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夜的休息,李景遂的精神好了許多,關于這場政變,他有不少疑問。
李景遂也就是個性懦弱了一些,但不代表他昏庸,想不透事情。
等他這顆惶恐不安的心冷靜了下來之後,發現了太多的疑點。
首先一點,被刺殺的楊琏不是真楊琏,可是割下他頭顱的人,乃至于李弘冀皇兄等人都沒有覺察出來,這就證明了一點,那個替死鬼很像楊琏,或者說他被易容了,幾乎看不出端倪出來。
想要找一模一樣的人幾乎很難,這也就意味着,替死鬼是早就準備好的。
換而言之,楊琏早就預料到了這些事情,所以提前做出了部署,如果是這樣,這一場政變,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李景遂頓時覺得後心有些發涼,他有些不敢想了。
如果事實如同他的猜測,在李氏一門死傷殆盡的情況下,他的地位是怎樣的,不言而喻。
難道大唐朝廷将會是第二個楊吳朝廷?
短短十幾年的時間,就會被取而代之?
李景遂的臉上陰晴不定。
這時,一名太監走了進來,禀告着,道:“齊王殿下,文武百官已經在光慶殿候着了。
”
李景遂點點頭,慢慢站起身來,如果事情真的如此,他真的要做一個任人擺布的傀儡嗎?
楊琏快步走了進來,看見李璟一副沉思的模樣,拱拱手,道:“微臣見過陛下。
”
李璟身子一震,看清楚是楊琏,輕輕咳嗽了一番,調整了心情,道:“吳侯,原來是你。
”
“陛下,國不可一日無君,群臣已經在等待,隻盼陛下能去主持大局。
”楊琏說道。
李景遂略作沉默,有些話他想要問,但最終沒有問出來。
幾名小太監上來,替李景遂整理了一番衣服,在高澤的帶領下,朝着光慶殿走了過去。
光慶殿裡,群臣束手而立,沒有了往日的氣氛,燕王造反,金陵城中損失極大,不少大臣的家中遭到遊俠兒的沖擊,損失不小。
有的官員家中更是死了人,這讓群臣更加郁郁,大殿上,很多臣子都沉默着。
這種氣氛直到楊琏與李景遂到來。
高澤大聲地唱着諾,群臣站的筆直,大唐唯一有資格繼任為帝的王爺來了。
楊琏不緊不慢跟在李景遂身後,到了王座前,楊琏扶着李景遂坐下。
李景遂略作猶豫,最終還是坐下了。
“見過齊王千歲!
”楊琏喝道。
群臣也立刻上前拜見,聲音在光慶殿裡回蕩着,李景遂緩緩坐下,這才擺擺手,道:“諸位愛卿,平身。
”
“多謝齊王!
”群臣再度回答,站了起來。
李景遂掃視了一眼群臣,幾乎所有的臣子都面帶悲傷,這一次的事情實在是太大了。
楊琏站在最前面,這時已經退到了左首第一,群臣沒有人反對,以楊琏的身份,雖然年輕了一些,但也是夠資格的。
僥幸不死的戶部侍郎李平走了出來,道:“齊王,燕王造反,以至于金陵城中民不聊生,微臣以為,當貶燕王為庶民。
”李弘冀雖然身死,但他依舊是燕王,如果把他貶為庶人,這個意義就不同了。
對于李弘冀,李景遂沒有客套,便點點頭,道:“準奏。
”
武将劉彥貞走了出來,事實證明他的站隊沒有錯,跟着吳侯有飯吃。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道:“李弘冀造反,乃是國殇。
如今大唐百廢待興,齊王殿下當立刻登基為帝,号令四方,安撫官吏、百姓。
”
楊琏也走出來,道:“殿下,劉将軍之言甚為有理,陛下當立刻繼位。
”
“臣附議!
”方進昭走了出來。
“臣附議!
”潘承佑也走了出來。
“臣附議!
”
“臣附議!
”
燕王一黨的臣子或是被擒或是被殺,餘下的臣子就算有忠于李璟的,也因為李璟身死而轉而投靠了齊王,一時之間,大殿上都響徹着這三個字。
所有的臣子都站了出來,願意擁立齊王為帝。
李景遂默默地掃視了衆人一眼,群臣的擁立讓他稍稍安心,他慢慢站起身來,道:“李弘冀造反,的确是國殇,為了穩定大唐,孤,不,朕就繼任為大唐皇帝,諸位擁立之功,朕不敢忘。
”
“如今金陵城中,百廢待興,還盼諸位愛卿齊心協力,穩定局勢。
如此,國家幸甚,百姓幸甚!
