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後廚發些什麼福利呢。
八位廚子應該最不至于缺錢了,對于他們,還是給發一些關懷類的物品,讓其感受到後廚巡管的一片心意便可。
而對于别人,錢仍然是最好的東西,任何東西都不如真金白銀來的實在。
他邊走邊想,不多時便到得前宅。
此時林正英剛剛送走了一批讨債的人,正疲憊的坐在桌邊喝茶,見到盛君,臉上挂起了溫和的笑道:“大郎,看你這樣子,準是要來割我的肉了。
”
盛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将此行的目的說了一通。
一聽盛君竟然是要給夥計們發什麼福利饷錢,林正英臉上的笑慢慢的收了起來,沒說行也沒說不行,隻是轉動着拇指上的大扳指緘口不語。
空氣豁然變的有些壓抑,突然的寂靜讓盛君微微感到有些不安,求助的看向林正英身後的李能。
李能忙擠了擠眼,又偷偷的擺着手,那意思很明顯是在說“這個不可能,不要再提了”。
果然,默然許久的林正英緩緩的開口道:“大郎,我不贊成你的主意。
”
“為什麼?
”
“因為,沒有先例。
”
沒有先例?
這算理由麼?
!
盛君忙辯駁道:“林掌櫃,沒有先例可以從咱們後廚這裡開始,給夥計們發一些福利、饷錢,雖然眼下看起來損失了一些個錢,但卻可以收獲人心,讓他們工作更加賣力,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而且……”
盛君引用後世的所見所聞所想,缜密論證、滔滔不絕,他說的興起,卻見林正英隻是面無表情的聽着,微微低垂的雙目中陰光閃閃,顯然已是十分不悅,不由得停住了話頭,琢磨着是不是無意中說了不該說的話。
林正英不說話,李能和盛君便更加不敢說話,三人就這麼詭異的沉默了半晌,林正英忽地端起茶來抿了一口,開口道:“大郎,我雖不贊成你,但我仍然會支持你。
”
盛君唰的一下樂了起來,再看向林正英,内心泛起了些愧疚、感激,更加感歎人家的領導藝術,這一擒一縱的尺度拿捏的,真叫人欲仙欲死。
當下林正英便要李能和盛君一起,計算了後廚福利饷錢的大緻開支,在紙上将用途、數額等等一一寫的清楚明了,簽好了字蓋了印章,這才喚了一個小夥計,着他去孫暢那裡去取錢。
盛君這才心安了下來,其實他原先本打算用從孫二那裡賺來的錢去發福利,但他思慮再三,那些錢終究不太幹淨,覺得還是等沉澱一段日子才算安全,便放棄了這個打算。
他一邊和林正英二人聊着,一邊琢磨着剛剛林正英為何會如此不悅,思索了半天,終于想到了些原因。
首先,盛君發福利饷錢是以個人的名義而為之,作為分管後廚工作的掌櫃,林正英心裡有顧忌是很正常的,畢竟誰也不願意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出現一個強人下屬。
其次,他猛然警覺自己對那句“沒有先例”的理解有誤,林正英的意思并不是在講這筆錢該不該發,發了對或不對,他所在意的,應該是這筆錢以怎樣的形式在賬目上記錄。
山水秀的東家不管經營,全權交給幾位掌櫃去打理。
放權的同時,月末查賬的力度便極為的大,每一筆錢的流動都必須要清楚的記錄,各個部門花了多少錢都是一目了然。
林正英作為掌櫃,所統領的部門在後廚改革中已花費頗多,這時再加上數目不菲的福利,恐怕賬面上的收支會更加難看,定然是為東家所不喜的。
聯想到馬上就要臨近的審賬,盛君突然覺得自己做的很不地道,很不懂事,惱恨的拍了拍腦袋,暗道果然屁股決定腦袋,位子決定視野,以後考慮事情絕不可自以為是,要通盤決策才好,畢竟林正英完了,他也讨不得好。
不過錢既然已經去取了,便不用在糾結于這些,他拱拱手,與林正英真誠的道:“林掌櫃,後廚夥計們有您這樣的掌櫃真是福氣,我定會與他們言明,是林掌櫃您特意去孫暢那裡,給大家發的福利饷錢。
”
話說到這裡,林正英的臉色果然好看了許多,淺笑道:“大郎,你心思通透,也不枉我對你的偏愛。
”
氣氛一時又活絡起來,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而盛君的一顆心卻早已經飛到了孫暢那裡,取錢的夥計沒讓他等多久便回來了,但令幾人意外的是,他竟然是雙手空空,一問之下才知孫暢一大早便被孫立喊了去,據旁人說是去迎接一個很重要的客人。
“一個很重要的客人?
”盛君摸着耳釘念叨着,腦中想起了來時碰到的孫斌,也曾說去見什麼“很重要的人”,不知為何,他總覺的這其中有些不妥,但又想不明白到底有些什麼名堂,便将疑慮與林正英說了清楚。
林正英撫着胡子想了半晌,突然驚叫一聲道:“不好,是東家來了!
”
……
山水秀外,士子風流。
山山水水處處明明秀秀,一句絕對,竟然引得江浙兩地才子雲集于此,饒是如此,一月之期漸至,仍然沒人能對的出來,讓江浙讀書人的顔面掃地。
“蘇大小姐這副對子真的這麼難麼,我怎地看的卻覺得普通的很?
”
“那是你沒有看出門道。
”
“據說今日第一才子江上淩會來,不知是真是假。
”
“那能有假?
他對蘇大小姐如此上心,怎能不來湊這個熱鬧。
”
一聽到江上淩的名字,士子中人登時都炸了鍋,就連那些個纨绔的衙内也都拍手叫好道:“少柳前來,這對子定然手到擒來,我等也能托江兄的福,一睹蘇大小姐芳容。
”
衆人口中的江上淩,乃杭州人氏,素以才學聞名,詩詞書畫堪稱一絕,他所填的詞被坊間稱作“江詞”,婉約華美,風花雪月,你侬我侬,端的是才情無雙!
江詞一首,杭州紙貴,又兼得生性風流,性情乖張,雖才高八鬥,卻素無功名用世之志,一心沉醉于美酒和填詞,總顯得特立獨行,讓人不由得想起了當年柳永柳三變的風采,因此常有人稱他為“江少柳”,是江浙兩地公認的第一。
而在江上淩與蘇家大小姐之間,更有一段世人皆知的佳話。
江上淩的父親與蘇家乃是世交,他青年時曾随父拜會蘇鳴,當日茶詩會上青年才俊無數,諸人飲酒鬥詩,你來我往,真是好不快哉。
席間,酒令行至“窈窕淑女”,要衆人形容心中之人,正巧蘇大小姐蘇藍在席間經過,諸人為她容顔所震驚,江上淩更是如被電噬,楞了半晌,待到他醒來,正巧到他取酒話詩,江上淩狀若瘋癫的口呼“仙女”,繼而狂飲三杯酒,吟出了那句有名的詩句:
“蘇家有女初成長,娉娉如花隔雲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