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時候,巷子裡停着一輛馬車,駿馬香車,輕紗羅幔,巷風一過,上面墜的珠石叮咚作響。
一見便隻是大戶人家女眷所用的馬車。
大概已經等了許久,車夫坐在上面倚着門框,已經打着呼睡着了。
“這是誰來了?
”果子好奇的往馬車裡張望了一番,疑惑的問道。
七娘掃了馬車一眼,挑眉笑道,“咱來上京不過三、五日,除了明碩郡主,還認識哪家小姐?
”
果子恍然,“定然是她!
”
七娘嗔笑一聲,“果真越來越笨!
”
說罷臉色一正,遞給二白一個眼神。
二白自然明白七娘的意思,估計明碩又來找麻煩了,要她小心行事。
二白輕勾唇角,擡步走了進去。
此刻,明碩正坐在院子裡的葡萄架下,秀眉緊緊皺着,等的已經不耐。
旁邊雀兒用團扇給她輕輕扇風,微彎着腰,小心的道,“小姐,我們還是去屋裡等吧,這都晌午了,當心太陽曬傷了小姐!
”
“不去,屋裡更悶!
”明碩沒好氣的說了一句,煩躁的支額道,“你出門看看,來了沒有?
”
“是,奴婢這就去!
”
雀兒應了聲,放下扇子,剛走了兩步,一擡頭見二白她們走進來,頓時興奮的喊道,“來了,小姐,她們回來了!
”
明碩猛然擡頭,随即又皺起眉,斥道,“來了便來了,嚷嚷什麼,和沒見識的鄉下野丫頭一般不成體統!
”
“是,奴婢知錯!
”雀兒臉上一白,退到明碩身後。
二白已經走到花架下,擡眉嫣然一笑,“我說怎麼半條巷子都紫雲漂浮,原來是明碩郡主大駕光臨!
”
明碩坐的越發端莊,矜持笑道,“錦姑娘一入京便吃了官司,真讓人刮目相看啊!
”
此時一直躲在房裡的林媽見二白等人回來忙小步跑了出來,拉着果子一臉不安的低聲問道,“那些官差到底是因為什麼抓小姐啊?
”
“什麼抓!
是請!
”果子瞪着林媽,故意提高了聲音道,“根本沒人告我們小姐,京兆府尹鄭大人請我們小姐去喝茶,完事兒還親自派車把我們送回來呢!
”
林媽頓時放下心來,搓着手笑道,“這便好、這便好,我擔心了一上午,還以為、”她話音一頓,笑的更憨厚,“沒事就好,我這就去做飯!
”
林媽一邊說着,轉身又回了廚房。
明碩疑惑的擡頭看着二白,“錦姑娘認識鄭大人?
”
二白在她對面坐了,自顧倒了茶水慢飲,搖頭認真的道,“不認識,大概是初到上京,作為外來人員,鄭大人表示一下關切的問候。
”
明碩驚疑的看着她,這京兆府尹什麼時候這樣關心民情了,上京來了什麼人都知道,還請去關照?
七娘看着二白一本正經的樣子,低頭抿笑,吩咐果子道,“去拿把蒲扇來給小姐遮遮陽,小姐平時嬌慣,怎受的了這日曬!
”
這話明顯是說給明碩聽的,她雖然是郡主,二白也是小姐,不比她差。
聞言明碩果然臉色有些不虞。
“嗳!
”果子歡快的應了聲,小跑着進了房找扇子。
二白和君烨糾纏了一上午,本就累了,此時也無心應付明碩,直接問道,“郡主找我何事?
”
明碩臉上表情轉了幾轉,擠出一抹笑來,“本郡主回去想了一下,你我一同愛慕玉臣,也算是難得的情分,昨日是我言辭太過,錦姑娘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
二白端茶的手一頓,目中掠過一絲詫異,明碩愛慕藍玉臣,必然會視自己為眼中訂肉中刺,今日怎麼卻改了态度。
這可不妙!
明碩如果不反對自己和藍玉臣的親事,她還怎麼訛銀子?
