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霧冷笑一聲,“不是說這位董姑娘的局千金難買,怎麼卻這麼容易就住進了喬園?
”阿霧不無尖刻地道。
楚懋安撫似地沖阿霧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臉蛋兒。
“啪”地一聲,阿霧打落了楚懋的手,誰也看得出祈王妃這會兒正在氣頭上,而且是火冒三丈。
“殿下不是說我不正經嗎,咱們現在就去瞧瞧什麼叫真正的不正經。
”阿霧扭過頭,徑直往前走,将楚懋甩在了身後。
阿霧心裡有把火在熊熊燃燒,快要将她焚燒殆盡,可她卻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因為這把火有多美,可以傾世、可以亡城。
剛才在來喬園的馬車上……阿霧甩甩腦袋,簡直不敢回憶那不堪的一幕。
她當然沒有讓楚懋得逞,隻是少不得還是吃了不少虧,阿霧忍不住攏了攏衣襟,尋思着是先去換衣裳還是先見董如眉。
内衫上隻怕沾了祈王殿下的口水,兇口也有些疼,阿霧又想起了小魚妹的話,“不是正經女人!
”她倒是可以不和這樣粗憨的野丫頭計較,可是阿霧的耳朵裡又響起了楚懋的話。
“阿霧,我就喜歡你的不正經。
”
阿霧閉了閉眼睛,說這話時祈王殿下正含着她兇口的……然後阿霧想起了幾乎被她遺忘的事實,她的那被揉成腌菜似的亵褲這會兒正躺在馬車上提匣的下層。
當時她甚至來不及反駁楚懋的話,就被他含住了下頭。
阿霧不敢去回憶楚懋靈活的舌頭,她氣得直捶兇口,祈王殿下還真是不嫌髒。
“好了,先去換衣衫吧。
”楚懋從阿霧的背後趕了上來。
阿霧的臉紅得仿佛天邊的火燒雲一般。
“紫錦,将提匣給我,趕了這許久的路,你先去讓人給夫人準備熱水沐浴。
”楚懋喊住紫錦道。
紫錦的行事已經十分穩妥,對于主子的話一句不敢違逆和多問,并不多看旁邊空手走着的内侍一眼,将手裡的提匣遞給了祈王。
楚懋朝阿霧眨了眨眼睛。
在阿霧住進喬園的當日還是沒有見到不正經的名女支董如眉。
除了她小日子的那幾天,祈王殿下幾乎從沒有放過她。
阿霧早晨起來時,将自己被人拆散的骨頭又勉強拼湊在了一起,想起楚懋關于讓她善待董如眉的話來。
阿霧諷刺地一笑,祈王殿下不知從何時養成了事後同她聊天的習慣,在她昏昏欲睡的時候,給她灌一腦門子的事兒。
“去請董姑娘到花園裡的……”
“清晖亭。
”紫宜幫阿霧說出了名字來,這位主子自打昨日進屋後就沒出去過,自然也不知道花園裡有那些館閣。
“嗯。
”阿霧點了點頭。
對付着用了一點兒早飯,沒什麼胃口。
董如眉走進清晖亭的時候,阿霧幾乎有些失态,江南最出名的不正經女人,看起來居然比自己還正經,這多少讓阿霧有點兒難以接受。
董如眉的長相稱不上絕美,在阿霧面前,隻能算清秀。
可是她目光澄澈,眉眼動人,嘴邊帶着一絲清風似的微笑,沒開口便已經讓人添了三分好感。
如果不是阿霧能肯定她就是江南名女支董如眉,她定然會以為這是哪家閨秀,看她的舉止,公侯伯家的姑娘也未必及得上。
董如眉不卑不亢地坐在阿霧的對面,心裡頭閃過的念頭居然是,府裡頭有這樣的寵妾,遠在上京的祈王妃不知道過的是什麼日子。
還有那個男人會不會後悔,如果他見過這位崔夫人,就該明白他白白送了自己進喬園。
阿霧打量了一番娴雅文靜的董如眉,不解為何這樣的人會成為江南名女支,她看起來是在太過良家。
不由想到大抵人間的事情就是這樣,男人一方面喜歡出身不正經的女子娴雅如大家閨秀,另一方面又渴望自己的妻子不正經如教坊名女支。
“董小姐是官宦人家出身吧?
