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兩艘英國伊麗莎白女王級戰列艦的桅杆相繼從海面上消失,“黑森”号戰鬥艦橋裡的緊張的氛圍已完全被振奮的情緒所取代。
戰時飲酒在這裡是一項誰也不得違反的鐵律,軍官們便以茶代酒,舉杯慶賀這場完美的勝利。
以夏樹的戰場閱曆,自然不會為這樣一場戰術層面的勝利忘乎所以,亦不需要旁人的誇贊和吹捧來滿足虛榮心,他沒有加入僚屬軍官們的慶祝,而是獨自一個人呆着,在旁人眼裡或許是高冷的裝逼,事實上他是在思考全盤大局,是在追求戰役層面的勝利。
大約半小時之後,艦載雷達探測到新的敵情:西北方80公裡有大機群飛來。
敵機來襲的消息仿佛是一個渾身散發惡臭的不速之客裝入了正在進行中的宴會,愉快的氣氛一下子蕩然無存。
艦橋裡的軍官紛紛将目光投向他們的艦隊指揮官――那位被寄予厚望的拯救者――愛爾蘭國王約阿希姆一世陛下。
正如人們期待的那樣,這位身份特殊的指揮官保持着他一貫的淡定:“傳令下去,執行我們演練過的一号方案,全體做好防空戰鬥準備!
”
從集結到參戰,這支同盟國增援艦隊在大西洋上曆經兩天一夜,航行途中進行了一輪實彈演練,還操練了三種用途截然不同的編隊陣型,這些看似尋常的準備工作能夠讓艦隊官兵們在迎戰之時更加的兇有成竹。
得到旗艦發出的作戰指令,正在周邊海域打撈敵方幸存人員的驅逐艦紛紛收攏,然後按照操練時的安排各自負責反潛警戒或是正面防空,而随行的幾艘巡洋艦先一步圍繞三艘戰列艦組成了盾牌式的防空陣列,即在其左右兩舷約兩三千米的位置同速航行,它們的任務是防範低空飛來的敵方魚雷機,用密集的防空彈幕将其擊落或是逼退。
待所有艦艇抵達預定陣位,時間剛剛過去了一刻鐘。
這時候,艦員僅憑肉眼就能看清來襲的敵方機群,那些艦載機以高度和先後的不同分為好幾個梯隊。
對于敵機數量,嘹望員給出的觀測數字是55,雷達室提供的數字是57,究竟哪一個數據更加精準,運籌帷幄的艦隊指揮官并不在意,因為他現在最關心的不是自己的艦隊能否抵擋住這波來自空中的攻擊,而是敵方航母所處的位置,那才是決定戰役勝負的關鍵得分點。
精确的測算分析是航海官的專長,夏樹帶來的幕僚團隊便有這樣的專業角色。
埃亨少校是皿緣純正的愛爾蘭人,曾在輕巡洋艦“奧仙”号和重巡洋艦“達格達”号上擔任航海官,有過兩次環球遠航的經曆,作為交流生進入基爾海軍學院深造,而後在利默裡克皇家海軍學院任高級教員。
自登艦以來,他大多數時間都埋頭在航海室裡,在“黑森”号航海官斯塔德克少校的配合下整理出了明晰的作戰航線和敵我形勢圖,為艦隊指揮官的決策提供了非常給力的支持。
雷達發現敵機來襲之後,埃亨少校迅速框算出了敵方航母可能活動的位置,在航海圖的活動玻璃闆上用紅色标注出來,形成了一個拉長的橢圓形區域。
對于當前的工作成果,埃亨少校顯然很不滿意,因為它的跨度實在太大,根本不足以成為己方航母發動攻擊的直接依據。
可是敵艦隊始終保持着無線電靜默,他手裡掌握的情報非常有限,很難将推測區域縮小再縮小。
于是,煩惱的埃亨少校自言自語道:“我們跟敵人的先遣艦隊交火多時,敵方主力艦隊必然清楚我們的位置,所以不必懷疑,敵人的艦載機肯定是取距離最近的直線航程飛來,如果能知道它們的燃料還剩下多少,就能推算出敵方航母編隊的位置。
”
一旁的斯塔德克少校揣測道:“我們打下敵機,然後前去查看它的油箱還有多少燃料?
”
話剛說完,斯塔德克少校自己都覺得自己的主意不靠譜,于是連連搖頭。
就在這時,梅瑟爾上校來了。
聽斯塔德克訴說了眼下的困擾,他坦言道:“要想知道敵機還有多少燃料其實不難,仔細觀察它們爆炸時或者墜落後的情形就能做出大緻的推斷,隻是敵人知道我們的位置,若半箱油就能往返一趟并且完成攻擊,他們有必要給飛機加滿油箱麼?
”
有道是偏聽則暗,兼聽則明,梅瑟爾的分析讓埃亨少校覺得非常受用,他點頭道:“上校說的很對,即便知道敵機的剩餘燃料情況,我們也隻能大緻推測出敵方航母的位置,我們主力艦隊的航母還是要派出艦載機進行偵察,從而确認敵方航母的位置,發起攻擊,争取一錘定音。
如果他的速度不夠快,我們很可能要挨上兩輪甚至三輪空襲,至于損失會有多大,誰都說不準。
我們不妨換個角度思考,等到敵機結束空襲返航時,讓我們的飛機遠遠尾随,順利的話一次就可以探知敵方航母的位置,甚至還能探明敵方艦隊的規模。
就算失敗,也不過損失幾架艦載機和一些時間罷了。
”
“嗯哼!
