宋文修隻得又擡眼看她，微微點了點頭。
柳寒霜是不是個好姑娘他不知道，不過既然母親如此誇贊她的話，肯定差不了了。
但這和他有關系嗎？
他不喜歡她，以後也不會喜歡她的。
安陽公主卻是高興了，心想他都認同了，那肯定是松了下來，最起碼，也不會對柳寒霜像以前那樣排斥了。
這就是好征兆啊，她相信，隻要兩人再好好相處一段時間，他一定能慢慢地打開心扉将她接納。
她就說吧，人家姑娘對他溫柔和善，在他生病的時候衣不解帶地照顧了他整整一夜，現在又如此貼心地給他做了衣裳，即便是那鐵石心腸的人，也不會無動于衷。
更何況，她知道他的兒子，最是個心思良善的人。
她了解他是一碼事，但她卻忽略了他心中的那份執念。
執着起來，哪裡就如此輕易放棄？
并且這份執着，被他藏在心裡多年，早已深深地镌刻在了那裡，甚至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要想放下，談何容易？
安陽公主不明白他此刻的心境，想要将他二人之間的關系再往前推進一步，便又說道：“人家姑娘辛辛苦苦給你做了衣裳，你也别當成理所當然，起碼該送個東西謝謝人家。
”
她話音才落，宋文修便施然起身，說道：“母親，我那邊還有點事，先回去了。
”
說着這話，他便轉身離開。
安陽公主心下着急，望着他的背影喊道：“我說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
他當然聽到了，卻當做了聽不到。
安陽公主也沒氣餒，心想培養感情這種事，不能一蹴而就，必須要慢慢來。
反正姑娘就在他們家住着，還怕以後沒有機會？
在這件事上，宋文修雖然什麼都沒說，但自那之後，再也沒有穿過那件衣裳。
起初幾天柳寒霜沒有見着他，因此不曾發現。
等到她再見到他的時候，見他身上穿着的并不是她為他做的衣裳。
當時有點失落，但轉而一想，興許是拿去洗了，也就沒再在意。
隻是，從那以後，又是一個月過去了，她還是沒見他再穿過。
這下，她的心思便凝重了起來。
當初有多甜蜜，如今就有多失落。
雖然還沒有下雪，但冬天已經來了。
天氣越發冷了起來，風呼呼地刮着，她每天去春回堂的時候，都會被寒風吹的面頰通紅。
這幾天，天氣一直陰沉沉的，看樣子是要下入冬的頭雪了。
也越發寒冷了起來，柳寒霜每天出門的時候，都要厚厚地裹了一層狐裘鬥篷才可。
然而那天早上，她才要出去，就在院子裡見到了晨光下看書的他。
天上正輕飄飄地往下落下雪，落在他青色的衣衫上，落在他的墨發上。
他靜靜地站在那裡，站在金色的晨曦裡，靜谧的，恰恰如同雪落的聲音。
柳寒霜不敢上前去打擾他，想像以前那樣，偷偷地看他一瞬，便離開。
但今天，她卻挪不動腳步了。
因為她發現，他身上衣衫單薄，薄薄的夾衣在寒風裡輕輕飛舞，隻是看着，她都覺的冷，覺的心疼。
他為何要站在寒風裡？
為何衣衫如此單薄？
她給他做的衣裳厚實暖和，為何他不穿？
不穿，是不喜歡嗎？
是不喜歡衣裳？
還是不喜歡她做的衣裳？
或者是，不喜歡她？
她惴惴不安，又是忐忑，又是為他心疼。
隻這樣在雪中站着，若是病了可怎麼辦？
思慮良久，她鼓足了勇氣，這才輕聲問道：“天這麼冷，何不穿厚實點？
”
這句話還沒說完，她便心跳的厲害，更不敢去看他，忙低下了頭，隻看着腳下漸漸鋪成的雪地。
宋文修聽到聲音，于是回頭，見是她，眉頭微微一蹙。
“無礙，柳姑娘快去忙吧。
”他回道，聲音輕輕的，也恰似眼前雪落。
隻是不帶絲毫溫度，和他此刻的神色，和他看着她的眼神，以及，和他對她的心，一個樣。
然而柳寒霜聽他這話，并沒有離開。
她一直望着自己腳下那巴掌大的雪地，藏在紫貂皮套袖裡面的雙手，緊張的互相捏着指尖。
她不敢與他說話，不好意思說出口，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猶豫了好一會兒，她終究還是說了。
“衣裳，不合适嗎？
”她怯懦的聲音，低低問道。
她知道衣裳是合身的，既然合身，他為何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