”阿霧開口道。
董如眉沒出聲,眉間一絲灰頹。
阿霧也沒再說話,其實這樣的女子日子更難熬,幼年時錦衣玉食,是捧在手裡的明珠,最後卻明珠蒙塵,陷入泥垢,前後之差,判如雲泥,很多人都支持不下去。
若放在平時,阿霧對董如眉大抵也是沒有什麼同情心的,人人都有自己的艱難,可是這兩日阿霧更體會了一種做女人的艱難來,加之董如眉實在是個讓人厭惡不起來的女人,所以她開口道:“董小姐好像有什麼煩心事,如果不見外的話,可以同我說一說。
”
董如眉擡起頭,微微一笑,“夫人無需這樣對我,我,螢火之光豈能同日月争輝。
”
既然董如眉拒絕了阿霧的好意,她也不是那種非要将善意強加到人頭上的人,轉而一笑,“聽說董小姐善曲,不知可肯賜天籁一曲。
”
董如眉起身福了福,去到亭外從侍女的手裡取了琵琶,再回到阿霧的面前坐下。
曲調是信手拈來,阿霧從沒聽過,董如眉的聲音婉轉如莺,仿佛清晨林間的第一縷歌聲,“雙花雙葉又雙枝。
薄情自古多離别,從頭到尾,将心萦系,穿過一條絲。
”
阿霧聽過的,所可比拟董如眉的,隻有京城那位眉娘。
一般的都帶一個眉字,一般的都眉鎖輕愁。
不過似乎董如眉文弱的外表下,更見傲骨。
可是阿霧不喜歡聽這樣悲悲戚戚的曲調,一時厭了,離了清晖閣,讓紫宜取了自己的琴,登上疊翠峰,遠眺清和園,撫起琴來。
疊翠峰能遠眺清和園的曲溪,又不用擔心跌入水裡,阿霧十分喜歡,晚上用了晚飯,又抱了琴去峰上的掬雲亭撫琴。
董如眉站在宜雨軒遠遠地望着掬雲亭,那琴音醇和靜雅,聽之令人心安神定。
董如眉心裡忍不住升出一絲嫉妒,怎麼能有人可以這樣平靜安樂的過日子。
想來阿霧是不會太同意董如眉的看法的。
阿霧聞到風裡傳過來的酒氣,皺了皺鼻子,頭也不回地道:“殿下,還是先去換衣裳吧。
”
月亮下面,男人輕輕地摟着女人的腰。
董如眉遙望着這位祈王殿下,容顔俊美,舉止軒軒,靜如松風徐引,能被這樣出色的男子看入眼裡,呵,還真稱得上是她的榮幸。
“董小姐住在宜雨軒,殿下可過去看過了?
”阿霧推開楚懋。
楚懋笑道:“都是蔺勝振自作主張,你若喜歡聽她的曲子便留下,不喜,讓她走就是了。
”
“殿下說得倒輕巧,聽聞殿下之前可是登過董小姐的畫舫的,若是你對她無意,蔺勝振能把她送來?
”阿霧的話不經腦子就說了出來,說出來之後她又暗自懊惱,怎麼弄得跟個妒婦似的。
而楚懋答非所問地含住阿霧的耳垂道:“阿霧,咱們回京後,再去歸田園住一段時間,可好?
”
歸田園簡直堪稱阿霧的噩夢,打那以後,楚懋對她就越發放肆,“想也别想。
”阿霧咬牙切齒地道。
不過下一刻阿霧的态度就軟化了,實在是祈王殿下禽獸起來不是人,阿霧稍稍将身子往旁邊挪了挪,“殿下和蔺勝振的事情談得如何了?
”
楚懋一把将阿霧摟入懷裡,使力壓在那什麼上,“阿霧,你摸一摸,我就告訴你。
”
這情形讓阿霧想起了在相思園時楚懋未遂的那次,還有歸田園被他得逞的那次,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她臉上帶着羞澀的笑容,手上使勁的一拉,快速地站起身,一把将微醺的楚懋推在地上,然後還不解恨地準備上去補一腳。
在遠處觀望的董如眉看着阿霧跌了下去,她有些無措,不知上頭發生了什麼,不過旋即又想起自己的身份,她有什麼資格管閑事。
“益惠,咱們去前頭走走。
”董如眉愣了片刻後,還是喊了侍女走出了宜雨軒。
“董小姐。
”阿霧被楚懋牽着手剛走下疊翠峰的坡路,一擡頭就見董如眉正往這邊轉。
董如眉顯然也有些驚訝,沒想到會看到這一幕。
“王爺大安,夫人大安。
”董如眉福身道。
楚懋點了點頭,手裡還牽着阿霧,“走吧。
”
待兩人走遠後,一旁的益惠才歎道:“崔夫人居然敢推王爺,王爺還……”
“這就是命。
”董如眉看着阿霧的背影,良久後才回了一句。
“王爺既然對姑娘無意,那日又何苦再三讓姑娘唱曲兒,害得蔺爺他……”益惠感歎道。
“别說了。
”董如眉厲聲道,“别以為蔺爺對咱們好,心頭就存了不該有的念想。
”
“可是蔺爺他明明,姑娘對他也……”益惠替董如眉不值。
董如眉皺着眉頭登上疊翠峰,遠眺清和園,那處的燈還亮着,隻是隔得太遠,看不清裡頭的人影。
至于阿霧這邊,楚懋一路握着她的手沒松,“說來董如眉也是故人之後,當初元家遭貶,她家也受了牽連。
”
果然是官宦人家的姑娘,阿霧再看楚懋,問道:“殿下是有意拔她于污泥?
”
楚懋淡淡一笑,“不。
這些年她能撐下來,自然不是等閑之輩。
不過你喜歡聽曲子,叫她住下也無妨。
”
祈王殿下的同情心一點兒也不比阿霧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