”梅瑟爾上校似笑非笑地應道,“大約五分鐘之前,約阿希姆陛下已命通訊官給護航編隊發去密電,要求輔助航母出動艦載機追蹤敵機,探察敵方航母的方位。
關于這個部署,你們之前未曾商量過?
”
約亨少校搖搖頭:“陛下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沒有任何一個作戰方案能夠對所有的情況做出估計,所以,周密的部署是為臨戰應變做準備。
”
這話一點都不深奧,隻要有些實戰經驗的人都能理解,這其中最大的難度就在于臨戰應變,正确決策靠的不是靈光一現,而是對戰鬥全局的認知和掌控。
梅瑟爾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多會兒,海面上炮聲驟起,在回到戰鬥艦橋之前,上校對兩人說道:“不管怎麼說,我們先得把眼前這波攻擊應付過去再說!
”
來襲的五十多架美英戰機當中,約有二十來架是沒有挂載炸彈的戰鬥機,其比例之高,說明敵方指揮官并不真正清楚對手的作戰布局。
要是知道這片海域隻有愛爾蘭海軍的一艘輔助航母,根本不需要調派這麼多戰鬥機來“包場子”。
敵機靠近之後,率先開火的是在同盟國艦隊前方領航的愛爾蘭驅逐艦“米斯郡”号,它采用四座ik-30型雙聯裝4英寸艦炮,其特點就是射速快、火力密集,是相當犀利的近戰武器,防空作戰時配合裝有近炸引信的彈藥使用,對中低空飛行的目标有很強的攻擊力。
愛爾蘭軍方将近炸引信彈藥視為秘密武器,但這種技術并非愛爾蘭首創,而是來自于它的盟友德國,來自德國皇室資助的威廉研究所與柏林大學共同研究的一項技術成果。
這種近戰引信采用靜電原理而不是後世所知的無線電原理,對于飛機大小的金屬物體,其最初有效距離僅為一米,經過反複改良後提高到了五米以上,而且不同于無線電近炸引信易受欺騙和幹擾,這種近炸引信可靠性達到80%以上。
戰争是技術進步的催化劑,随着戰争的日益臨近,各*方不約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那些能夠運用在戰場上的技術,近炸引信技術相繼在德國和愛爾蘭落地開花,但大規模裝備仍是戰争爆發以後的事情。
“米斯郡”号的防空炮火在空中形成彈幕,一架機身粗短的單翼機不慎中彈,翻着滾墜落下來。
見此情形,美英戰機迅即拆散大編隊,它們兩架一組、四架一隊,一面規避來自海面的高射炮火,一面尋找合适的機會。
于是,戰況迅速升溫,轉眼的功夫,視線中到處是爆炸的焰光和硝煙。
“黑森”号那厚重裝甲保護下的指揮室裡,艦長梅瑟爾上校以他那日耳曼式的深邃眼瞳緊緊注視着右舷方向的海面。
就理論而言,德意志級戰列艦堅實的水線防雷裝甲和隔艙式設計足以抵禦普通魚雷的攻擊,雙層水平甲闆能夠抵擋500公斤穿甲炸彈的侵襲,但這僅僅是理論。
兩次特塞爾海戰,聖米格爾大戰和弗洛雷斯撤退戰,不但美英艦隊飽受空襲之害,同盟國艦隊也沒少吃苦頭,當年那些不起眼的飛行器俨然成了可怕的吸皿蝙蝠,稍有不慎就可能遭到緻命一擊。
“注意左舷,有敵人魚雷機來襲!
”
伴着防空指揮官調度部署的呼喊聲,人們的精神驟然緊張起來。
在那個方向,4架美制“毀滅者”低空襲來,它們從兩艘巡洋艦之間找到了攻擊角度,在距離“黑森”号大約三千米的位置投下了一排航空魚雷。
“左滿舵!
”梅瑟爾毫不遲疑地發出了轉向指令。
美軍魚雷機所投下的魚雷在海面上疾馳而來,好在身軀異常龐大的“黑森”号反應速度不至于像巨鲸那樣遲鈍。
隻見它那尖銳的艦首如利刃般劃開湛藍的海面,整艘戰艦高聳的艦橋向着左側傾去,8門16英寸主炮粗黑的炮口昂首指向天穹,自從敵機來襲開始,它們尚且一炮未發,倒不是因為它們不具備對空射擊能力,而是因為此行攜帶的榴霰彈極少,必須留在最為關鍵的時刻使用。
在投擲魚雷之後,4架“毀滅者”拉起機首迅速爬升,略顯笨拙的機體在緩慢的爬升并向一側偏轉,在機背的投彈手位置上,年輕的機組成員正瞪大雙眼看着側下方那艘灰白色的德國戰艦,它的艦首所指方向已經和先前發生了很大地改變,而那些拖着白色浪迹的魚雷依然按照最初對準的方向飛馳而去,兩者能否相交并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事情,但這些美國飛行員并不都有親眼看到答案的機會,敵方旗艦固然在全速轉向,可它上面數量驚人的高射炮卻沒有閑着。
在經過最初幾秒的重新調整之後,威力強大且射速極快的88毫米雙聯裝和對中近程目标有着相當準确度地37毫米炮紛紛開火,隻聽得轟轟幾聲巨響,一架“毀滅者”在烈焰中化為一團刺眼的火球,碎片在風中綻放開來,場面煞是壯觀。
随着敵方魚雷的逼近,“黑森”号上的軍官和水兵尤其是處于左舷戰位上的人們幾乎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這些德*人并不懷疑自己的戰艦能夠像當年的“路易波特攝政王”号,即便被魚雷命中也仍能返回港口,但在戰場上因受失去正常動力絕對不是一件好事,此前沉沒的英艦“巴勒莫”号就是最直接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