”李景遂又說道。
“陛下英明!
”楊琏在一旁說道。
“陛下英明!
”當即又有臣子說道。
鴻胪寺寺卿潘承佑等到衆人平靜了下來,走出來,道:“陛下,這一次李弘冀攻入皇城,周國人質郭榮有煽動的嫌疑,如今鴻胪寺内郭榮已經消失不見,他帶來的人也都消失了,必然是逃出了金陵。
”
方進昭咬牙切齒,在這場政變中,他的府邸受到襲擊,死了幾個人,這令他十分憤怒,聞言走出來,道:“潘寺卿之言,甚為有理。
周國作出這種事情,實在是可惡。
陛下,微臣以為當立刻派人趕赴開封,責問周國天子。
”
李景遂有些遲疑,這個時候與周國開戰,顯然不太現實。
楊琏見他猶豫,知道新天子心中所想,便走了出來,道:“陛下,方尚書之言甚為有理,郭榮與李弘冀勾結,很難說誰利用了誰,如今整個金陵城中都不見郭榮的身影,必然是逃走了。
必須要向郭威讨一個公道。
”
李景遂見楊琏如此說,知道他必然有了注意,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這個人選,要選誰呢?
”
楊琏沉吟了片刻,道:“陛下,微臣舉薦孫晟孫宰相。
”
李景遂聞言張大了嘴巴,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楊琏。
方進昭、李平、潘承佑等臣子,也都吃驚地看着楊琏,難道說楊琏這是在借刀殺人嗎?
楊琏淡淡一笑,道:“陛下,孫宰相有志節,雖然曾經與微臣不和,但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如今大唐急需人才,孫宰相正是其中的翹楚,可用。
”
李景遂略作沉吟,看了潘承佑一眼,道:“潘愛卿,你以為如何?
”
“微臣以為吳侯之言甚為有理,更何況陛下隻是派人去質問郭威,而不是真正的開戰。
”潘承佑說道。
李景遂沉默了好一會,最終選擇了答應。
“陛下,這一次變亂,多虧吳侯力挽狂瀾,微臣以為,吳侯穩定社稷之功,不在開國功臣之下,當加官進爵。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劉彥貞站了出來。
楊琏倒是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李景遂恰好也朝着楊琏看了過去,兩人的目光相撞,各自有不同的表情。
楊琏的是詫異,李景遂則是有些吃驚,難道說楊琏忍不住了嗎?
但當他發現楊琏的目光的時候,這才知道自己是多慮了。
劉彥貞此言一出,不少臣子也十分贊同,尤其是兵部尚書方進昭十分贊同,他拱拱手,道:“吳侯長期以來,為大唐南征北戰,更是奪取了吳越國舊地,大唐的國力大大增強,這一次平定了李弘冀的叛亂,乃是國家的良臣,微臣以為劉将軍之言,甚為有理。
”
楊琏忙拱拱手,道:“陛下,這是微臣該做的,不需要任何賞賜。
”
李景遂眯起眼睛打量着他,在這短短的時間内,他已經做出了選擇,不管如何,楊琏是他得力助手,更是他的女婿,在他沒有兒子的情況下,楊琏就是最大的依仗。
“不錯,吳侯這一次立功不小,朕也有封賞吳侯的意思。
這樣吧,吳侯進位為吳王,封地廣陵,原李弘冀的所有家财,都劃歸吳王名下。
”李景遂說道。
異姓不能封王,對于楊琏來說,這是極大的進步,他臉色微微一變,道:“陛下,這使不得。
”
“吳王,你就不要推辭了,朕的心意已決!
”李景遂說道。
楊琏略作遲疑,劉彥貞、方進昭、李平、潘承佑等人紛紛拱手,道:“恭喜吳王!
”
“既然如此,微臣多謝陛下!
”楊琏拱拱手施禮,然後又沖着群臣施禮,算是答謝。
光慶殿裡,半響之後這才停歇了下來,楊琏咳嗽一聲,道:“陛下,微臣不過寸功,說起來平叛之事,陳将軍、周将軍、劉将軍等等都立功不小,微臣以為,當要論功行賞。
”
“準奏,兵部按照功勞,理一份折子上來,吳王你看過之後,再給朕看。
”李景遂說道。
“喏!
