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慕容霜難以入眠,閉眼,都是那一夜的皿流成河,她不敢睡,怕夢到那些死不瞑目的人,怕看到那一雙雙痛苦仇恨的眼睛。
含煙已經被雲驚鴻喚到了瀾漪院,前來伺候她的丫鬟墨荷,也早已被她打發走,此刻,屋内昏黑無光,窗外偶爾傳來樹枝被積雪壓斷的聲音。
遠處,有更夫路過,聲音回蕩在寂靜的皇城裡,久久不散,慕容霜昏昏沉沉,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晨曦微亮,她才沉沉睡去。
夢中,有女子款款走來,一身素淨淡雅的湖藍衣衫逶迤拖地,衣袖飄飛,腰肢柔軟,一颦一笑間皆是風情,百花凋落,明月入雲,天地之間,仿佛隻留下女子傾城傾國的笑,那笑,那相貌,俨然是慕容霜。
“無雙,你恨我嗎?
恨我把你召到西唐,可是,就算你恨,我也不後悔,我陽壽已盡,然而卻無法放下驚鴻,所以,在臨死前,我設法将你的魂魄移入我體内。
”女子淡淡開口,聲音中流淌着哀愁,悲傷。
慕容霜想開口問她,問她為什麼要選擇自己,問她為什麼如今才肯現身,可是,仿佛被點了穴道一般,她張大嘴巴,卻無法吐出一個字。
“你命格奇特,可為心愛之人逢兇化吉,驚鴻需要你,而我之所以今日才肯告訴你這一切,是為了讓他住進你心裡,如今,你早已愛上了他,而我,也無法再支撐太久,今夜來向你告别,一為緻歉,二為道謝,三為提醒你,前途多舛,你要保重,尤其,要防着漪瀾。
”
說罷,那女子廣袖一揮,仿佛化作了一片雲彩,乘風而去,慕容霜伸手想要挽留,卻隻觸及那湖藍衣角,仿若羽毛拂過手心,眼前又恢複了空虛黑暗。
“你……你等等,你還沒告訴我,漪瀾是誰,我為什麼要防着她?
”慕容霜低低呢喃着想要問些什麼,耳邊卻傳哭泣的聲音。
是誰的哭泣聲呢?
不是如煙,也不像墨荷,慕容霜在睡夢中拼命掙紮着,卻似睡非睡,眼睛無論如何也睜不開。
“夫人,你快醒來呀,要是再不醒,含煙姐姐就要出事了。
”女子說到傷心處,忍不住哭出了聲,卻又害怕被人聽到,隻得捂着嘴巴。
“這是怎麼了?
大清早哭什麼,含煙怎麼了?
”慕容霜奮力睜開眼,腦中不斷浮現出夢中的情景,那才是真正的慕容霜吧。
跪在她榻邊的是飛霜閣新來的丫鬟小蝶,大約十七八歲的模樣,乖巧可人,雙目紅腫,滿臉焦急的神色。
小蝶正哭得傷心,看到慕容霜醒了過來,急忙低頭抹去淚水,退後幾步跪了下來哭道,“夫人,快救救含煙姐姐,方才,方才我看到她被陸管家和兩名老媽子往瀾漪院拉去,似乎,似乎是要送給東燕國的使臣做侍妾。
”
慕容霜腦子“嗡”的一聲,仿佛有什麼東西炸開,心裡像被貓抓一般,有着說不出的難受,含煙要被當做禮物送給東燕國使臣,雲驚鴻不是說,含煙隻是過去幫忙嗎?
思及至此,慕容霜翻身下榻,匆匆穿好鞋襪往瀾漪院奔去,渾然忘記自己僅着中衣,而外面,冰封萬裡,寒氣逼人。
待行至瀾漪院外的長亭裡,恰好看到盛裝的含煙被兩名老媽子駕着,含煙不斷搖頭掙紮,眼底滿是憤恨絕望,可卻說不出一句話。
“站住,陸管家,你們要把我的丫鬟送到哪裡去?
”慕容霜怒喝一聲擋住了去路,被寒風吹過的臉頰因為憤怒,格外通紅。
“陸管家,昨日驚鴻将含煙接過去,是為了幫忙,卻不是賣身,這裡是宰相府,不是勾欄暖香閣,我一直當陸管家宅心仁厚,卻未曾料到,你竟然……咳咳……”慕容霜又氣又急,身上又未着披風外袍,話音未落,便劇烈咳嗽起來。
陸揚見狀,忙脫下自己身上的夾襖,披在慕容霜肩上,這才退後幾步恭敬回答,“夫人,含煙是咱們府裡相貌最出衆的,而那使臣,據說,又貪愛美色,是以……”
“貪戀美色?
你可以去找花魁呀,為何獨獨要含煙?
我曾經說過,隻要我在,誰也動不得含煙,我既然能解她身上的劇毒,此次,必不會讓她成為政治的犧牲品。
”
慕容霜怒目圓睜,纖纖玉指微微發顫,指着陸揚幾乎是嘶吼着說道,為什麼女人總要成為政治的犧牲品,為什麼要将國家的興衰寄托在柔弱的女子身上?
“夫人,使臣已經在前廳等着,皇上也派了昭華姑姑前來,若是耽擱了……”一向穩重的陸揚此刻也帶了幾分慌亂,在這個女子面前,他總是無法從容。
“我去找驚鴻,我去求他,你先别把……”
“找我也改變不了什麼,含煙必須要去!
”慕容霜話語未落,轉身便聽到雲驚鴻冷淡漠然的聲音傳來。
!!