七娘也有些意外,看了二白一眼,兩人不語,隻等明碩繼續說下去。
明碩扯了扯嘴角,“不管以後誰做妻,誰做妾,都是要在一個院裡相處,所以,我們兩人和睦相處才是長久之道。
”
二白看着她臉上牽強擠出來的笑容,按耐不動,隻贊同點頭,“郡主所言極是!
”
“錦姑娘到上京還未出過門吧,正好我今日得空,咱們出去轉轉,也見見一些平日經常往來的姐妹,以後總是要常見的!
”
明碩一邊說着,一邊起身,面容親和的拉着二白的手臂往外走。
七娘一怔,和二白對視一眼都有些不明所以。
明碩今天過來,一番假意惺惺的示好難道就是為了帶她出去?
然後帶到荒無人煙的地方滅口?
因為不知道明碩到底想做什麼,二白竟有些莫名的興奮,開心的跟了上去。
果子從屋裡追出來,喊道,“小姐、小姐,你去哪,還沒吃飯呢!
”
雀兒回身瞪了她一眼,“我們郡主還能讓你們小姐餓着?
”
果子毫不示弱的瞪回去,“我跟我們小姐說話,你算哪根蔥?
”
雀兒氣怔了一下,扭身回過頭去。
七娘把果子手上的蒲扇接過來,道,“跟着掌櫃,看看她們做什麼!
”
“好!
”果子應了聲,一溜小跑追上去。
等她出門的時候,二白和明碩已經上了馬車,雀兒坐在車沿上,見果子追出來,急聲吩咐車夫道,“快走,快點走!
”
車夫不知道怎麼回事,慌忙打馬掉頭。
馬車剛一動,果子抓着車壁噌的跳了上去,正正坐在雀兒腿上。
“啊!
”雀兒大叫一聲,疼的臉色發白,使勁的往下推果子,“下去,下去,果然是野蠻的鄉下人!
”
果子從她腿上下來,故意往座位中間擠,嗤笑道,“我是鄉下人,你離我遠點,别靠的那麼近!
”
趕車的座位上本就狹窄,坐了車夫,又坐了兩個人,頓時更加擁擠,果子一擠,雀兒就挨在了車夫身上,頓時聞到一股汗臭味,偏偏還半分動不了。
雀兒又羞又窘又氣,嫌棄的揮着娟帕動來動去,“你往邊上靠!
”
果子越發往中間的擠,幾乎要把雀兒整個人擠到車夫懷裡去。
那車夫本是個三旬上下的漢子,黑面體壯,短褲短衫的打扮,身旁軟香如玉的身子在身上磨蹭,不覺也紅了臉,憨笑着也偷摸着往中間擠。
雀兒分毫動彈不得,她本是侯府小姐的貼身丫鬟,比平常人家的小姐都貴氣,何曾讓男子近過身,再加上令人作嘔的氣味,幾乎氣暈過去。
剛要再推搡果子,就聽後面雕花車門裡傳來一聲冷斥,“是誰老動來動去的,馬車再晃一下,本郡主就把她扔下去!
”
雀兒身子一僵,頓時不敢再動。
果子臉上笑的越發得意,提高了聲音道,“小丫鬟,你家主子說你呢,聽到沒有,不許再動了!
”
雀兒滿臉通紅,身體緊繃着,隻覺挨着車夫的半邊身子難受之極,恨不得真的被明碩踹下車去,一路上坐立難安,羞憤欲死。
而旁邊果子卻惬意的晃着兩條腿,欣賞着街道兩側的景色,還歡快的哼上歌。
車廂裡,二白坐在一團軟枕錦被賞,聽到果子的哼歌,也不由的彎了彎唇角,她的丫鬟她自己都得讓三分,何況别人!
方才明碩在院子裡的和顔悅色似乎就為了把二白诳上車,此時二白上來了,又恢複了她高貴清冷的郡主架勢,歪歪倚着靠枕假寐。
二白坐在背光的紗帳下,靈動清俊的面孔看上去有些晦暗不明,她眸子落在明碩的臉上,目光清涼如水,那水若古井無波,卻又滲人肌骨。
不過一瞬,二白眼中的冷意盡褪,又恢複了之前的炯澈,托腮含笑的看着車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