”方進昭、楊琏同時應諾。
“吳王,如今事情繁多,兵部的事情朕就交給你,日常的折子,你可以先過目,再交給朕批閱。
”李景遂又說道。
“多謝陛下知遇之恩!
”楊琏說道。
方進昭眼中閃動着光芒,劉彥貞同樣也是如此,他們都知道,這一次是博對了。
李景遂說了半響,覺得有些累了,便問道:“諸位愛卿,還有要事嗎?
”
楊琏道:“陛下,郭榮潛逃,微臣已經派了人去追擊,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
“做得好!
”李璟笑了起來,掃視了一眼群臣之後,見再沒有人說話,沖着高澤擺擺手。
高澤高聲喝道:“無本退朝!
”
說着,幾名小太監先走,李景遂跟在身後,走出了光慶殿。
“恭喜吳王!
”劉彥貞笑眯眯地走了上來,眼中閃動着神色。
方進昭、李平、陳可言等人也都走了過來,不斷恭喜着。
楊琏一一給衆人回禮,足足過了小半個時辰,衆人這才離開。
楊琏叫住了陳可言,道:“韓熙載、常夢錫等人在哪裡?
”
“如今被關押在天牢裡。
”陳可言說道。
“走,去看看他們!
”楊琏說着,與陳可言朝着天牢走去。
天牢裡,韓熙載長籲短歎,當年北方戰亂,他逃到了北方,希望能以他的才能博取功名。
李璟對他雖然還不錯,但始終沒有高位,而且因為與宋齊丘、馮延魯等人關系不佳,緻使他的仕途一點都不順暢。
為了有更好的未來,他選擇為燕王效力,可是燕王不斷受到打壓,最終走上了造反的道路。
若是成功了那還好,偏偏燕王失敗了,成了千人唾萬人罵的反賊。
成王敗寇,這個污名,都會一輩子挂在燕王的頭上。
燕王的倒台意味着燕王一系都會受到壓迫,多半是會被殺死,這就是失敗者的結局。
韓熙載苦笑了一聲,他的命運已經注定了,或許他的這一生,就是如此的坎坷。
韓熙載如此想着,慢慢地握緊了拳頭,他的這一生,就要這樣完結了,他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樣?
結局已經注定了。
腳步聲忽然響了起來,由遠及近,昏暗的天牢裡也有了一絲光亮,一名士兵手中舉着桐油燈,靠近了過來。
韓熙載擡起頭,看着那名士兵,忽然裂開嘴笑了笑,他的命就要到頭了。
那名士兵把桐油燈挂了起來,緊接着,又有腳步聲響起,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了,到了牢房前,停下腳步,冷冷地注視着他。
“是你?
”韓熙載嘴唇蠕動,說了出來。
來人正是楊琏,他讓士兵打開了牢房,踱步走了進去。
陳可言在他身邊站定了,以防萬一,不過他顯然是多慮了,以楊琏的身手,韓熙載根本不可能傷着他,更何況韓熙載的手腳上都上了手鍊腳鍊。
“韓熙載,說起來,你的才能是有目共睹的,隻是可惜,你跟錯了人。
”楊琏說道。
韓熙載抿着嘴不吱聲,他不知道楊琏突然來這裡,有什麼目的?
楊琏見他不說話,笑了起來,道:“李弘冀造反已經伏誅,燕王一黨的人都會受到牽連,如今陳棟慎、朱令赟、周弘祚等人已經伏法,隻剩下了幾個文臣,你,是其中之一。
”
“坦白說,本王還是非常欣賞你的才能,這一次李弘冀造反,事先你也不知道,或許是因為李弘冀知道你在年輕的時候就跟着先帝,生恐你不會造反,所以沒有告訴你的緣故。
這足以證明,你至少沒有反意。
”楊琏說道。
韓熙載的喉結響動了一下,他的确沒有反意,黨争也隻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罷了,如今随着燕王的身死,他是連黨争的資格都沒有了。
楊琏說着,慢慢蹲了下來,道:“李弘冀造反之後,大唐岌岌可危,各地情況不明,想必你也清楚。
和聰明人說話不需要轉彎,本王就問你,你願不願意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